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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莆又玖HmlH沉肺 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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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距

謝玟領著童童、旁邊跟著簡風致,他披著一件披風,踩在咯吱咯吱的雪地裡。

要不怎麼說小九難纏得很,他這話聽起來沒什麼,但還真說進謝玟心裡去了,他統共就這麼點盼望和遺憾,蕭玄謙算一頭,下不完的殘棋就是另一頭了。

謝玟邊走邊想,他心裡納悶,雖然對自己的反應有些記性,但並不記得昨晚蕭玄謙都說了什麼,而是想著,就算是真回到成華四十年,這小騙子也沒這麼識大體懂大局過,還能放出來這麼一番話來。

這人一直都聰明,但他往日裡用不對方法,沒讓謝玟感覺到他這方麵的情商——如今一下子開了竅,反倒讓人一時迷茫。

謝童拉著他的袖子,道:“你們真是讓人看不明白,難道這就叫破罐子破摔、什麼鍋什麼蓋兒,昨晚怎麼回事兒?”

謝玟猛地回神,他把童童抱起來,以免讓小簡聽到又瞎想,輕聲問:“你看到了?”

童童抱著他的脖子,嘴撅得能掛油壺:“還問那?我也不知道看見沒有,也不知道跟狗皇帝拱一個被窩裡的是誰。”

“小孩子不能陰陽怪氣。”謝玟心平氣和地道,“我昨天喝醉了。”

“我知道,我也是沒看住你。”童童立即又懊惱一番,繼續道,“你倆一被窩我不說什麼,狗皇帝爬床慣了,我一個五歲小孩兒能說什麼?但我昨兒回去……我的媽呀,真是傷透係統的心。”

謝玟繃不住地輕咳一聲。

“人說酒後吐真言,你呢,酒後抱著狗皇帝往他懷裡紮,我在牡丹館都沒見你睡這麼安穩過,你不是怕他嗎?”

謝玟沉默片刻,忍不住歎息道:“我認錯了。”

童童:“……啊?”

“我以前想過不切實際的未來,”謝玟跟她道,“從很多年前,我就想象過蕭九長大是什麼樣、他當上皇帝是什麼樣,他要是確實很在意我、很聽話,又是什麼樣的。雖然我這脆弱的理想主義者被狠狠擊敗了,但那個幻想的人還儲存著……我以為我快要忘了。”

但一杯過量的酒就能喚醒他。

謝玟道:“昨晚他那樣溫順,所以我認錯了。”

童童一時無言,低低地出聲:“你真是……唉,怎麼說呢,我倒希望你真能料事如神,所想所願,一應俱全。要說一開始我還隻把你當宿主,但現今,我隻希望你好好的。”

謝玟不再回答。

三人走過了雪路,榻上長廊,迎麵撞見風風火火的青大娘子。青娘一見是他,腳步頓住,噓寒問暖地探問:“好些沒有?醒酒了麼?昨兒見你困,我讓大侄子把你帶回去睡了。”

謝玟道:“好多了,今天可忙?”

“初二,能不忙嘛。”青娘眉飛色舞的說完,又看見簡風致,自從簡風致解決了鬨事的曲公子之後,她認定小簡來曆不凡、所以曲家纔不敢事後報複,所以也跟小簡一通寒暄,又問,“怎麼不見大侄子?”

謝玟道:“處理家事,在屋裡回信呢。”

青大娘子眯著眼尋思了少頃,忽地湊上來,貪圖男色地摸了摸謝玟垂落的一縷發絲,把長發輕輕地勾到後邊兒去,才道:“你那蕭家表侄,娶親了麼?”

謝玟怔了一下:“……沒有。”

青娘眼睛一亮,黏黏糊糊、不清不楚地低聲道:“我有個小妹妹,不是咱館裡的,來我這兒過年,昨晚也在席上敬酒來著。我知道你那個表侄有些來頭,正房我那小妹妹配不上,但她心氣高,貧民丫頭要往上爬,又一眼看中蕭公子了。”

謝玟神情平靜,目光如水地頷首,聽她繼續說。

“我知道先生惦記著你那個亡妻,”青大娘子撣了撣他的肩膀,適可而止,“所以這麼多年來,不肯娶親。但大侄子既然沒有成婚,世家大族,納妾進門也是小事。我們這一日一日、過得雖然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可實際上是個極容易樹倒猢猻散的行當,這些人雖然尋歡作樂,可又苦不堪言。”

她頓了頓,又笑,換了一副嬉笑怒罵的老油條模樣:“見過繁華景色的小蹄子,斷不會去挨餓受凍,這麼著,總歸也是條路。先生好心,幫我那妹妹引見,讓蕭公子看看合不合心意。”

謝玟望著她道:“不是我願意幫忙,而是他……”

這要怎麼說呢?總不能說蕭玄謙心裡都是怎麼把他按到床上、圈在宮裡,對彆人沒興趣吧?謝玟斟酌了一下,回複:“他脾氣不好,不待見外人。”

“哎呀,我昨兒看著他倒脾氣不差。”青娘道,“為難先生了嗎?”

謝玟道:“……帶過來見一麵,倒說不上為難。這樣吧,你準備十個護院大漢,在我樓下待命,以摔杯為號,如果我摔了杯子,就讓他們衝上來把我那表侄按住,以免他傷了姑娘。”

青大娘子先是點頭,然後一愣,不可置信看著他,見到謝玟眼裡的笑意,才反應過來,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膀,風韻十足地撒嬌道:“好玉郎,在這兒騙我呢。”

“我可是認真的。”謝玟道,“總之,不要讓她自己過來,我表侄暴戾成癖、非常善變。”

他挽起衣袖,給青娘看了一眼手腕,以此為前車之鑒,語重心長地道:“我們親戚之間吵架,尚且翻臉到這個地步,何況她一個姑娘了,還是安全為重。”

青大娘子隻當他在開玩笑,一並玩笑了回去:“我們不如先生嬌弱,玉郎你呐,是個多愁多病身,我小妹潑辣著呢,好了,我去忙著,風清愁那丫頭又給我找事兒。”

她說完,又摸了摸謝玟的手,稀罕得跟什麼似的,然後便錯身走了。

青娘離開後,謝玟跟小簡一齊在牡丹館轉了一圈兒,相熟的姑娘塞了一堆好吃好玩的,小簡全拿在手裡,臨到回樓下,有點怵上麵那位,才交給謝玟,撓了撓,突然道:“謝先生。”

謝玟回頭看他。

“您交給我那木箱子裡,全都是金銀珠寶。”

這說的是他回洛都的時候,小皇帝給他帶過來的,當時謝玟就知道這是一箱子錢,果然如此。

簡風致臉紅地道:“我那時有事,臨走前才發現,江湖上的弟兄們說錢放著不能生錢,是大大浪費,我就擅自動用,給先生置了田地、房屋、店鋪,將一身武藝又抱負不展的兄弟們招募過來,開了家鏢局……但用來開鏢局的錢已經賺回來,填平了先生的帳了!”

他慌張地解釋一句,又道:“房契地契、還有商票、餘錢,我找個安靜日子送來,今天沒帶著,是怕牡丹館人多口雜,財不露白,難免泄露了風聲。我是想告訴您,就算跟……那個誰,有了孩子,也不要被孩子拴住,又不是照顧不好童童。”

謝玟不知道他究竟誤會了什麼,他都不知道謝童的生母是誰,對方卻好像支支吾吾地瞭解內幕一樣,但他知道這人腦筋搭得不對,也沒問,而是道:“你先留著吧,不用著急給我。看你這意思,是想帶過來才告訴我的,怎麼提前說了?”

簡風致道:“我看……蕭……在這兒,就著急,怕先生被帶回京,卻又不是出於自己的本心。”

謝玟沒想到他一個土生土長的本時代人,竟然能生出這樣自由意誌大於封建皇權的思想,他注視著簡風致停了片刻,道:“小簡。”

“啊?”

“多謝你了。”

說完這句話後,謝玟就繼續上樓。在木板咯吱咯吱地響過之後,簡風致在樓下呆滯了好一會兒,隨後揉了揉腦袋,喃喃道:“謝我什麼啊……”

————

多謝你告訴我,時代差距並非牢不可破,相差這麼多的思想跨越一個不曾存在的時空和朝代,最終還能如淬劍般成形相撞。

謝玟走上樓的這短短幾步路,腦海電光石火般掠過了一幕幕。他想,我究竟是哪一步沒走對,哪一件事沒做好,怎麼小皇帝就教不出來……我也是第一次當老師,不知道什麼是關愛、怎麼又是溺愛……

他深深的呼吸,冷冽的空氣遁入肺腑,讓謝玟清醒了許多,他推開門,見到屋裡點著燈,燈台旁邊是蕭玄謙的身影。他一回來,對方便馬上站起身,走過來接下他懷裡的一堆物件,放到桌子上,然後又解開他披風,貼近過來,在呼吸可聞的親密距離下,頗為無害地問:“冷不冷?”

因為他的無害,謝玟竟然沒有過多地感覺到被威脅迫近的感覺,他低頭看著對方給自己解披風帶子,道:“還好。”

他們好像真是世間最平凡一對夫妻似的,隻不過等在家中的妻子是小皇帝。謝玟望見桌上的飯菜之後,這種感覺莫名加深了許多。

蕭玄謙的手往下一探,摸到謝玟的手背,一片冰涼,他立刻皺起眉,很不高興地看了謝玟一眼,似乎是不喜歡他這些沒有用的矜持內斂,然後把對方的手貼到脖頸上,溫暖的體溫在一瞬間直達神經末梢。

謝玟縮了一下手,道:“乾什麼,給自己披了張羊皮麼。”

蕭玄謙供認不諱:“是。隻要我乖,老師不會對我不好的。”

他抵賴,謝玟還能冷淡以對,但這人一旦認罪,還用這種態度討好自己,謝玟也繃不住冷臉,何況昨夜他又說了那些話,於是隻能垂著眼簾道:“已經暖和了,鬆手吧。”

蕭玄謙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腕,聽話地放開,道:“我熱了一遍,飯還沒涼。”

謝玟道:“誰給你送過來的。”

飲食是一門學問,就算蕭玄謙有心學,也不會速成到能端到自己麵前來的程度。

蕭玄謙道:“高琨下榻之地對麵有一家酒樓,我點的菜。”

他烏黑的眼眸凝視著謝玟,露出一點認真的、請求誇獎的表情。

謝玟彆過目光沒有看他,他覺得彆扭又突兀,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好似突然通了心竅一樣。他麵對這些明顯的討好和表達已經生疏了許多年,陌生感濃鬱,幾乎到無措的地步。

他還沒說話,童童這個叛徒已經用眼神示意起來了。由於能量不足,她的實體其實很弱,但她化出實體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人類的美食所捕獲,她模擬出來的味覺能夠完全地品味到吃飯的美好。

兩人吃過飯,收拾洗漱,一直到夜色漸濃時,小皇帝那頭看摺子的燈還點著。謝玟在牡丹館住,覺得生活一日比一日慢,相比於忙於政務的紫微宮,他睡得時候算早,童童在床尾跟玉獅子吵架……謝玟看著燭火照出來的影子,心想如果沒有小皇帝這一茬,他就這麼慢慢地終老在此,也算是隱下身名,形同善終。

但就算沒有蕭玄謙攪亂水麵,他終究也是這一切的局外人,就算看起來跟這個世界融合得有多麼好、多麼深入,但提及到觸碰靈魂深處的地方,他還是會為這股深寒的寂寞而心悸。

謝玟擦乾頭發,嗅到一股升騰的藥味兒,他轉頭望去,看見蕭玄謙在正對麵支起一個小藥爐,這味道很熟悉。

張則給他開的方子,蕭玄謙手裡也有一份,而且他在京中時想儘了辦法、南巡路上又遍尋名醫,他手裡捏著的藥方要更好、更成熟溫和。

“老師,”蕭玄謙注意到他的目光,“你困了嗎?”

確實已經是要睡的時辰了,但對方始終不走,終究沒有寧日。

謝玟沒有回應,而是將幾次叫對方帶回去的金錯刀帶離桌麵,伸手拉過對方的手腕,將小皇帝的手掌平攤開,將那把匕首放回他掌中,低著頭道:“不要讓我趕你。”

蕭玄謙神色有一瞬間的僵硬,他緩緩地合攏手指,寬闊的骨節攥得微抖,手背上青筋凸起。但他竟能忍耐那種滲入骨髓的恐慌,勉強披好羊皮,拉住了對方的手:“老師。”

謝玟沒有表情地盯著他的手指。

蕭玄謙輕輕地鬆開了一點,不捨得完全失去這點接觸,他鋸斷了肉食者恐怖的獠牙,放低語氣:“你身體不好,要一直調理,不能疏漏……老師,你來看看這個。”

九殿下本就難纏,況且在那一夜之後,他算是陰差陽錯聽了一遍謝玟的真心話,這就像一枚保命丹丸、壓心秤砣,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蕭玄謙避而不答,態度卻柔和無比。謝玟歎了口氣,知道這小兔崽子選擇性耳聾,便坐到對方身邊,看了幾眼對方正在看的奏本。

這一看不要緊,光是兩行字,謝玟瞬間就想起好幾年前剛剛教學生的時候。重華宮的皇子資質有好有壞,進度參差不齊,教授皇子們的先生也不止他一個,所以他並不那麼費心,但等單獨培養蕭九的時候……這股腦溢血高血壓的錯覺就非常熟悉和親切了。

蕭玄謙的資質絕對不差,但他最大的毛病就是——他很難去在意細枝末節,與其說是注意不到,不如說是根本不在乎,雖然他眼光長遠,也能使國富民強,但某些政策太過殘酷、恐生流血動亂。

兩人的行事作風有極大差距,謝玟就像是一個精準的醫生,切入傷患時,連術後的預後措施都準備完全,時時刻刻考慮著如何平穩、和緩、不動聲色地推行政策,而蕭玄謙則是冷酷的屠夫,他為迅捷猛烈地解決問題,不惜斷指斷尾,不在意流血受傷,除了見效之外,還常常形成帝王的威懾。

這也是蕭玄謙登基後,兩人的政見嚴重相左、發生衝突的原因之一。

但蕭玄謙終究是很有進步的,所以他能做個在國家大事上的好皇帝。

謝玟盯著那批複意見,沉默半晌,道:“你們這是誠心犯渾是不是?”

蕭玄謙心道,糟了,選這個過分了。他當即湊到謝玟麵前,抓著對方的手放到胸前:“那您打我吧。”

謝玟:“……彆來這套。”

他惱怒地抽回了手,抄起那張奏摺,想生氣,又氣不出個名堂,一把扔在了蕭玄謙的懷裡:“這主意太糊塗了。戶籍整理本就該慢慢來,誘之以利、動之以理。他倒是急,那些藏著縮著盤不出來的佃戶私兵,查出來全都一棍子打死,你南巡一趟,難道你心裡不知道這個辦法不成,會弄出亂子來嗎?”

他站起身,閒雲野鶴養得淡泊的性子驀地泛起波瀾,原本懶憊的精神也跟上了勁兒的發條似的,吱嘎吱嘎地轉,齒輪都快摩擦出火來了:“難道是他們願意藏願意躲?不處置了士族,就是殺儘這群人,也斷不掉根源。”

蕭玄謙好多年沒因為國事被他這麼當麵罵過了,他不僅不生氣,還有一種詭異的懷念,但臉上倒好好地,一臉乖順如綿羊,拾起筆:“我馬上在摺子裡幫老師罵他。”

謝玟看了他兩眼,回過味兒來,盯著他道:“敬之。”

筆沒沾紙,蕭玄謙心如擂鼓。

謝玟站,而他坐著,這點高低差雖然不懸殊,但足以讓小皇帝露出賢明君主缺少輔佐、一心為國、“楚楚可憐”的神情。

謝玟的手按著桌麵,稍微低頭注視著他:“你故意挑出來給我看的。”

蕭玄謙迎著他的目光:“是因為我太需要您了……”

謝玟道:“連這點小事都分辨不了,好啊,既然如此,你乾脆就彆乾了,柔兒身體不好,湄兒年紀尚幼,你們蕭家完了,直接給我變共和製吧。”

他教訓完學生,坐在旁邊監督:“給我改。今晚給我重新寫出來一個具體可實施的方針策略,不許再聽這庸臣胡說八道,現在就想。”

蕭玄謙:“……”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當皇帝也要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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