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遇，能不能抱我一次 第3章 鏡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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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辭雲出院那日，驟雨初歇。瀝青路麵蒸騰著青草與泥土的腥氣，像被撕開的創可貼。

魏家司機將黑色轎車泊在附院後門，母親一路攏著他的外套領口，指尖在羊絨麵料上陷出淺渦，如通護著一尊剛出土的冰裂紋瓷器。魏辭雪走在前麵，鑰匙圈在指間翻飛，金屬碰撞聲在空曠的地下車庫盪出細碎迴響。

上車前，魏辭雪突然轉身。一枚黑色耳機抵上魏辭雲的耳廓，冰得像手術鉗。

彆說話，先聽。

電流雜音中驟然迸出少年清亮的嗓音，尾音帶著劇烈運動後的輕喘：姐，如果我回不來了，彆怪傅乘風。是我把他推開的。也彆找人替我畫畫，那不是我。

十七秒的錄音戛然而止。

魏辭雲指尖泛起麻痹感，抬頭撞進魏辭雪深不見底的瞳孔。

原主留給世界的最後遺言。她將唇線壓成平直的刃，本來隻發給我，現在你也是共犯了。

他知道自已會被取代？魏辭雲用氣音問。

魏辭雪唇角浮起古怪的弧度，眸色沉得像兩枚釘入棺木的墨釘：也許他比所有人都更早看透——'魏辭雲'從來就是個可替換的容器。

轎車並未駛向城東彆墅區，而是拐進老城區毛細血管般的窄巷。巷口青雲畫室的招牌被雨水泡得發脹，霓虹燈管缺了半截雲字。

父親要求你休學半年。魏辭雪熄火時儀錶盤泛出幽藍的光，但我覺得，你該治的不是腦震盪，是這雙手。

推門激起的塵埃在斜射的陽光裡浮沉。

十幾幅未完成油畫沿牆而立，狂亂的鈷藍與赭石色塊像被月光灼傷的夜空。每幅右下角都簽著cloudw，筆跡一道比一道癲狂。

最後三個月他幾乎住在這裡。魏辭雪旋開一管乾涸的鈦白顏料，金屬管身發出垂死般的咯吱響，冇人知道為什麼停筆。就像冇人知道——

她突然掀開角落蒙著白布的油畫。

畫布上盤山公路的護欄扭曲斷裂，深淵底部躍動著詭異的藍色火焰。火焰中，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正被戴著銀色耳釘的手死死攥住，青筋暴起的手腕處還沾著未乾的群青顏料。

畫布邊緣刻著深淺不一的字跡：

我把命還給世界，把畫留給他。

魏辭雲喉結滾動。

傅乘風的名字被寫在署名之下。

他們認識？

何止。魏辭雪的笑聲像碎玻璃刮擦黑板，附中人人都傳'魏辭雲'和'傅乘風'是對死對頭，卻不知道他們共享畫室鑰匙，共享耳機裡的後搖，共享一個她突然掐滅話頭，算了，死人的秘密不值錢。

複學手續快得反常。

週一晨光穿透薄霧時，魏辭雲站在高一（1）班門口。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男生正用左手轉筆，黑色方鑽耳釘在晨光裡凝成一滴墨。

傅乘風：

好久不見。

這句問侯像按下靜音鍵，整個教室的竊語驟然凝固。魏辭雲走向自已課桌，發現桌麵那句【you

jup,

i

jup】被塗改液覆蓋成【you

stay,

i

stay】，旁邊還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愛心。

我改的。傅乘風用筆尖輕叩桌麵，跳一次就夠了。

魏辭雲落座的瞬間，記憶碎片突然刺入腦海——

盤山公路的晚風裹挾著鬆針氣息，少年背倚斷裂的護欄，校服下襬被氣流掀起浪花般的褶皺。傅乘風，他笑著向後仰去，如果我鬆手

駕駛座上的男生指節泛青，安全帶勒出鎖骨形狀：我會把方向盤打死。

幻象消散時，魏辭雲發現掌心全是冷汗。這不是記憶，是原主殘留在神經元裡的本能反應——那個平行世界的自已，竟將死亡包裝成甜蜜的邀約。

數學小測卷沙沙作響。

魏辭雲卡在最後一道三角函數題，筆尖懸在稿紙上方顫抖。突然啪的脆響，圓珠筆筆尖被折斷了。

腕骨太僵。傅乘風毫無預兆地覆上他的手背，l溫透過皮膚傳來，像這樣，讓筆桿躺在虎口。

教室裡響起曖昧的起鬨聲。

魏辭雲耳尖發燙，卻聽見對方用氣音說：彆緊張，新來的。我會幫你把'魏辭雲'的殼子他忽然收緊手指，焐出人樣。

正午天台，兩罐冰可樂在水泥圍欄上沁出水痕。

那個世界的我，傅乘風用易拉罐輕碰魏辭雲臉頰，還活著嗎？

氣泡竄入鼻腔的刺痛讓魏辭雲咳嗽起來。

你早就知道？

他畫素描永遠先打對角線，你偏愛中軸線；他寫7會帶個小鉤，你直接劃斜線。傅乘風突然逼近，黑色耳釘折射出細碎光斑，最重要的是——

他扯開校服領口，一道蜈蚣狀縫合疤痕盤踞在鎖骨下方：上週心臟手術醒來，我夢見盤山公路的藍色火焰，還有'你'把我推回駕駛座時說的話。

熱風捲著懸鈴木的絨毛掠過天台。

所以你是倖存者，我是替身。魏辭雲捏扁空罐，我們都在扮演亡者。

傅乘風忽然伸出小指：那就改寫劇本。

陽光在他們交纏的指尖投下細長陰影，像連接兩個世界的弦。

晚自習下課鈴響第三遍時，魏辭雲在課桌深處摸到一本速寫本。

第一頁少年背對深淵，左手比劃半顆心；翻過頁，回眸的側臉補上另外半顆。空白處鉛筆字暈染開來：

命已歸還，畫贈與你。現在，續筆。

魏辭雲突然想起出院時魏辭雪的話。

也許那個少年早已參透——名字不過是件租借來的戲服，真正的靈魂永遠在鏡中尋找共鳴。

夜色如墨，他將速寫本按在胸口。

鏡外是錯位的時空。

鏡裡，兩顆心臟正以相通的頻率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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