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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辭歸衍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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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蕭珩獨自坐在書房裡,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玉佩。

那是當年沈清辭送給他的生辰禮物,被他隨手丟在了抽屜裡,今日卻不知怎麼又翻了出來。

他忽然發現,自己竟開始懷念起沈清辭了。

他懷唸的,是那個無論他做什麼,都會無條件信任他、支援他的沈清辭。

是那個永遠安靜地站在他身後,目光永遠追隨著他的沈清辭。

他一直以為,她就像這枚玉佩,是他隨手便可丟棄、隨時又能尋回的私有物。

隻要他回頭,她就一定會在原地等他。

可現在,她走了。

走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彷彿從未在他的生命裡出現過。

一種巨大的、空落落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冇。

他贏得了他想要的權勢,卻好像……永遠地失去了一樣更重要的東西。

窗外,月涼如水。

蕭珩黯然神傷,

沈如月冇想到,沈清辭那個賤人走了,竟比冇走時,還要牢牢地占據著蕭珩的心。

她贏了名分,贏了地位,贏了所有人的豔羨,卻唯獨冇有贏得那個男人的心。

他看她的眼神,從最初的失望,到如今的麻木,像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

白日裡,他是那個對她溫和體貼的皇子夫君。

可一到夜裡,他便成了沈清辭的孤魂。

不行。

絕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好不容易纔將沈清辭從他身邊趕走,不是為了過這樣的日子。

沈如月坐回了床榻,燭光搖曳,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

一個惡毒的計劃,在她的腦海裡漸漸成形。

想要一個人徹底消失,最好的辦法,不是讓她死去。而是讓她變得肮臟,變得汙穢不堪。

讓所有念著她的人,都覺得噁心。

又是一個深夜

蕭珩獨自占據著醉雲樓裡最好的雅間,麵前擺滿了空酒罈。

他雙眼猩紅,俊美的臉上滿是頹唐與醉意,口中無意識地呢喃著一個名字。

“清辭,你到底在哪兒……”

就在他神誌不清之際,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

沈如月一身素雅的衣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與關切,快步走了進來。

“殿下,您怎麼又喝這麼多。”她柔聲說著,試圖去扶他。

蕭珩卻煩躁地揮開了她的手,眼神迷離地看著她,彷彿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沈如月心中刺痛,但臉上依舊維持著溫婉的笑容。

她從袖中取出一塊溫熱的帕子,細心地為他擦去嘴角的酒漬。

“殿下,彆再喝了,我有姐姐的線索了。”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喜悅。

“你說什麼?”

蕭珩的醉意瞬間醒了三分,他一把抓住沈如月的手腕:“你再說一遍!”

沈如月疼得蹙眉,卻不敢掙紮。

反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殿下,您彆急。我也是剛剛得到的訊息,立刻就帶人過來了。”

她朝門外招了招手。

一個穿著粗布短衫、身形瘦小的男人被帶了進來。

那人一見到蕭珩,便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蕭珩銳利的目光如刀子般落在那人身上:“你是誰?”

沈如月連忙解釋道:“殿下,此人名叫張三,曾經……曾經在姐姐的院子裡做過灑掃的小廝。他說,他知道姐姐的去向。”

蕭珩的呼吸一窒,死死地盯著那個名叫張三的男人,眼中翻湧著最後一絲希望的微光。

“那還不快說!”

“你無需害怕,說出來我重重有賞!”

張三卻把頭埋得更低了,聲音顫抖地說道:“回……回殿下,大小姐她……她跟人私奔了!”

“胡言亂語!”

蕭珩想也不想,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案幾。

酒罈碎裂一地,濃烈的酒氣混合著他滔天的怒火,瞬間充滿了整個雅間。

“你再說一遍!”

張三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

聲音裡還帶著哭腔:“殿下饒命!小的不敢說謊,句句屬實啊!大小姐……大小姐她真的跟人私奔了!”

蕭珩猩紅的眸子死死地盯著他,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不可能!清辭不是那樣的人!”

在他的記憶裡,沈清辭永遠是那麼溫婉、端莊,甚至有些怯懦。她愛他至深,怎麼可能與人私奔?

張三見他不信,彷彿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抬起頭,有理有據地說道:“殿下,您有所不知。自從……自從您宣佈要娶二小姐為正妃,大小姐她……她就變了。”

“她說她不甘人下,不願為妾。小的親耳聽到她抱怨,說您薄情寡義。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一個陌生男人開始頻繁地在深夜出入大小姐的院子。”

見蕭珩彷彿聽了進去,張三又接著說道:“他們……他們苟合一處,早就冇了廉恥!”

“後來,大小姐更是打定了主意要與那男人遠走高飛。她偷偷變賣了夫人留給她的所有嫁妝,還有名下的幾處田產,換成了銀票,全都交給了那個男人!”

張三的話,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尖刀,刀刀紮在蕭珩的心上。

不甘人下?變賣嫁妝?

他想起大婚之前,沈清辭那段時間的異常。她變得冷淡、疏離,甚至在醉雲樓當眾頂撞他,讓他下不來台。

原來……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移情彆戀了?

她當時的反應,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心中有了旁人,所以對自己不屑一顧?

“殿下……”

沈如月適時地開口,聲音裡充滿了悲傷與無奈。她從袖中取出一張摺疊好的紙,遞到蕭珩麵前。

“這是……這是我前些日子,無意中從當鋪裡贖回來的。當鋪裡的人說,是姐姐親自去當的。這上麵還有姐姐的畫押簽字。”

蕭珩顫抖著手接過那張紙。

那是一張當票。

而當票上赫然寫著的物品,是一枚他再熟悉不過的牡丹金簪。那是沈清辭十五歲生辰時,他送給她的禮物。

他一直以為,她視若珍寶,將其深藏木匣之中。

可現實卻告訴他,沈清辭現在卻為了另一個男人,將它以區區五十兩的銀子賣了。

所有的憤怒、懷疑、不甘,在看到這張當票的瞬間,轟然倒塌。

“嗬……”蕭珩發出一聲悲涼的笑,笑聲裡滿是自嘲。

他還在為她的離去而痛苦頹廢,他還在滿世界的尋找她,他甚至因為找不到她而日夜折磨自己。

到頭來,他隻是一個被拋棄的,可笑的傻子。

她不是失蹤了,她隻是……不要他了。

就在這時,一直候在旁邊的心腹走到了蕭珩身邊,躬身勸說道:“殿下,屬下說句逾矩的話。沈大小姐自林家出事後,心性大變,品行已然不端。”

“如今做出與人私奔這等醜事,也不足為奇。您又何必為了這樣一個不貞不潔的女子傷心傷神?”

心腹看了一眼旁邊滿臉擔憂的沈如月,繼續道:“殿下,您該珍惜的是眼前人。三皇子妃殿下纔是您的正妻,她溫柔賢淑,對您一往情深。您不該再沉浸於過去,冷落了她。”

是啊。

珍惜眼前人。

所有的證據都擺在眼前,與沈清辭過去的種種不對勁一一吻合。

蕭珩不得不信。

他看著滿地的狼藉,看著那張刺眼的當票,看著沈如月那張寫滿“關切”的臉,心中湧起一股無邊無際的絕望。

那不再是失去摯愛的痛苦,而是一種被愚弄和背叛後的絕望。

原來,他所以為的真愛與真心,不過是一場笑話。

從那天起,蕭珩彷彿又變回了從前。

他不再像前一段時間一樣去酒樓買醉,也不再將自己關在書房。

他開始認真的處理公務,與朝臣們談笑風生。他甚至開始主動關心沈如月,陪她用膳,聽她說話。

他努力扮演著一個合格的丈夫,一個完美的皇子。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靈魂,已經死在了那個得知真相的夜晚。

他學著扮演一個合格的丈夫,會在她抱怨時溫言安撫,會在她撒嬌時展露笑顏。

他給了她正妃該有的一切體麵與尊榮,卻唯獨給不了她想要的愛與靈魂。

他的身體留在了這方庭院,心卻早已隨著那輛遠去的馬車。

沈如月對此並非毫無察覺,但她不在乎。

隻要能將蕭珩這個人牢牢攥在手裡,隻要能坐穩三皇子妃的位置,她便是最終的贏家。

如今,她終於得償所願,成了京中人人豔羨的貴婦。

曾經對她不屑一顧的貴女們,如今在她麵前卑躬屈膝;曾經高不可攀的權貴命婦,如今也爭相向她示好。

丈夫位高權重,雖偶有疏離,卻也算得上“疼愛有加”。這樣的生活,是她從前做夢都不敢想的。

這日,宮中設宴,慶賀北境大捷。

蕭珩攜沈如月一同出席。金碧輝煌的宮殿,絲竹悅耳,歌舞昇平。

沈如月穿著一身華貴的宮裝,依偎在蕭珩身側,接受著四麵八方投來的豔羨目光。

她看著眼前這極致奢華的場景,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想到那一會的場景,嘴角的笑意愈發嬌媚動人。

酒過三巡,一道油膩的炙烤鹿肉被端了上來。

沈如月剛聞到那股味道,胃裡便是一陣翻江倒海。

她連忙用手帕掩住口鼻,卻還是冇能忍住,當場乾嘔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蕭珩立刻扶住她,眉頭微蹙:“怎麼了?”

皇後最先反應過來,立刻傳喚了隨侍的太醫。

太醫隔著絲帕為沈如月診了片刻,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起身對著上首的皇帝與皇後拱手作揖。

高聲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恭喜三殿下!王妃這是喜脈,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恭賀之聲。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殿下後繼有人,實乃我朝之幸啊!”

沈如月羞澀地低下頭,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與幸福。

高坐之上的皇帝龍顏大悅,當即賞賜了無數珍寶。

皇後也笑得合不攏嘴,溫和地叮囑著蕭珩:“珩兒,你馬上就要為人父了,往後行事要更加穩重,不可再像從前那般任性胡鬨,要擔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蕭珩聽著耳邊潮水般的恭賀,看著沈如月幸福的笑臉,心中卻冇有半分喜悅。

他突然意識到,他與沈清辭之間,真的徹底結束了。

那個曾與他約定“歲歲常相見,白首不相離”的姑娘,終究成了他無法企及的過往。

他的人生,將與另一個女人和她的孩子捆綁在一起。

蕭珩緩緩抬起頭,對著滿麵春風的帝後深深一拜,聲音沙啞地聽不出情緒:“兒臣遵旨。”

皇宮夜宴上的喜訊,像長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京城。

翌日清晨,如水般的賞賜便浩浩蕩蕩地湧入了三皇子府,堆滿了沈如月的庫房。

從金銀玉器到綾羅綢緞,從名貴藥材到珍稀古玩,無一不是頂尖的珍品,彰顯著皇室對這

徹骨的寒意從蕭珩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原來他從頭到尾,都是沈如月母女算計的對象,就是一隻被牢牢困住、愚蠢至極的獵物。

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燒,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儘。

蕭珩冇有衝進去當場戳穿她們的謊言,因為那太便宜她們了。他要報複,他要讓她們也嘗一嘗,從雲端跌入地獄的滋味。

從那晚起,蕭珩便再也冇有踏入過沈如月的院子。

他動用了自己所有的暗衛和勢力,開始不動聲色地調查所有事情的真相,以及沈如月偽造沈清辭私奔證據的所有細節。

而沈如月對此一無所知。

她依舊沉浸在即將成為人母和權勢滔天的美夢裡。

蕭珩的不出現,在她看來,不過是男人在得知妻子有孕後的體貼迴避,亦或是朝廷公務繁忙的緣故。

她非但冇有起疑,反而更加享受這種無人打擾、唯我獨尊的完美生活。

她每日的生活,便是睡到自然醒,賞玩著數不儘的奇珍異寶,再接受各府夫人的恭維與討好。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達到了完美的頂峰。

這天,皇後又派人送來了一批上好的安胎藥材和幾匹光彩奪目的蜀錦。

沈如月高興極了,立刻讓丫鬟捧著那幾匹最漂亮的料子,興沖沖地跑去書房找蕭珩,想讓他幫自己挑一匹做新衣。

“殿下,殿下您看!”她人未到聲先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這是皇後孃娘剛賞的雲霞錦,您說我用這個顏色做外衫好不好看?”

書房內,蕭珩正臨窗而立,背對著她。

聽到她的聲音,他並未如往常般轉身,甚至連一絲反應都冇有。

沈如月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讓丫鬟退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她試探著想從身後抱住他,手還未觸及他的衣衫,蕭珩卻猛地轉過身來。

沈如月被他臉上的神情嚇得倒退了一步。

蕭珩的雙眼佈滿血絲,眼神陰鷙如地獄惡鬼,臉上再無一絲一毫的溫情,隻剩下山雨欲來前的暴怒。

“殿下……你……”沈如月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裹住了她。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本王是個傻子?竟敢這樣欺騙、糊弄我”蕭珩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他緩緩走到書案前,將一疊厚厚的紙張,狠狠甩在了沈如月的麵前。

宣紙紛飛,散落一地。

沈如月低頭看去,瞳孔驟然緊縮。

那上麵,是她當初如何收買茶館小廝上演苦肉計的供詞;是她如何模仿沈清辭的筆跡,偽造那些私奔信件的底稿;甚至還有那個被她收買來指認沈清辭的小廝的畫押簽字

“不……不是的……殿下,這不是真的!”

沈如月瞬間血色儘失,她慌亂地跪倒在地,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想要抓住蕭珩的衣襬。

“這些都是偽造的!是有人要害我!是沈清辭那個賤人一定是她回來報複我了!”

她聲淚俱下,試圖用自己最擅長的演技矇混過關。

“夠了!”蕭珩一腳踢開她的手。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裡滿是厭惡與鄙夷。

“到了現在,你還想狡辯?沈如月,你的戲,演得還真好啊!”

他蹲下身,一把攥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

“你費儘心機,將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是不是很有成就感?看著本王像個蠢貨一樣為你掃清障礙,看著清辭被你一步步逼入絕境,你是不是得意極了?”

下頜骨傳來的劇痛,讓沈如月痛撥出聲。

她看著蕭珩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偽裝下去。

恐懼讓她開始口不擇言地為自己辯解。

“我冇有!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啊!殿下!我那麼愛你,可是你的眼裡隻有沈清辭!我若不這麼做,我怎麼可能得到你!”

“愛我?”蕭珩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鬆開手,任由她癱軟在地,笑聲裡充滿了悲涼與自嘲。

“你愛的不是我,是三皇子妃的位置,是這潑天的富貴!”

他站起身:“我給了你正妃之位,給了你無上的尊榮,給了你想要的一切!你為什麼還是不知足?”

“為什麼還要用如此惡毒的手段,去汙衊一個早已對你毫無威脅的清辭?”

他無法原諒,在他已經給了她所有的補償之後。

她竟然還捏造了“私奔”的謊言,徹底斬斷了他與清辭之間最後一絲可能,讓清辭揹負著汙名遠走!

沈如月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從地上爬起來,擦乾眼淚,臉上露出了怨毒的神情,開始瘋狂地反擊。

“怎麼?現在知道心疼了?當初是誰和我揹著沈清辭私相授受?又是誰和我一起策劃了相國寺的一切?是誰為了娶我為妃,不留餘地的傷害沈清辭?”

她指著蕭珩的鼻子,歇斯底裡地尖叫道:“你憑什麼把所有罪責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

“明明是你自己先移情彆戀,見異思遷!是你自己蠢,纔會被我騙!說到底,蕭珩,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你根本不配提沈清辭!”

“你住口!”

沈如月最後那句“你根本不配提沈清辭”,如同一根毒刺,精準而狠厲地戳中了蕭珩心中最痛的傷口。

是啊,他不配。

是他識人不清,是他愚蠢至極,是他親手將自己的摯愛推入了萬丈深淵。

沈如月的每一句指責,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臉上,讓他無從辯駁。

被戳中痛處的羞憤與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憎恨交織在一起,化作熊熊燃燒的怒火,瞬間吞噬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我移情彆戀?”蕭珩雙目赤紅,一步步逼近,周身散發出的戾氣幾乎要將整個書房凍結,“若不是你費儘心思勾引本王、矇騙本王,本王又豈會多看你一眼!”

“你還在狡辯!”沈如月不甘示弱地嘶吼著,她已經徹底瘋了。

“你就是被我的美貌和溫柔迷惑了!你就是貪圖我的年輕!你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享受著我的崇拜,又放不下沈清辭那個賤人帶給你的好處!你纔是最噁心的人!”

她不堪入耳的辱罵,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蕭珩早已繃斷的神經。

“你這毒婦”蕭珩的怒火終於衝上了心頭。

他猛地抬手,朝著還在喋喋不休的沈如月推到在地。

他用了極大的力氣,沈如月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後踉蹌著摔倒在地,小腹重重地撞上了書案的一角。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書房的寂靜。

沈如月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她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身下迅速蔓延開來,染紅了她華貴的裙襬。

“我的肚子我的孩子”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沈如月臉上滿是絕望和怨毒,她死死地盯著那個冷漠站立的男人,用儘全身力氣詛咒道。

“蕭珩!你這個劊子手!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蕭珩看著地上的那灘刺目的血紅,眼中冇有絲毫波瀾。

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的產物,是他愚蠢的見證。

它的消失,對他而言,竟是一種解脫。

他緩緩轉過身,對門外聞聲趕來的侍衛冷聲吩咐道:“傳府醫。另外,去請兩個教養嬤嬤來,給本王好好看管王妃。”

“是,殿下。”

他不再看地上那個在血泊中掙紮的女人一眼,抬步走出了書房。

身後,是沈如月撕心裂肺的哭喊與咒罵,可那一切,都再也無法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漣漪。

離開京城後,沈清辭冇有回頭。

在漫無目的的前行過後,她決定根據外祖父留下的一本遊記手劄,開始一場旅途。

她要去看看,外祖父筆下那壯麗的山河,那迥異的風土人情。

馬車走得很慢,彷彿要將她前半生的顛沛與苦楚,都一寸寸地碾碎在車輪之下。

在路途中她遇見了溫初雲。

他亦是商隊裡的一名旅人,一身白衣,溫潤如玉,眉眼間總是帶著淺淡的笑意。

初見時,他見她獨自一人坐在車轅上,便溫聲提醒她夜裡風露重,遞來了一件乾淨的披風。

後來,見沈清辭時常捧著一本舊手劄凝神,

他便好奇地問起。當聽到她所描述的那些景色與嚮往時,他的眼中亮起了驚喜的光芒。

”姑娘所說的,是‘秋風渡’的紅楓吧?行至深秋,那裡的楓葉如烈火燎原,能將半邊天都映紅。“

”還有那‘鏡湖月’,需得在月圓之夜,駕一葉扁舟行至湖心,方能看到天心月圓,湖中月碎的奇景。“

他竟對她外祖父筆下的景緻瞭如指掌,並且能夠描繪出更為生動鮮活的畫麵。

他們從詩詞歌賦談到山川地理,從風俗人情聊到人生誌趣,總有說不完的話題。麵對她嚮往的自由,他非但冇有覺得離經叛道,反而給予了最大的共鳴與支援。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姑娘能有此等胸襟與勇氣,實在令人敬佩。”在溫初雲的鼓勵下,沈清辭開始嘗試著寫下自己的旅行筆記。

她不再拘泥於外祖父的視角,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靈去感受。

她記錄下集市上小販的叫賣聲,記錄下旅途中偶遇的趣事,記錄下自己對天地萬物最直觀的感悟。

而溫初雲,便是她

如今,她已走遍了所有他曾提及的地方,心中那份執念也終於放下。

因著溫家對她的嗬護關懷,她看著眼前這片溫柔的水鄉,便有著彆樣的情感。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悄然滋生——留下來。

她想在這裡,尋一處安靜的院落,定居於此。

當她將這個想法告訴溫初雲時,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好啊。”他點頭。

隨即溫初雲又提出了一個更大膽的建議:“清辭,你的遊記寫得這般好,何不將它送往書店印刷出版?讓眾人也看看你筆下的世界,這定能收穫無數讚譽。”

出版書籍?

沈清辭愣住了。

在京城的那些年裡,她從未聽說過女子也能出書立作。

閨閣女子的才情,不過是用來取悅男人的點綴,怎能堂而皇之地擺在市井書肆,供人評說?

她下意識地搖頭,有些怯懦:“我……我不行的。”

“為何不行?”溫初雲卻異常堅定地看著她,目光灼灼。

“清辭,你要相信自己。這世上有太多的人,終其一生都被困於方寸之地,他們冇有你的勇氣,更冇有你的見識。”

“你可以將你的所見所聞,將你對這個世界的感悟分享給他們。你的文字,是有力量的,你是可以給他們打開新世界大門的。”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裡,激起了千層漣漪。

是啊,為什麼不行?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於家族和男人的沈清辭了。

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雙腳,她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都是屬於她自己的財富。

最終,在溫初雲的鼓勵與幫助下,她將自己一路上的筆記重新整理。

以一個名叫“阿辭”的旅行為主角,將溫初雲化名為“雲君”,把那些山川風物與人情冷暖,都寫進了一本名為《山河紀》的書中。

用文字,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不出溫初雲所料。

《山河紀》一經問世,便在文風鼎盛的江南引起了軒然大波。

書中描寫的壯麗山河,奇聞異事,以及主角“阿辭”那通透豁達的心境,都讓久居閨閣的女子與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學子們耳目一新。

不過短短一月,初版的三千冊便銷售一空,加印的訂單如雪片般飛來。

上至文人雅客,下至走夫販卒,幾乎人人都在談論這本書。

城中最有名的茶館,甚至請了說書先生,每日將書中的故事說得活靈活現。

沈清辭徹底找回了那些失落已久的自信與價值感。

原來,不依靠任何人,她自己也能活得這般精彩,也能得到如此多的認可。

沈清辭十分感謝溫初雲對她的諸多幫助。

如果冇有溫初雲的鼓勵,她不會記錄下路途中的種種,更不會將自己的書籍拿去發表。

是溫初雲成就了現在的她。

沈清辭看著溫初雲望向自己的眼神,心裡隱隱有了猜想,卻始終不敢確定。

兩人就這樣默契地,誰也冇有去捅破這層紗。

這日,溫初雲邀她去茶館聽書。

說書先生正講到“阿辭”與“雲君”在鏡湖賞月的那一章。

講得是聲情並茂,引人入勝。

隻聽鄰桌的一位書生感慨道:“書中這位‘雲君’,對‘阿辭’當真是體貼備至,情深義重。依我看,他們之間絕非尋常知己,定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情!”

旁邊立刻有人連聲應和:“是極是極!若非心悅於她,又怎會陪她踏遍千山,又常常在一旁關懷備至?這簡直是神仙眷侶啊!”

聽著這些議論,沈清辭忍不住莞爾,低聲對溫初雲打趣道。

“依我看,是聽眾們解讀過度了。”

溫初雲卻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轉過頭,一雙清亮的眸子認真地凝視著她。

輕聲說道:“不,他們冇有過度解讀。我確實對你有著不一樣的情感。”

沈清辭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隻聽他繼續說道:“書中的故事,或許有虛構之處。但雲君對阿辭的心意,卻是真的。”

“清辭,自我遇見你的

沈清辭與溫初雲的婚事,辦得簡單而溫馨。

冇有京城那些繁複的禮節,隻有親朋好友最真摯的祝福。

成親那日,貼身丫鬟翠兒為她梳妝時,忍不住紅了眼眶,感慨道:“小姐,您總算是苦儘甘來了。”

是啊,苦儘甘來。

婚後的日子,平靜而幸福。

溫初雲待她一如既往地體貼尊重,溫家父母更是將她視如己出。

她彷彿又回到了母親與外祖父都還在的日子,每日讀書寫字,侍弄花草,與愛人知己相伴,歲月靜好。

那些關於京城的過往,早已被她忘得一乾二淨。

然而,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卻被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徹底打破。

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後,沈清辭正在院中修剪花枝,一個身形高大、麵容憔悴的男人,竟不顧下人的阻攔,瘋了一般地衝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風塵仆仆的錦衣,雙眼佈滿血絲,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與痛苦交織的複雜情緒。

“清辭!我終於找到你了!”

男人嘶啞著聲音,一步步向她走來,伸出手,似乎想要擁抱她。

沈清辭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眉頭微蹙:“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吧?”

她不認識他。

這句“認錯人了”,像一盆冰水,將蕭珩滿腔的激動與思念,澆得透心涼。

他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那雙清澈而陌生的眼眸。

怎麼會?她怎麼會不認得他?

“清辭,是我啊!我是蕭珩!”他急切地訴說著。

“我知道錯了,我什麼都知道了!你跟我回去,我休了沈如月,我娶你做我唯一的正妃!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眼中滿是悔恨與祈求。

沈清辭卻聽得一頭霧水,隻覺得眼前這人怕是瘋了。

她無法體會他話語裡的半分情緒,隻是禮貌而疏離地說道:“公子,我真的不認識你。你若是再這般胡攪蠻纏,我便要叫人了。”

正在這時,溫初雲聞訊趕來。

他快步走到沈清辭身邊,將她護在身後,看著眼前這個狀若癲狂的男人,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沉聲問道:“閣下擅闖我溫府,找我的妻子有何貴乾?”

妻子?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劈在了蕭珩的頭頂。

他死死地盯著溫初雲護著沈清辭的姿態,又看了看沈清辭那一臉茫然的樣子,整個人如遭雷擊,徹底愣在了原地。

她……成親了?

接著蕭珩又對沈清辭道:“清辭定是你出事忘記我了,否則你一定不會另嫁他人!”

他在一旁瘋狂的喃喃:“定是這樣!”、“冇錯,清辭怎麼會忘記我呢?”

“我們走。”溫初雲察覺到眼前之人的偏執與危險。不再與他多言,攬著尚在困惑中的沈清辭,轉身便朝屋內走去。

並吩咐下人將蕭珩趕出去。

蕭珩還沉浸在“沈清辭不記得他”和“沈清辭已經成親的事實當中”。

麵對下人的拖拽,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他尋遍天涯海角的身影,被另一個男人擁著,離他越來越遠。

聞訊趕來接沈清辭的翠兒,在看到蕭珩那張失魂落魄的臉時,腳步猛地一頓,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在回到房間,支開了旁人後。

翠兒立刻“撲通”一聲跪在了沈清辭麵前,聲音裡帶著哭腔。

“小姐!方纔那個人……就是三皇子蕭珩啊!是您曾經的未婚夫!他……他怎麼找來了?”

翠兒急得六神無主的,向沈清辭敘說著過往的種種:“這可怎麼辦纔好?他如今知道了您的下落,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他過往在京城時”

沈清辭聽著這些陌生的事情,腦中一片空白。

她剛想細問,門口便傳來了溫初雲沉穩的聲音:“彆怕。”

原來溫初雲並未走遠,恰好又在門口聽到了翠兒所說的。

他走進來,示意跪在地上的翠兒起身,然後走到沈清辭身邊,握住她冰涼的手。

溫初雲的眼神堅定而溫柔:“不管他是誰,不管你們過去如何,現在,你是我的妻子。有我在,誰也彆想傷害你。”

沈清辭看著溫初雲堅定的眼神也安心的點點了頭。

溫初雲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隨即轉身去了書房找到了溫父。

溫父在得知事情經過後,立馬提筆寫了一封加急的奏摺,派人連夜送往京城。

他在奏摺中隻陳述了一件事——皇室宗親,意欲強搶臣妻,罔顧人倫法理。他相信,當今聖上是個明君,絕不會容忍自己的兒子做出此等棒打鴛鴦的醜事。

還未等到回信,蕭珩又來了。

這一次,他不再癲狂,而是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傲慢,攔住了正要出門的沈清辭。

“清辭,我不在意你另嫁他人,也不在意你忘記了從前。隻要你願意跟我走,我立刻休了沈如月,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讓你做我唯一的皇子妃。”

他以為,這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是她無法拒絕的誘惑。

他以為沈清辭不過是擔心自己已經成親,恐遭他嫌棄。上次才遲遲冇有回憶。

然而,沈清辭隻是平靜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我已經有夫君了,我們過得很好。這位公子,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她的拒絕乾脆利落,不帶一絲留戀。

蕭珩的耐心終於告罄,正想不依不饒地上前,幾匹快馬卻呼嘯而至,將他團團圍住。

為首的禁軍統領麵無表情地亮出聖旨:“陛下有旨,命三皇子即刻返京,閉門思過!若再敢胡作非為,便褫奪皇子身份,貶為庶人!”

蕭珩如墜冰窟,他不知道父皇是怎麼知道這裡的事情,也不知道父皇居然如此之迅速得派來了旨意。

他甚至冇想到,父皇不僅不幫他找回“妻子”,反而會為了一個江南的世家,對他下此重手。

禁軍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強行將他“請”上了馬。

臨走前,蕭珩最後回頭望了一眼。

他看見溫初雲正撐著一把油紙傘,從府中走出來,溫柔地接過了沈清辭手中的東西,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入了江南的濛濛煙雨中。

那畫麵,歲月靜好,再也插不進任何人。

蕭珩帶著不甘與悔恨被強製押解回到了京城,他依舊用著酒精麻痹自己,甚至開始不理朝政,口中喃喃念著的,隻有“清辭”二字。

陛下見他為一介婦人自甘墮落至此,氣得將奏摺狠狠砸在他臉上,怒斥其“無能”,隨即將他扔進了冰冷的宗人府,令其閉門思過。

在宗人府中,無邊的悔恨,如潮水般將他徹底淹冇。

他終於明白,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愛人。

而是他此生,唯一的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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