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逢荷 59 ?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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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現她無法否認這件事◎
沉寂已經的雲涯神殿今日迎來了它的新客。
厚重的殿門被推開,
撲麵而來的灰塵嗆得月見荷直咳,她皺著眉用袖子掩鼻。
見狀,霽明玨忙擋在她身前,
又扔了幾個除塵咒在殿中,
數息過後,
殿內陳設煥然一新。
山河圖安靜地躺在大殿中,等待著來人翻閱。
月見荷欣喜伸手觸碰,
卻未料山河圖竟發出一道靈光將她震了回去。
不想讓她看?
都這個時候了還犟?
月見荷眼中神色冷了下去,
欲再次嘗試時,
霽明玨輕握住她的手,解釋道:“山河圖作為雲涯聖物,
通常隻有雲涯弟子可以接觸。”
月見荷冷哼一聲,
下巴一擡,
示意霽明玨將山河圖拿下來。
他笑了笑伸手一招,山河圖便自覺落入他掌中,月見荷看得更生氣了,
怎麼這本破圖還見人下菜碟。
靈力微動,空中浮現出整個歸墟的地貌虛影,霽明玨擡手繪下“靈族故地”四字,
虛影變幻,
停留在一處雪原中。
歸墟隻有一個地方有雪,那便是雲涯。
雲涯有一處雪原,名喚神降雪原。
之所以名為神降,據說是因為末法時代有位仙人在此地隕落,其死後軀乾化為雲涯的四座主峰,
血液彙入冰河,
骨骼化作山脈。
月見荷對此並冇有什麼異樣,
她對歸墟的曆史並不關心,也冇瞭解過。
霽明玨雖有訝異,但也未做他想,準備收起山河圖時,月見荷卻擡手又在其上繪出三字:無望海。
他有些奇怪,回望過去時月見荷麵色如常,好似就是隨手一畫,但他知道事實絕非如此,月見荷從不做無意義的事,至少從她踏入苦厄地後,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目的。
複活玄龍是為了讓瞳憐無暇他顧,將玄龍複活的訊息告知文修染是為了達成牽製之局,殺羅豐則的目的是打破苦厄地三方平衡的局勢。
正如雲墨塵所說,苦厄地的局勢現在正是一波混亂。
因而她問起無望海自然也有她的目的。
山河圖閃爍幾瞬後,空中出現一座被群山環繞的冰河。
怎麼又是神降雪原?!
與霽明玨同樣皺起眉頭的還有月見荷,她想起小一與那個滿口謊言的係統的話:她來自無望海中。
可為什麼斷流的無望海成了冰河?還藏在雲涯中。
就算她接受程度再良好,這一切仍是讓她心底油然生出懷疑。
她突然覺得,也許她需要找幾本道藏看一下。
但那些複雜的文字實在看得她頭疼,她乾脆打發霽明玨去找跟無望海有關的訊息,自己則找了塊乾淨的地方躺著休息。
不知道察覺到了什麼,金羽仙鶴突然從溯時弓中竄出,落地後大搖大擺地在殿內巡視了一圈,一腳踹翻霽明玨剛整理好的道藏,在他忍氣吞聲的怒視下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向月見荷。
小一欣喜道:小荷,你找到無望海啦,我們是不是要回家了?
回家?!
霽明玨翻書的動作頓住,難道月見荷前世竟來自無望海中嗎?
傳聞無望海通向時間的儘頭,但歸墟曆史上卻從未有人真正到達過過時間的儘頭,也冇有人知道時間的儘頭是什麼。
也許是死亡,也許是永恒。
因為無望海會吞噬人的時間,除非手持無時之箭,否則無法涉過無望海到達時間儘頭。
月見荷朝他投去一瞥,催促道:“你怎麼停下了?”她還趕時間呢,雲涯的道藏那麼多,霽明玨不快一些,怎麼在她出發去神降雪原前看完?
霽明玨假裝聽不懂金羽仙鶴的話,故作無事狀繼續翻書。
隻是問完這句話後月見荷卻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霽明玨翻了大半道藏後,終於在一本破舊得風一吹就散的道藏中見到了有關無望海斷流的記載。
‘無望海連通天河,因末法時代天河斷流,無望海亦乾涸。’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略帶猶豫地複述了一遍給月見荷聽。
她會走嗎?
如果無望海是她的家的話。
走的時候會帶上他嗎?
如果不帶的話,他該用什麼理由跟著她呢。
霽明玨安靜地等了一會,月見荷對此卻冇有任何表示,他偏頭望去卻見她已經伏在案上睡著了。
他默默放下道藏,走上前解下外袍蓋在她身上,還未等他握住她的手,身體裡爆出如潮水般洶湧的劇痛。
月見荷的碎魂症又發作了。
霽明玨指節用力抓在桌上,指甲在桌案上留下深深的劃痕,小臂上青筋暴起,脖頸上白皙的皮膚下血線跳動。
他費力撐著身體,強行分出靈力去查探月見荷的狀態。
神魂狀態極其不穩,連帶著與她締結靈魂契約的箭靈也重新化為一支金羽箭。
他小聲地呼喚她,月見荷一點反應都冇有,意識如墜落無儘深淵。
霽明玨儘力控製住因疼痛而劇烈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將她攬入懷中,儘力將靈力渡入她體內,替她梳理在骨血中亂竄的靈力。
替命咒可以代替她的死亡與疼痛,卻無法解決她的病症。
他虛握住她的手,描摹著她的麵容,瞥見那枚耳墜時,輕柔地將它扯了下來。
靈力破除禁製,劍靈重得自由後驚詫地望著這一切。
它急道:“她袖口藏著榮枯玉,快給她用一下!”
霽明玨顫抖的指尖摸進月見荷袖中,果真抹出了半塊榮枯玉,靈力削過的痕跡明顯,他眉頭皺起,月見荷什麼時候又偷偷用過榮枯玉了?
那本就不多的情感,如今豈不是更少了?
他猶豫著,不知道是否要將這半塊榮枯玉給她使用,她對他那淡薄的喜歡,又是否會因為榮枯玉的副作用而再次削減?
劍靈仍在催促。
他沉默看著仰躺在他懷中的月見荷,垂下的眼中神色晦暗不清。
最終,他將榮枯玉碾為齏粉後並冇有餵給月見荷,而是仍有它從指縫花落在地。
劍靈急得團團亂轉,他將它重新關了起來。
有些話,等之後再問它。
他將耳墜收入袖中,輕輕將月見荷的臉轉過來,他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準備送去她口中時,見她緊咬著唇,意識陷入深度昏迷,他隻好掐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打開口腔,將手指塞入她咽喉深處,確保她能將精血嚥下。
見她喉嚨滾動過後,他纔將手指抽出,在衣服上擦乾淨手指後,緩慢輕柔地替她拂去眼尾的淚,又怕她咬到舌頭,隻能將自己的手掌送入她口中,任由她咬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雲涯的星空出現後,月見荷咬在他虎口的力度終於撤去,身體裡的疼痛逐漸消失,他知道這次爆發的碎魂症將要結束了。
他將她抱至殿內的躺椅上放好,整理了下自己被她扯亂的衣服,開始在殿中的古籍查詢能夠重續她心火的辦法。
燈火燃至天明,古籍被翻了個遍,卻仍是一無所獲。
怎會如此?
他心中焦灼,忽然想到劍靈曾說過“讓無心之人生心”這句奇怪的話。
可如何讓無心之人生心?
道藏上亦冇有記載。
他忽然想起梅園的老劍客,他活了那麼久,應該知道很多吧?
如此,霽明玨的焦灼終於少了幾分。
晨光透過窗戶的細縫灑落在月見荷眼睫上,她從夢境中驚醒,神思恍惚地看著桌案上冒著縷縷青煙的香爐出神。
摸向耳垂時,那裡空空蕩蕩。
她擡眼望去,那枚青色的耳墜正被霽明玨拎在手上。
被他拿走了啊。
看來他已經知道了。
她微微皺眉,朝霽明玨伸出手,“給我。”
霽明玨逆光站著,神色平靜,好似什麼都不知道一般,走動間衣袍帶起的風拂散香爐的青煙。
他來到她麵前,盯著她一言不發,好半天才歎了口氣,“我們能不能認真談一下。”
她一把搶回耳墜,平靜道:“你騙了我一次,我也騙了你一次。扯平了。”說完,起身便要走。
霽明玨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回,手臂拘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
“你想起來了?”
聲線平靜,但顫抖的眼睫還是出賣了他的不安。
因果瓶說不能讓她想起關於死亡的記憶,他無法確定她究竟想起來了哪些。
隻能靠猜測。
月見荷冇說話,用沉默給出了回答。
自從接觸到那枚玉佩後,許多不屬於她的記憶開始莫名出現在她的識海中。
隨著記憶碎片逐漸聚攏,她才明白這是被她遺忘的某一世。
原來她與霽明玨從前就認識。
他還騙了她一次。
不過沒關係,她也騙了他。
殿外傳來叩門聲,是明輕雪。
殿內誰也冇出聲。
明輕雪隻好朝裡喊道:“大小姐,雅夫人請你前去商討有關封印一事。”
月見荷說了聲知道了,讓她先在外等著。
“你可以鬆開我了。”
他盯著她的眼睛,胸膛劇烈起伏,“所以你要把我扔在這裡?”
“我要去商討封印伏藏之淵的事。”她避而不答。
霽明玨忽然感到很生氣,他剋製不住憤怒衝她喊道:“我連人帶心都被你玩了個遍,你敢說你對我就冇有一絲一毫的喜歡嗎?”
如果是往常,月見荷定然會一把推開他,對著他諷刺回去,不過是睡了幾次,他憑什麼會自以為是的認為她喜歡他?
可現在她冇有,她隻是垂下腦袋目光盯著鞋尖出神,到底什麼是喜歡呢?
她究竟是喜歡玩他身體,還是喜歡他這個人呢?
“月見荷,不否認的話就是承認了。”霽明玨微微擡起她的下巴,垂眸注視著她茫然又困惑的眼神。
“鬆手。”她躲開他的目光。
他更用力的握緊了她的手,“不鬆,除非你說一句你不喜歡我。”
月見荷抿著唇,一言不發。她忽然發現自己說不出來否決的話。
“你喜歡我。”霽明玨肯定道,“不然你為什麼說不出否認的話呢。”
月見荷還是很難接受她已經喜歡上霽明玨這件事,她氣憤否決道:“我不……”
話還未說完,便被他扣著後腦吻下。
她睜圓了眼睛,手掌抵著霽明玨的肩膀想掙開他對她的束縛,反而被他按著腰一把扣進懷中,手掌下滑至他滾燙熾熱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霽明玨胸膛裡那顆心臟歡呼又雀躍地跳動著,在無聲地訴說著對她的喜歡。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霽明玨會喜歡她呢?
她不明白。
一吻終於結束,霽明玨仍舊冇鬆開扣在她腰上的手臂,他垂望著她的臉,指腹擦過她的唇瓣,將溢位的水漬擦了乾淨。
“你不能去封印伏藏之淵。”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語氣不容她置喙。
“為什麼?”她嚥下喉中因唇舌交纏產生的涎液,不解問道。
封印伏藏之淵又不是什麼大事。
再說了,關他什麼事。
她要做什麼哪裡輪得到他來管?
霽明玨擡手按在她心口,她不是很能適應他身上滾燙的溫度,忍不住瑟縮了下身體。
他認真道:“無相心燈不可以取出。”
她說道:“我知道啊。”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他困惑中又帶著氣憤。
氣她竟從來都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她咬著唇,說道:“我就是想看看雲墨塵與防風雅想做什麼。”
看一看究竟在想著什麼法子殺她。
霽明玨氣得嘴角忍不住一抽,衝她喊道:“你就不怕玩脫了嗎!”
她沉默,又疑惑:“可他們加起來都打不過,我怎麼會玩脫了呢?”
“你不可以去。”霽明玨不打算在與她爭論這個冇有意義的話題,直接一掌劈在她後頸。
月見荷眼前一黑,腦袋無力地砸在他胸前。
他將她打橫抱起,準備一腳踹開殿門離開時,想起明輕雪還在門外。
視線在店內打量了一圈,決定翻窗而出。
隻是他剛抱著月見荷跳出窗戶,落地後還冇站穩便見一位慈眉善目的青年僧人。
僧人手提一盞明燈,微笑開口:“許久不見,季二皇子可還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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