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陸淩風 蔣瑤喃
蔣瑤喃
板報順利完成的這件事兒,蔣瑤喃和宋小滿都非常開心。
第二天早自習,班主任韋嫻走進教室,目光在精美的黑板報上停留許久,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這次的黑板報出得很好,主題鮮明,構圖新穎,”韋嫻說著,目光投向文藝委員,“黃書意,作為文藝委員,這次組織得不錯,辛苦了。”
黃書意站起身,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謝謝老師,這是我應該做的。”
教室裡傳來熱烈的掌聲,為了這期成功的板報,也或許隻是為了班主任的表揚。
“黃書意板報出得真不錯。”
“厲害啊。”
韋嫻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也沒有看向那個在幾天放學後,默默趴在黑板前,弄得滿手滿臉都是粉筆灰的女孩。
表揚結束了。
宋小滿坐在座位上,低著頭,死死盯著攤開的英語課本。
沒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蔣瑤喃看到這種情況,下意識擡頭往宋小滿所在的地方看過去,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下課後,她伸出手,蹲在宋小滿的座位旁邊,緊緊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指。
她知道宋小滿會很難過。
宋小滿沒有擡頭,但反手用力地回握了她一下,那力道,像是在竭力壓抑著某種即將決堤的情緒。
“你還好吧?”蔣瑤喃問她。
宋小滿隻垂著頭,根本說不出什麼話來,她害怕自己一張口說話,眼淚就會再也控製不住地掉下來。
那一刻,蔣瑤喃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共鳴的刺痛。
在這個光鮮亮麗的集體裡,她們的努力和才華,是如此輕易地就被忽視、被抹去。
她們像背景板一樣,支撐起了台前的風光,卻永遠得不到屬於自己的那束光。
憑什麼呢?
蔣瑤喃去找黃書意對峙。
“你為什麼沒有跟老師說這件事情,宋小滿纔是製作黑板報的主要人員,黑板報大部分都是她畫的。”
黃書意雙手環胸:“你問我這個是想要說什麼呢?”
“宋小滿做了這麼多,韋老師甚至不知道那些是她畫的。”
黃書意笑了笑:“蔣瑤喃,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評選結果出來了,板報也做好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怎麼沒有意義?這對宋小滿不公平!”
“公平?”黃書意輕輕挑眉,“黑板報是集體作品,我作為負責人,統籌全域性,最後呈現的效果得到了韋老師的認可,這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可你明明知道宋小滿付出了最多心血!”
“每個人都在付出呀,”黃書意攤手,“我負責聯係材料,協調時間。要說功勞,難道我的這些工作就不重要了嗎?”
她向前走了一步,語氣依然平靜:“再說了,當時分配任務的時候,是宋小滿自己選擇了最複雜的繪畫部分。現在作品獲獎了,我們都在為班級爭光,何必非要分得這麼清楚呢?”
蔣瑤喃氣得攥緊了拳頭:“你這是在偷換概念!至少應該讓韋老師知道真相。”
“真相?”黃書意輕笑一聲,“蔣瑤喃,你太天真了。你真的覺得在集體榮譽麵前,個人的那點小心思真的這麼重要嗎?”
蔣瑤喃聽著她詭辯,目瞪口呆。
黃書意繼續:“更何況,若是你真為你朋友抱不平,你自己去跟老師說啊,隻不過若是你特地跑去告訴韋老師哪些部分是宋小滿畫的,豈不是顯得你很小家子氣?”
她整理了一下衣領,最後說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如果你真的為宋小滿好,不如勸她下次主動一點,多和老師交流。機會從來都是自己爭取的,而不是靠彆人施捨的。”
蔣瑤喃冷笑:“真正小家子氣的,是害怕彆人的光芒蓋過自己。你口口聲聲為了集體,但你的行為恰恰是為了把集體的光環聚焦在自己一個人身上。如果你真的為了集體好,就應該讓真正付出最多的人得到她應得的認可,這樣才會激勵大家下次更願意為集體付出。否則,以後誰還願意像宋小滿這樣埋頭苦乾呢?”
丟下這麼一句,蔣瑤喃懶得跟黃書意多說,直接去找了韋嫻,她把事情經過都跟韋嫻說明。
本以為韋嫻會說什麼,沒想到她隻是輕飄飄地看了蔣瑤喃一眼。
韋老師皺著眉頭,語氣疲憊:“你們說的事情我知道了。首先,蔣瑤喃,你為同學打抱不平,心意是好的,但方式方法有問題。同學之間要團結,不要一點小事就上綱上線。”
說著,韋嫻掏出一個錢夾。把錢遞給蔣瑤喃:“這次評選,我們班得了第一,板報獎勵有500,你跟宋小滿拿300。”
蔣瑤喃直接愣在原地。
韋嫻催促她拿著:“你拿著唄。你來找老師,不就是為這個嗎?”
“我不是為這個!”
韋嫻盯著她看:“那是因為什麼呢?”
蔣瑤喃徹底愣住了。
是啊,她跑過來說這麼多,是因為什麼的,究竟因為什麼呢?
她從小在偏心的家庭長大,獨自離開小縣城來到大城市讀書,結果還是遇到了一顆長偏的心。
她為的不過隻是“公平”二字。
但可悲的是,這個世界上完全沒有公平。
總之板報這事兒,就這麼輕飄飄地就被蓋過去了。
誰也不會記得這次黑板報的主要創作人是宋小滿。
蔣瑤喃在這件事情上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也因為這事兒,蔣瑤喃跟黃書意之間的關係,是明牌了幾人關係不好。
其實這事兒發生後,最難受的是宋小滿。
那天最後一節晚自習下課鈴響,人群散去。
宋小滿依舊維持著低頭的姿勢,保持了一整天,她默默收拾著書包,動作遲緩得像灌了鉛。
“小滿,走吧。”蔣瑤喃輕聲說。
宋小滿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才用帶著濃重鼻音、幾乎要碎掉的聲音說:“瑤喃……今天……今天明明是我生日。”
蔣瑤喃愣住了。
“我本來以為今天能聽到一句表揚,哪怕隻有一句,就當是給我的生日禮物了,”宋小滿擡起頭,眼圈紅得厲害,淚水在裡麵拚命打轉,卻倔強地沒有掉下來,“我真的很難過。”
生日當天,所有的努力和期盼被人輕描淡寫地奪走,這份委屈,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
蔣瑤喃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澀。
她看著好友強忍淚水的樣子,什麼也沒說,猛地站起身:“你在這裡等我!”
她幾乎是跑著衝出了教室,穿過傍晚熙攘的校園,直奔校門口那家即將打烊的小賣部。
她用自己省下來、準備買參考書的錢,買下了貨架上那個最便宜的、包裝簡陋的單人小蛋糕,和一小包彩色蠟燭。
“老闆,要一根蠟燭!”
她拿著那個小小的蛋糕,又飛快地跑回教學樓,拉起還在座位上發呆的宋小滿:“跟我來!”
兩個女孩來到了空曠無人的操場看台。冬日的傍晚,天色已經暗沉,隻有遠處路燈投來昏黃的光暈。
蔣瑤喃拆開蛋糕盒子,將那根唯一的彩色蠟燭插在蛋糕正中央,然後用打火機小心地點燃。
噗——一小簇溫暖的火苗跳躍起來,在漸濃的暮色中,像一顆微小卻堅定的星星。
“小滿,生日快樂!”蔣瑤喃捧著蛋糕,遞到宋小滿麵前,燭光映照著她真誠而略帶歉意的臉,“對不起,隻有這個……”
宋小滿看著那簇小小的火苗,看著眼前這個因為奔跑而臉頰微紅、氣息未平的朋友,一直強忍的淚水,終於決堤。
她接過蛋糕,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謝……謝謝……”
蔣瑤喃朝著她笑了笑:“快許願,吹蠟燭!”
宋小滿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她虔誠地許下願望,然後用力吹熄了蠟燭。
蔣瑤喃用附贈的小塑料刀,笨拙地將那個小小的蛋糕分成兩半,遞給她一半。
蛋糕很廉價,奶油甜得發膩,蛋糕胚也有些乾硬。
但宋小滿咬了一口,擡起淚眼婆娑的臉,努力扯出一個大大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瑤喃,這是我吃過……最好的蛋糕。”
這句話說完,她像是再也支撐不住,笑著笑著,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不再是壓抑的啜泣,而是將所有委屈、不甘、感動都宣泄出來的號啕大哭。
蔣瑤喃伸出手,緊緊抱住了她顫抖的肩膀。
兩個女孩在空曠的看台上,分吃著那個劣質卻無比珍貴的蛋糕,一個默默地陪著,一個痛快地哭著。
遠處的教學樓燈火通明,那是屬於學霸和焦點們的世界,而此刻這片昏暗的角落,卻成了她們彼此療傷、互相溫暖的港灣。
那晚的風很冷,但那個甜得發膩的蛋糕,和那個帶著淚水的擁抱,卻成了宋小滿十六歲生日裡,唯一也是最好的禮物。
宋小滿:“謝謝,蔣瑤喃,謝謝你。”
“我也感謝你陪在我身邊。”
宋小滿的存在,其實也像一束微光,照進了蔣瑤喃自己的灰暗世界,讓她明白,在這條孤獨掙紮的路上,她並非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