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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港雨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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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暴
“我們都認命吧。”

那天他將她送回家:“我走了。”

他表情恢複冷漠,好像在山上的時候隻是錯覺。她直覺他是不高興了,又想不出原因。

宋雨嫵看著他出門,小聲和他說:“路上小心。”

司機將車停過來,他坐在後座,並沒有搭理。

那輛銀色的車駛出庭院。

天愈發陰沉,開始淅淅瀝瀝下小雨。

宋雨嫵在門口站了會,回了樓上房間。

第一件事是找避孕藥。

他沒做措施,雖然不是說一定會懷孕,但總有這樣的概率。不過她吃的頻率不高,她也不記得放哪了。

傭人看她下樓張望:“您在找什麼,我幫您?”

“不用,我自己找就好。”

家裡除了她和傅同杯,沒人知道她會吃避孕藥。即使知道也隻會嘲笑她。

如今這種情況,誰都覺得她會千方百計生一個孩子傍身。

宋雨嫵還是找不到:“我之前買的一個小藥箱呢,我不知道放在哪裡了,有看到嗎?”

“藍色的那個嗎?”

“好像是……淡藍色的蓋子。”

“放在您臥房了吧?”

宋雨嫵剛才找過臥室了,並沒有找到。

“算了。”她說,“我再去看看。”

最後她趴在地毯上,從挨著床頭櫃的床下將藥箱翻出來。

大概是之前不知道哪次和他睡,太用力,把藥箱掀翻踢到床裡了。

她翻出藥盒,裡麵剩挺多的。他不戴的時候還是少,她上次吃好像還是去年秋天,兩個人因為一件事情吵了一架。

當時在路上吵,從深圳回香港,經過跨海大橋,兩個人已經吵得不可開交。她不太會吵架,他卻狠話一句接一句往外吐。

傅同杯額角有青筋:“我不是說不準這樣了嗎,你又想瞞我什麼?你為什麼不聽話?”

她小聲哽咽:“那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回去,我想我媽媽……”

“所以你就去墳上待一天?”

她咬唇。

他氣極反笑:“你真讓我省心,這麼放不下,當初為什麼來香港,不如離婚回大陸,我看你對大陸更留戀。”

她一直在流淚。

“我說錯了嗎。”他嗤笑,“我聽說原來你在大陸有一個男朋友?真可惜,他怎麼就走了,他為什麼不要你了,讓你走投無路隻好來香港找個男人嫁……”

宋雨嫵坐在副駕。

深夜跨海大橋的燈光映在她臉上,並不多麼明亮,卻刺得她睜不開眼。她不停哭,一滴滴的水珠落在手背上,就像被雨水打濕的荷塘。

他側頭看了一眼,嫌惡道:“你有什麼臉哭。”

他實在是太窩火,把車子開得飛快,下橋便直奔半山彆墅,他拉開副駕駛的門,把她拖去了後座。

那次是完全的羞辱,庭院裡沒有人,可她還是覺得羞憤的快要死了。

他弄出來很多,最後她哭著推開車門跑出來,一口氣衝上樓。

她翻箱倒櫃,將床頭櫃裡所有東西倒在地上,終於在緊貼裡側抽屜的地方,找到了一瓶避孕藥。她哭得手顫抖,隨手抓了一把就往嘴裡塞。

可能攏共能有個十幾片,如果不是他很快衝進來把藥打掉,她就全塞進去了。

傅同杯那臉色,感覺恨不得掐死她:“你要死,你是不是瘋了!”

她霧濛濛的眼睛,轉身又要再去抓藥。他將藥瓶掀翻在地,攥住她的胳膊,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彆鬨了!”

她嗚嗚地抽泣,在他懷裡不停掙紮,用力攥緊拳頭打他,錘他,他始終繃著臉一言不發。沒有放手,將她牢牢箍在臂彎中。

直到後來,她終於筋疲力儘,他才將軟成泥的人打橫抱起來,挨著床沿坐下。

他讓私人醫生重新拿了避孕藥過來,勁兒不大那種,小包裝,一盒就兩片。

他倒了水,盯著她把藥吃下去。

吃藥的時候,他很沉默。

後來他說:“宋三,我們都認命吧。”

說實話,她不懂。

她覺得隻有她一個人是認命了,他有什麼命好認的。除了他那個病,他的人生會一帆風順,或許可以沒有任何波折地壽終正寢。

哪怕是婚姻,也不過一個小砍。等他今後完全掌權傅家,不再受製於人,他可以立刻離婚,另娶良配,從此同她不相往來。

她不懂他為什麼這麼說。

但她垂著眼,已無力氣再問,再去辯駁。

這件事,於他而言或許隻是個小插曲,因為隻是和沒有感情的妻子吵了一架,順帶打翻藥瓶,把加拿大鵝絨地毯毀得亂七八糟。

然而對於宋雨嫵來說,卻不是這樣。

她當時呆呆的,整個人就像靈魂被抽離,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恍恍惚惚。

再看見避孕藥,她總能想起這段。

現在的避孕藥就是當時醫生開的了,一小盒兩片,是一次的量。

她把藥盒拆開,藥片塞進嘴裡。

然而太乾了,實在吞嚥不下。

她想嚼碎了,但是這藥挺苦的,剛嚼了一口她就後悔了,捂著嘴下樓找水喝。

都弄完,她強撐著去洗了個澡,畢竟儘管他清理過了,還是會有點黏糊糊的。

宋雨嫵推開浴室門,撐著水台。鏡子裡的那張臉有些蒼白,眼睛也很疲憊。

她擰開水龍頭,捧起水往自己臉上澆,澆了好多次。然而無論怎麼折騰,隻要閉上眼,就能回想起昨晚的事,他黑暗裡依舊分明的眼,和抑製不住的喘息。

她洗了很久,原以為能把他留下的味道洗掉,可是家裡到處是他的氣息,她也沒辦法真的抹去。

*

她在家躺了兩天。

那幾天娛記的新聞也出來,是拍到她和傅同杯與朋友聚餐,坐車離去。

那篇報道用詞還很大膽。

【朋友聚餐後,樹林野戰!】

渝汐也致電來問:“真的假的,這麼猛嗎?”

“沒有那回事。”

“啊,可是如果不是我哥授意,不會刊出來哇。就像那些娛記,也隻敢捕風捉影寫點八卦,照片都不敢登的。”

宋雨嫵垂眼:“是因為之前緋聞纏身,總得澄清一下。”

“真的嗎……”

“嗯。”

“所以這是你們事先說好的?”

宋雨嫵頓了頓:“嗯。”

並不是,她那天去根本不知道會有娛記。

他不過隻是想利用她維持好形象,一個體麵的商人向來如此,有時候妻子的作用就是這樣,尤其是對他這種人。

她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電話還通著,渝汐問她:“家嫂,你怎麼了?你不高興了嗎?”

要是對彆人,她可能就不會說了,但是對麵是渝汐。

她沉默了下:“我好像有點累。”

渝汐果然很關心:“是最近有什麼事嗎?”

“沒有。”

“那為什麼會累啊?”

“不知道。”

說出來彆人都不會信,她就像是他養的金絲雀,本應該是最清閒的人,可她卻覺得,她最累了。

渝汐說:“要是真的很累的話,還是想辦法休息一下吧。”

她垂眼:“嗯。”

渝汐就提議:“要不去海釣?我經常去西貢出海的,我覺得那邊海比較乾淨,魚也很好吃。我可以叫上我朋友一起。”

她想了想,拒絕了:“還是不了。”

傅同杯還是很不希望她和自己圈子有牽扯的,之前和渝汐走得近,已經惹他不高興了。

到了三月末,香港還是時不時下雨,她手臂上的傷快好全了。

他助理打電話來:“先生要拿酒。”

本來這是傭人的活,但正好她也聽到,就說:“我去拿吧。”

她去地下室。

那地方是傅同杯的酒窖,裡麵裝了估摸有幾千支好酒,都是好年份,要是拍賣,應該都是百萬起拍。

傅同杯愛買紅酒,儘管他自己不常喝,他常喝的酒是陳紹。

香港人喝這個的大概很少,他對外也不會說。

是有次他喝醉了回家,她給他解領扣的時候聽到的。

他當時在院子裡看缸蓮,家裡傭人被他轟走了,她又弄不走他。

看著看著,他突然說:“今年的陳紹呢。”

她覺得莫名其妙的,隻當是醉話。

他完全是商人行徑,紅酒都是批量地買,他有自己鐘愛的酒莊,隻從那個酒莊買入。有的年份他喜歡,或很有價值,就會特意留下來。

對他來說,酒也是一種投資。

其實某種程度上,他也算是很專情的人了,不管是對車,對酒,還是對彆的,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口味喜好,那麼多年都不改。

不說周映菡,就連她都能在他身邊待很長時間。

宋雨嫵走到地下室。

摁了石牆上的開關,突然有道身影撲出來,親切地舔她手指。

她笑了:“Cathy,很癢的。”

那是隻還沒滿一歲的獵豹,毛色很淺,趨近於銀灰色。眼睛烏溜溜,看著很懵。

是去年他帶回家來的。

那段時間她心情不是很好,他可能是覺得,養個寵物能解悶。

可是誰家養豹子解悶。

她最初覺得他真是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因為他會養很多寵物,意想不到的寵物。

豹子算是一種。

她第一次去他淺水灣的豪宅,地下竟然養了鱷魚。

她不知道香港的法律允不允許養這些東西,但是他在法律之外。

就演算法律不能,隻要他想,也不會被怎麼樣。

Cathy繞著圈撲過來,舔她手指,和她玩:“嗚……嗚……”

它現在還沒長開,毛茸茸的。

Cathy剛出生,眼睛還沒睜開就送過來了,那段時間他基本沒幾天在家,隻有她總抱著它睡覺,連名字都是她起的。

傅同杯嫌這名字不好聽:“它是一頭公豹。”

叫Cathy像話嗎。

後來,也就隨她去了。

她摸摸Cathy:“我來挑酒。”

Cathy聽不懂,還是圍著她轉圈圈:“嗚嗚……嗚……”

其實Cathy平時是能到上麵來的,但是傅同杯怕它嚇著彆人,就不準它到前庭,隻能去後院。

而且豹子都長得很快,再過不到一年,它可能就要被送走了。

宋雨嫵為這個事,和他不止吵過一次。

“你不知道豹子會傷人嗎?你不知道它有多凶!”

“它很膽小的。”她辯駁,“和我一樣膽小,它不會咬彆人的。”

她沒說錯,Cathy可能是她養的緣故,性格非常溫和,做得最過分的事,是被她偷偷帶上客廳,扒著沙發啃沙發墊。

傅同杯那套定製的皮革,全毀了。

氣得他好幾天沒回家。

她照助理要求拿了瓶酒,走之前蹲下來,把小豹子抱在懷裡。

“你也太黏人了。”她說,“你要是個人,感情需求一定很嚴重。”

就和傅同杯一樣,非常需要被擁抱。

被親吻,被撫摸。

它完全張開,像條毯子似的趴在她身上,舒服得甩尾巴。

宋雨嫵捧著它臉親:“臭死了你。”

它繼續甩尾巴。

宋雨嫵拍了拍它的腦袋:“我要上樓了,你去玩吧。”

Cathy顯然不想,最後是她哄了好一陣,它才依依不捨看著她上去。

她把紅酒交給助理。

阿榮和她道了謝就要走。

宋雨嫵忽然叫住他:“先生最近在忙什麼呢?”

阿榮回頭,愣了半秒說:“沒什麼特彆的,就是處理公司一些事情。”

“哦。”

“嗯。”阿榮說,“您還有吩咐嗎?先生那邊有急事,我得走了。”

宋雨嫵笑了一笑:“沒有,我就是隨便問問。”

阿榮告辭離去了。

院子又安靜下來。

她撐了把傘走到庭院,將擺在水缸邊的花折了。這是上午送過來的,傭人還沒來得及換上,反正她也沒事乾,就幫著把花摘下來,漂在水缸裡。

她很快就弄完了。

宋雨嫵站起身,拍了拍手,又站了會兒,回彆墅去了。

*

週五的時候,渝汐打電話來,說:“家嫂,去喝咖啡嗎?”

“什麼咖啡。”

渝汐說:“就是我有個朋友,最近回國了,她創了個咖啡品牌,最近在將軍澳的新店開張,邀請我去品嘗,你要不要一起去?”

渝汐是個有點熱鬨的性格,朋友挺多的,都是挺有本事的人物。

宋雨嫵之前聽她說,她哪個同學在大陸做高檢,哪個親戚開了個公司躋身科技新貴……五花八門。

她是真正的大小姐,見多識廣。

這個做咖啡的也是,挺厲害一人物,大學期間創設了品牌,又擅長交際,很快就融進上層圈子,靠著手頭資源和人脈,倒是也把品牌做得不錯。

宋雨嫵有些糾結。

最後還是答應:“好。”

“那我在咖啡店等你喔,我把地址發你。”

宋雨嫵換了套衣服就出門了。

那家店不難找,在二層一個小平台,延伸出去有露台,四周都是透明玻璃,挺有氛圍的。

“怎麼樣,她家咖啡是不是很好喝。”

宋雨嫵笑著點頭:“挺好喝的,就是很苦。”

“咖啡不就是苦的嘛,我之前留學,天天趕due,我們那個教授隻會佈置作業,他週五晚上發作業,發完他倒是關郵箱度假去了,我們吭哧吭哧寫,到週一他美滋滋上班,我們累死了。我就靠這個續命呢。”

宋雨嫵一直在笑。

渝汐撇撇嘴:“有什麼好笑的。”

宋雨嫵忍住笑意:“你好有活力。”

渝汐有點得意:“是吧,他們都這麼說。除了我哥。也不知道他腦子怎麼長的,就不能看看彆人的優點嗎?天天挑我刺。”

她泄憤似的用湯匙使勁戳咖啡杯,突然又想到:“對了,你們兩個最近還好吧?”

宋雨嫵一怔:“挺好的。”

渝汐舒了口氣。

“那就好。我之前和你電話,聽你不開心,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她說:“他性格就是那樣的,以前還好,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變態……我覺得正常女人根本沒有辦法忍受他,換我早離婚了,隻有家嫂你脾氣好。”

宋雨嫵笑了笑。

渝汐不喜歡周映菡。

可是她沒法告訴她,很多時候事情不是她想如何,就能如何。

在這場婚姻裡,她纔是被選擇的那一個。傅同杯要喜歡誰,要娶誰,以後會不會離婚,都是她無法左右的。

其實最不講道理的就是他了,他像是一座山,沉默的鎮壓,而她從來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正想著,忽然看到渝汐臉色變了變。

不知道看到什麼,快速把頭低下去。

“怎麼了?”

“沒……家嫂你要不要嘗嘗這邊的沙拉,也很好吃的,我讓人把選單送過來吧……”

宋雨嫵意識到什麼,回頭。

她一愣。

咖啡館不遠處延伸出去的露台,男人眉目冷冽,穿著那套灰色的西裝,係著同色係領帶。

他身邊女人則是水藍色的長裙,裙擺波紋般浮蕩開。

她牽著一條狗狗,是金毛,她比螢幕上顯得更成熟些,但也是非常出挑的長相。

周圍空氣似乎都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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