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陸淩風 蔣瑤喃
蔣瑤喃
寒假在充實的競賽培訓和與家人略顯緊張的相處中悄然結束。
新學期開學,蔣瑤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自己筆耕不輟攢下的稿費,去財務處繳納了學費。
看著收費單據上“已繳清”的字樣,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是一種完全依靠自己力量站穩腳跟的踏實感。
儘管那張隱秘的銀行卡餘額再次大幅縮水,幾乎見底,但她的內心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充盈和有底氣。
新學期伊始,伴隨著成績單下發,一個好訊息也在年級裡傳開——期末考進入年級前一百名的同學,將有機會拍攝個人照片,張貼在教學樓大廳新設立的“百名榮譽牆”上,以此激勵全體學生。
蔣瑤喃的名字,赫然在列。
拍攝安排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課後。蔣瑤喃懷著些許緊張和更多的自豪,按照通知來到臨時佈置成攝影棚的階梯教室外。那裡已經聚集了一些同樣入選的同學,彼此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笑容。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陸淩風。他作為穩定的年級第一,出現在這裡毫不意外。
他正和旁邊一個男生低聲交談著,目光卻在蔣瑤喃出現時,自然而然地轉向了她,並對她微微頷首示意。
同學們按照名單順序依次進去拍攝。蔣瑤喃排在中間靠後的位置,她安靜地等在走廊裡,看著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麵孔帶著或靦腆或自信的表情走進走出。
“下一個,理一班,蔣瑤喃。”負責組織的學生乾部喊道。
蔣瑤喃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進去,卻聽見身旁傳來溫和的聲音:“去吧。”
她轉過頭,陸淩風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與他人的交談,走到了她身邊不遠處,正看著她,眼神裡帶著淡淡的鼓勵。
“好。”她點點頭,推開臨時隔開的幕布,走了進去。
攝影棚裡燈光打得很亮,攝影師簡單指導了一下姿勢。
蔣瑤喃站在純色的背景板前,儘量讓自己放鬆,想著自己從瀘縣走到這裡,從班級倒數到如今的名字能刻在榮譽牆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慨和驕傲湧上心頭。
她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帶著點羞澀卻無比堅定的笑容。
“好,很好,保持一下!”快門聲清脆地響起。
拍攝完成,蔣瑤喃走出來,感覺完成了一件大事,心情輕快。
她本以為陸淩風可能已經拍完先走了,卻看到他依然等在原處,背靠著走廊的牆壁,姿態閒適,彷彿在欣賞窗外的風景,又分明是在等人。
看到她出來,他直起身,很自然地走到她身邊。
“拍完了?”他問。
“嗯。”她點頭,忍不住小聲問,“你……在等我?”
“不然呢?”他側頭看她,語氣理所當然,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正好順路,一起回教室。”
陽光透過走廊儘頭的窗戶,將兩人的身影拉長,交織在一起。
他們並肩走在漸漸安靜下來的教學樓走廊裡,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回響。
沒有過多的言語,但一種無聲的默契和淡淡的暖意流淌在兩人之間。
就在蔣瑤喃和陸淩風並肩穿過走廊,準備下樓回教室的時候,不遠處的樓梯拐角,黃書意正和她的兩個朋友陳秋穎、蘇琦夏站在一起。
陳秋穎用手肘輕輕碰了碰黃書意,壓低聲音,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訝和八卦:“誒,書意,你看那邊……陸淩風怎麼和蔣瑤喃走在一起?還捱得那麼近?”
蘇琦夏也眯著眼看了看,附和道:“就是啊,而且看樣子好像是陸淩風特意在等她拍完照?他們倆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黃書意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兩道並肩遠去的背影,看著陸淩風微微側頭似乎對蔣瑤喃說了句什麼,雖然聽不清,但那姿態明顯透著熟稔。
而她身邊的蔣瑤喃,雖然低著頭,但側臉線條柔和,完全沒有平時那副沉默倔強的樣子。
一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就竄上了黃書意的心頭。
她一直覺得,能理所當然站在陸淩風身邊的,要麼是像柳清歡那樣成績家世都匹配的,要麼……也應該是她們這個圈子裡的人。
蔣瑤喃?
一個從縣城來的、曾經要靠助學金和打工度日的貧困生,她憑什麼?
這種“憑什麼”的感覺,混合著一種被忽視、被比下去的不甘,讓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剛才因為自己也入選榮譽牆而產生的那點好心情蕩然無存。
她冷哼一聲,語氣又衝又酸,帶著明顯的遷怒:“誰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成績突然竄上來,現在連人都能巴結上了,真是有手段!”
她刻意把聲音提高了些許,確保周圍幾個同樣在等待或路過的同學能隱約聽到。說完,她狠狠瞪了那兩人消失的樓梯口一眼,用力甩了一下頭發,轉身就走,不再去看那讓她心煩意亂的畫麵。
陳秋穎和蘇琦夏對視一眼,趕緊跟上,安慰黃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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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午後,陽光已經有了些許暖意。教學樓後那個熟悉的僻靜角落,蔣瑤喃和陸淩風依舊保持著他們心照不宣的約定,來看望那隻他們一起守護了整個寒冬的小橘貓。小家夥如今毛色光亮了不少,親昵地蹭著蔣瑤喃的褲腳。
喂完貓,兩人並肩靠在牆上。陸淩風忽然側過頭,語氣隨意地問:“你喜歡孫燕姿?”
蔣瑤喃猛地擡頭,眼睛裡寫滿了詫異:“你怎麼知道?”
他唇角彎起清淺的弧度:“看你□□空間分享過歌單。《當冬夜漸暖》?”
“嗯,喜歡。”
她老實點頭,心裡泛起微妙的悸動。
“最喜歡哪一首?”他繼續問。
她望向遠處搖曳的樹梢,聲音輕緩:“《雨天》。總覺得……很有感覺。”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反問,“為什麼問這個?”
他收回目光,語氣輕鬆:“沒什麼,隨便問問。”
新一週的週二中午,廣播站突然放起了孫燕姿的歌。當《雨天》的前奏響起時,蔣瑤喃正走到教學樓下的走廊。
“你能體諒,我有雨天”歌聲透過喇叭清晰地傳來。她想起陸淩風是廣播站的,心跳不由加快。
就在這時,她看見他正從廣播站的方向走來。
她快步上前,在走廊中間攔住了他。
“陸淩風,”她仰頭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今天的廣播……是你安排的嗎?”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眼角微微彎起:“嗯。”
這個簡單的肯定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著她怔住的樣子,輕聲問:“要聽完再回教室嗎?”
她點點頭。
兩人默契地走到走廊窗邊,並肩靠在牆上。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在走廊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廣播裡,《雨天》的旋律在繼續:
“此刻腳步,會慢一些”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喧囂的校園在這一刻變得遙遠,隻有歌聲在走廊裡輕輕回蕩。
他記得她隨口說出的喜好,用這樣一種溫柔的方式,為她創造了一個獨屬於她的時刻。
而她,在這熟悉的旋律裡,感受到一種被珍視的暖意。
陽光勾勒著他們的輪廓,空氣中彌漫著無需言說的默契。
這首《雨天》,因為身邊這個人的存在,彷彿也驅散了所有的陰霾,隻剩下春日暖陽般的澄澈。
其實兩個人在走廊外,一起聽完了一整首《雨天》,也還是不想直接回教室。
陸淩風偏頭問她:“想不想去現場聽演唱會?”
“你是說孫燕姿?”蔣瑤喃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即閃過一絲遺憾,“當然想啊。不過她好像很多年沒開演唱會了,上次好像還是2017年。”那是她還在瀘縣上初中時的事情,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如果是其他人的演唱會呢?你會想去嗎?”陸淩風的聲音依舊平穩,但仔細聽,能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蔣瑤喃沉吟了一下,沒有輕易給出肯定的答案。演唱會對她而言,並非一個可以輕易說“想”就能實現的普通娛樂。
她謹慎地回答:“具體看是誰的吧。”
陽光在他睫毛上跳躍,他轉過頭,目光清晰地看向她,終於說出了那個名字:“聽說周傑倫的《嘉年華》巡迴演唱會,預計會在今年暑假開。”
周傑倫。
那是華語樂壇真正的天王,是幾乎刻在他們這一代人青春裡的印記。
怎麼可能不喜歡。
隻是,陸淩風怎麼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其實很好猜,她也不是傻子。
蔣瑤喃猛地偏頭看向他,心臟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
他這麼問她,特意提到時間、巡演名稱……這已經超出了普通的話題分享。
一個猜測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帶著點難以置信的期待和慌亂——他,是想邀請她一起?
她擡起眼,恰好撞進他的視線裡。
他不知何時已經轉回了頭,正靜靜地看著她,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疏離的桃花眼裡,此刻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沒有任何閃躲,帶著一種坦蕩的、等待答案的專注。
四目相對,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
然後,她聽見他用清晰而認真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問:
“如果我說,《嘉年華》想跟你一起去,你願意嗎?”
轟——像是有煙花在腦海裡炸開。
暑假。
周傑倫。
和陸淩風一起去演唱會。
每一個詞彙都充滿了誘惑。
然而,現實的冷風也幾乎同時吹來。
暑假,距離現在還有好幾個月,如今說這些好像還太早。
甚至她不敢確定那個時候她一定能去,未知的東西太多,而且擺在她麵前的阻礙也很多——門票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她需要攢多久的錢?
楊愛華那邊該如何解釋?
她要如何瞞過母親,和一個男生單獨去那麼遠的地方參加一場在她看來“不務正業”的活動?
一切都未可知。每一步都困難重重。
但是……
她看著陸淩風的眼睛,那裡麵有關切,有期待,有她從未見過的、因她而起的緊張。
他向她發出了邀請,主動邀請了她。
未來或許布滿荊棘,但此刻,她隻想遵從內心最真實、最洶湧的渴望。
於是,在陸淩風帶著詢問的目光中,蔣瑤喃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不安和不確定暫時壓下。
她迎著他的視線,目光清澈而堅定,沒有任何猶豫,清晰地、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想跟你一起去。”
即使我不能,即使困難重重。
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說,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