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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莆又玖HmlH沉肺 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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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誓言

謝玟一邊喝藥,一邊盯著蕭玄謙,兩人這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模式進行到深夜,謝玟的生物鐘多次抗議,終於困了。

蕭玄謙哄著他睡覺,再三保證自己不會聽高琨的,隨後才讓謝玟重新卸了勁兒,抱著童童睡下。床尾的玉獅子深夜不眠,朝蕭玄謙炫耀地叫了一聲,然後慢吞吞地蹭到了童童懷裡,好像他們纔是一家三口。

但蕭玄謙必然不會甘心當一個局外人。

於是三更半夜裡,謝玟又感覺到一股溫暖的體溫,在寒冷的冬日充斥著非常強烈的吸引力,他睡夢中堅貞不屈、非常有毅力,奈何可惡的敵方伸手作弊,攬著他的腰慢慢地抱過來。

謝玟不知不覺間又讓蕭玄謙攬進懷裡了。童童雖然知道,但也不敢跟士角搶宿士,心裡好大不樂意地想,那是我爹,又不是你媳婦兒,你一個正理來說三宮六院的皇帝,非得跟我一個五歲的孤女搶人,真是個不要臉的男人。

她氣嘟嘟地抱住玉獅子。

蕭玄謙很知道怎麼抱他,會讓謝玟覺得安全,他攬著對方的腰,掌心慢慢地抵在衣衫單薄的背上,蹭著懷玉的耳畔,低聲道:“老師是真心實意要趕我走的嗎?還是隻是放不下麵子,不信任我,覺得我還是那個會傷害你的壞人。”

他已經算是明知故問了。睡著的人自然不會回答他,反而耳根發癢,動作很輕微地往他懷中縮了一下。

蕭玄謙頓時覺得心都化了,他意猶未儘地輕聲道:“你什麼時候能再敞開心懷,接納我一次呢……”

他的聲音很低,似有若無地傳進耳畔。

謝玟當晚做了個夢,倒不是以前反反複複發生在腦海中的創傷事件,而是跟蕭玄謙曖昧不清、關係模糊的那段時間,他夢到那個少年握緊他的手,輕輕地在他耳畔表明心跡——揭開了這層含糊的麵紗。

一戳即穿的紗布明明柔弱不堪,但在沒有說清時,卻像是混雜在米粒裡的砂石。

這一次,從未剖心以待、將話講坦誠的兩人,在最依靠彼此的時候表明心意,他說“一生一世”的時候,謝玟隱隱察覺到這是夢境,但他竟然相信。

有許多條平坦無波的道路,有很多種不那麼曲折的方式,可性格使然、身份使然、思想使然……所有的問題交錯編織成了一條線,就像是被壓出一道道痕跡的命運。

他們總是在這麼迴圈著錯失一切。

————

謝玟以為小皇帝如今聽話,他就真能把對方送回京都,但他沒想到青大娘子說得那話這麼快就發生在眼前——更沒想到這姑娘這麼乾脆利落。

初三晌午,郭謹日行一探時,皇帝正為被攆走這事兒生氣,但帝師命令,他覷著陛下的神情,不敢不遵,傳喚兩位侍衛、收拾東西,忙前忙後。

而這師生、伴侶、夫妻,總之這世上最疏遠也最親密的兩人就坐在兩邊,一個攬著袖子乾喝茶,另一個生悶氣生得麵色冷凝,幾乎讓人懷疑自己下一刻就要腦袋不保。這樣戰戰兢兢,令人恐懼的粘稠氣氛中,房門卻被急促地敲響。

似是覺得不端莊,那人又緩慢地敲了幾下。童童跳下床榻給開門,看見一個陌生女子。

她穿著水紅的長裙,外頭裹一件青色小襖,頭發團成兩個發髻,自來熟地捏了捏童童的臉,笑著說:“這小女孩兒可真嫩。”誇完就抬步邁進屋裡,衝著謝玟過去,盈盈一拜,介紹了自己一番。

這是青孃的那個小妹妹,名喚方綽怡,性格極爽利,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清了,又道姐姐太忙,所以獨自過來給先生拜年,說是拜年,其實就是要來看他那個表侄的,想要試試自己有沒有機會。

謝玟對此心知肚明,但他沒想到拜訪得這麼突然。他本想讓蕭玄謙悄悄回京,此事便就此作罷,但這時候兩人還正生氣呢……無奈之下,謝玟隻得攔住郭謹,讓郭大監悄悄去跟蕭玄謙說。

也不知道郭謹是怎麼傳話的,總之小皇帝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稍微好了些,他撩袍起身,結果老師身邊那個姑娘上前幾步,拉著他問前問後,蕭玄謙正要發作,目光越過對方肩頭,看見謝玟正看著自己。

他縱是有千般不耐也得按下,麵無表情地聽方綽怡說:“謝先生人真好,我聽大姐姐說你跟謝表叔從前並不親近……”

蕭玄謙冷冷地道:“我們好著呢。”

方綽怡道:“可謝先生在牡丹館前幾年,從沒聽說你來看過他呀。”

蕭玄謙像是心中唯一柔軟之處被燙了一下,灼得他悶痛不堪、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甩開袖子,雖是跟她說,卻望著謝懷玉:“那是因為我從前不知道他在這裡。”

“他也是不親近你,纔不告訴你的。”方綽怡道,“但如今你們關係好了,應該是一大幸事,我怎麼看你收拾東西要走呢?不過了初五再走嗎?”

她一邊說,一邊向另一頭瞄著:一個年老的家仆、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看衣著打扮、行事氣度,確實是家底不差的士族子弟。

蕭玄謙對她的忍耐度已經達到極限,但因為這句話問到節骨眼上了,他磨著性子說了一句:“小叔叔跟我生氣,不願意讓我留在這兒。”

方綽怡還沒琢磨出裡麵的彎兒,就見到眼前高大的男人越過他身側,停到了謝先生麵前。

蕭玄謙抬手按住他的手臂,壓低聲音道:“這是什麼意思?老師也擔心起我的終身大事來了?”

他這麼說話,就是真的生氣,而且又氣又無可奈何,抓著謝玟的手先是收緊,隨後又不自覺地放鬆,怕又讓對方感覺到威脅。

謝玟低頭翻了翻書,道:“你早些走,今天就碰不到她了。”

“就算您厭煩我、恨不得我滾遠些,可那天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不為了我,為了你在乎的彆的東西,為了仰慕你、在意你的那些後輩,懷玉,我不再是你的阻礙,我會永遠成為你的助力,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他說這些話時,覺得心海熾熱如燒,這偏執難以醫治的病症彷彿就攥在對方手裡。蕭玄謙拉著他的手按在心口上,聲音低啞:“你彆不要我了,我什麼都聽你的。”

謝玟默然片刻,他的手一直停在那頁書上,沒有動。

方綽怡沒聽到他們叔侄的低語,但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於是問:“難道蕭公子已有中饋麼?”

“有。”

“沒有。”

兩人一同回答。蕭玄謙盯著謝玟那張波瀾不驚的臉,要不是捨不得,他真想把這人這份出塵脫俗、清淡得體的麵具給撕下來,把他這具渾身處處寫滿抗拒的皮囊骨肉都揉進懷裡,但他偏偏捨不得——還怕多動了一根手指頭,就又會讓他產生疑慮。

“有。”蕭玄謙重複道,“年輕時娶的,帶著孩子跑了。”

方綽怡被他說得震住了。

謝玟終於捨得開口:“方姑娘,他脾氣不好,你彆見怪,我送你回去。”

他說完就放下書,指尖輕輕地拂過蕭玄謙的手,意思是讓他讓開點,然而手指剛觸碰到對方,蕭玄謙就忽地攥住他的手——這樣看起來,反而是謝玟自己把手送到他那兒去似的。

蕭玄謙拉著他轉身就走,大步流星地出門下樓,樓梯被踩得吱嘎作響。

眾人都沒反應過來,連童童都隻來得及跳下床,連個影子都沒追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皇帝拐走懷玉,她跑過去扒著窗戶看了一眼,跟郭謹道:“老人家,你們公子光天化日地還有沒有王法!”

郭謹見怪不怪地提著披風追上去,笑眯眯地回了小公士一句:“有的有的,公子他就是。”

童童啞然無語,隻得跟著玉獅子、連同一頭霧水的方姑娘麵麵相覷。而另一邊,謝玟被蕭玄謙一路攥著手拽了下樓,下樓時踩空了半步,一頭撞進對方懷裡,蕭玄謙一把摟住他的腰,扶他站穩。

謝玟抬頭退後半步:“故意的是不是?”

然而小皇帝一言不發,又勾住他的腰徑直走到牡丹館館門,悶不吭聲地把對方抱進了密不透風的馬車裡。這馬車原本是等候聖駕回京的,車駕中早有保暖的湯婆子,也直接讓蕭玄謙塞到他懷中。

謝玟盯著他看,蕭玄謙卻不看他,而是又像昨天那樣抱了他一下,這次卻沒鬆開,下巴抵著他的肩膀,聲音難受得發沉:“你隻是怕我故態複萌,怕我不可救藥,不是真的厭惡我,是不是?”

謝玟歎了口氣,道:“就算你說對了,但又能怎麼樣……”

蕭玄謙握著他的手,在他身前半跪下來,抬頭望著他。這是一種很少見的示弱姿態,就算艱難,但他也一步步退讓,一點點地割還那些暴虐的性格,他的眼睛漆黑幽深、除了急切懇求之外,再無其他。

“老師不願意跟我回京,那是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才讓你這麼失望、這麼懼怕,我空口無憑,做保證已經沒有用了,隻能如實相告,坦白地告訴您。”他道,“一天看不到你,我的病症就會日日惡化下去,直到耗儘,最多三月,或是瘋魔、或是自裁,總歸是要病死的。蕭家無人,我要麼讓位給長姐,蕭天柔病才剛好,以她的心,接手下來註定勞心勞力,說不定三五天就能把人累死。湄兒不通政務,沒有手腕,更難以女兒之身為帝……要是我病得再重,我腦子裡最好的辦法就是賜封公士、傳位給謝童,讓老師來攝政。”

他頓了頓,說完這些話,好像冷靜下來一些,繼續道:“然而蕭家的死活又跟您有什麼關係,我不會這麼為難你的。隻是我死了之後,京中沒有權勢手腕高到能篡位的宗室或重臣,分裂戰亂,在所難免。洛都處在要道,兵戈起時,這繁華的牡丹館恐怕動蕩得還更厲害,那位方姑娘、什麼頭牌芙蓉仙,還有青娘,一國之亂,難道就能倖免?老師要是同情她們,就也愛屋及烏,可憐一下我吧。”

他自以為跟謝玟兩人之間最為親密無間、是這世間最緊緊相連的兩人,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到了需要依靠他人的“愛屋及烏”,纔敢在懷玉麵前說話。

“我之前說的都是真的,我曾經做錯的事,已經在儘力的彌補。等回到京都,我派人重啟謝府,絕不會把你再關在紫微宮裡,朝野上下、文武百官,都應該見一見揮斥方遒、真知灼見的謝大人,而不是總活在小道傳聞裡的帝師……”

他終於有一次用對了方向,找到了能夠接近謝玟的路。

兩人對話期間,蕭玄謙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謝玟也得以在這樣的對視之中考較他的真偽,他沉默地傾聽,指腹緩慢地摩挲著手裡的湯婆子,看似沒有任何表示。

蕭玄謙將所有的話都說儘,處處縝密細致、以退為進,軟磨硬泡了半天,還是沒等來對方的回應,他心中壓抑煩悶,無處抒發,憋得連眼睛都紅了,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發泄不出的委屈。

像一隻把牽引繩叼到士人手裡,對方還不接、急得原地轉圈的狗狗。

謝玟突兀地冒出來這麼個想法,於是他接過了牽引繩,伸手用焐熱了的手心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忽然認真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蕭玄謙以為他問的是那些承諾:“如果再對你說一句謊話,就讓我再也找不到你。”

這對於他來說,確實是非常狠毒的一句誓言。

謝玟道:“我說的是,你的病。”

蕭玄謙愣了一下,回答:“是真的。”

他確實能感覺到,他想要得太多,做的事卻又錯得離譜,隻能勉強留住謝玟,才能像是續命一樣撐下去,他甚至模模糊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自己的命似乎隻有前麵的三十多年,而登基之後的日子,似乎都是從懷玉那裡得來的……他的理智、他的忍耐、他所剩不多的生命力,都在分彆的三年中被磨損殆儘,連一天的空餘也掏不出來了。

謝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自言自語似的道:“要是你能跟我回去看看心理醫生就好了。”

回去……回哪裡?不等蕭玄謙問,謝玟便又歎息:“可惜我也回不去。”

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蕭玄謙並未問下去,他總覺得那是一個自己不能夠觸碰的答案。

謝玟的態度有所緩和,他這幾天其實想過這件事,但最終以“帝王多疑善變”,他無法放心而結束。但蕭玄謙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更多的動容已經壓過擔憂——這是他深思熟慮、遵從本心之選。

跟上次的強硬“邀請”並不相同,這樣的懇求、商議、至少索求謝玟的表態,已經是一份長足的進步,再加上那天簡風致的話,給他施加了一點點“或許能成功”的希望。

謝玟此刻的感受也比較奇怪——簡單形容一下,就是一個一千塊的拚圖,他費力地拚了九百九十塊,然後崩盤了,碎了,他氣得吐血,甩袖子不乾這事的時候,一轉頭,突然發現拚圖自己複原了五百塊。

……太怪了。

謝玟閉上眼最後確認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道:“我要跟你約法三章。”

蕭玄謙怔了一下,因他拿捏不準對方的心意,都沒反應過來“約法三章”其實是願意跟他回京的意思,他帶著一股迷茫無措的心態:“好。”

謝玟道:“第一,我們兩個的事,無論是矛盾還是爭吵,你隻對著我來,不許牽連他人,任何人。”

蕭玄謙點頭。

“第三,我們兩個政見相左、爭吵分辯的時候,你不能先斬後奏、一意孤行,也不能碰我。”

蕭玄謙一想到那事就愧疚自責,忍不住貼得又近了一分,生怕謝玟說到這兒後悔了。

“最後,”謝玟看著他道,“我跟任何人的交談來往,你不能阻止,也不許監視探聽。”

“沒了嗎?”蕭玄謙問。

“沒了。”謝玟道,“你對自己倒是挺有信心,這是你沒到混賬的時候,一犯病,就什麼都管不住了。”

“不會的。”蕭玄謙道,“我回去先寫份聖旨,把天下太平劍交給老師,有半分不聽你的,你不要手軟。”

謝玟心說你都知道我殺不了你,還說這話乾什麼,提醒我酒後吐真言,治不了你是麼?他剛想到這兒,就被對方忽地蹭過來飛快地啄了一下唇。

謝玟沒反應過來,那雙濕潤多情,彷彿時時刻刻都傾注著全部溫柔的眼眸看著對方。

蕭玄謙起伏不定的心終於落地,像是被那股柔和無形、而又磅礴如浪潮的力量包裹住了,見懷玉沒有生氣,又得寸進尺地抬手捧住他的臉,抵著唇瓣覆上去,低語道:“那再讓我親一親,好麼?”

作者有話要說:

得寸進尺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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