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港雨 009
雷暴
“要是有小寶寶就好了。”……
她喘不過氣,驚慌失措看著他,那時候才意識到,他前麵說的那些話,原來不過是為了試探她。
她被他牢牢禁錮在床上。
“宋三,你故意是不是?”傅同杯說,“故意挑那個時間,故意挑那間餐廳,你又想玩什麼把戲?你不會以為這麼做就能影響我什麼,還是覺得有證據了,以後離婚你能多分到點什麼?”
他冷淡說:“你彆做夢了。”
他所有婚前財產全部是公證的,他有專業的律師團務,那些大狀打婚姻案件一流,是香港婚姻法庭如雷貫耳的常勝將軍。
結婚簽署相關檔案的時候,就是一位詹律師代理。
她當時什麼都不懂,問了幾個愚蠢問題。
詹律師聽得笑了:“宋小姐。”
他當時還稱呼她宋小姐。
“我想您沒有諮詢的必要。”詹律師挑挑眉,整理檔案,“如果您和我當事人離婚,我可以非常篤定告訴您,您一分錢也彆想分到。”
“香港所有精英的法律團隊,全在我當事人雇下,出於負責的態度,也出於私人提醒,我勸您不要試圖在香港和我當事人鬨到法庭相見,到時候大家都會很沒麵。”
當時是什麼心情。
隔得太遠,已經模糊不清。
然而她記得那時候的惶然,夾雜著一種窘迫,羞愧。
在那種沉穩如山的巨大壓迫感前,她無處安身,幾乎抬不起頭:“不是的……”
她聲如蚊呐:“我不是想問財產……我隻是……有幾個條款,我不太看得懂……”
她看繁體,都看得很吃力,更遑論理解那些法條背後的含義。
然而詹律師說:“不好意思小姐,您不是我的當事人,我沒有義務免費接受您的諮詢。不過其實您也無需看懂,您隻要知道,遵守就可以了。”
他看了眼表:“太陽快落山了。”
她再也承受不住心理的壓力,摸過桌上的筆,翻到檔案最後,顫顫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詹律師公事公辦微笑:“多謝,我還要向我當事人複命,不多陪。”
他走掉了。
那家咖啡廳,日漸西沉,黃昏金子般的光影落在桌麵上,她麵前兩杯咖啡,已經全部冷掉。
那是她人生裡,第一次見律師,某種意義上,也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麵對所有暴風驟雨。
她一敗塗地。
他在還沒有和她見第二麵時,就以如此迅捷而有效的方式,告訴她,向她宣佈,他是多麼的強權和強大。
她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反抗他。
宋雨嫵眼裡,有一閃而過的淚光。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看到她的,明明他們相隔不近,周圍也有彆的桌用餐。
何況他當時正在陪周映菡,不該一眼就把她認出來。
她看著他:“我不知道在那裡會碰上你們。”
“不知道?”
她微微顫抖。
他扣著她下巴:“這話你自己信嗎,全香港有那麼多咖啡廳,那麼多可以去的地方。可是就那麼巧,你選了同一間,同一天,同一個時間。”
“宋三。”他冷嗤,“你那點伎倆,玩的那些把戲,知不知道放出來都不夠看,隻能騙騙你自己。”
她痛得說不出話。
他看了她幾秒,突然猛地低頭咬向她鎖骨。他粗魯解開衣釦,她沒有絲毫準備,就像受驚的小獸,不斷不斷掙紮。
很痛,非常不舒服。她又想起來第一次的時候,根本就和他不熟,沒有一點感情基礎。一場家族製定的婚約,在她看來,和被賣給他沒有任何區彆。
但她也沒權利,在新婚夜要求他什麼都不做,隻好自己咬著唇忍受。
他不願意哄人,當時不知道是出於報複心理,還是彆的,前麵根本沒準備充分,完全是直接地橫衝直撞。
他們那個新婚夜幾乎持續了三天,三天之後,他下樓,才call私人醫生上樓去看她。
她後來想想,大概真是報複。
因為如果順利,當初嫁給他的,本不是她。
他對宋家是帶著恨的,對她更是。
宋家送一個二奶生的來,也就是這種用意了,暗示他怎樣泄憤都可以。
她也沒有人可以說好話,一直都隻能忍著。
他喘息。
她實在太難受了,也推不開他,隻好在腦袋裡想要怎麼轉移注意力。
她想起中環那條線,汽車行駛途中路過一個個廣告牌,有的是燒鵝,有的是藥酒……她在心裡一遍遍念那些霓虹招牌上的名字。
念多了,好像真的就忘記疼痛這回事。
然而很快這種不專心就被發現,他掰過她的臉,沉聲告訴她:“你不用擺出這種可憐的樣子。”
他說:“我不會再上你的當,兩次。”
他說話真是很奇怪,她之前從沒有讓他上當過,哪還有兩次。
但她向來也不敢說什麼,隻好抿著唇,臉色煞白地點了點頭:“好……”
他弄出來一次,就這麼抱著她翻身,她起初還掙紮,他惡狠狠鉗製住她:“動什麼!”
她不敢再惹他生氣,隻好垂下手,摟住他脖頸。
那天晚上,他把她壓在床沿,反反複複,吻了許久。
最後,她早就筋疲力儘把自己團成一團,他卻依然滿臉的冷情,他睜著黑漆漆的眼睛:“宋三,你總是這副樣子。”
他摸她眼尾:“你根本就無所謂。”
她攥緊了被子。
他撐在她兩側,低聲道:“下次不要再故意做這種事惡心我。”
她茫然點點頭,卷著被子縮到一邊,很快就睡著了。
醒來時看見他在穿衣服,背上深深淺淺全是抓痕。她指甲留的不長,也沒有什麼裝飾,其實留下痕跡會比長甲要費力很多。
她昨晚上肯定是太迷糊了,才會控製不好力道。
他說:“你這幾天不要出門。”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他一向話不喜歡說第二遍。
其實她平時也在家的,隻是或許是人都有那種心理,平時自己做慣的事情,換成彆人提,就會怎麼都不習慣。
她和他鬨不愉快了。
他不讓她出去。
宋雨嫵在黑暗中靜靜望著天花板。
他的臥室天花板是一麵巨大的鏡子。她靦腆害羞,每次望見這麵鏡子,尤其是,在某些羞於啟齒的時刻,總是會覺得很難堪,很不知所措。
然而傅同杯卻從未在意過。
或許他注意到了,畢竟每次她都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可憐得像隻雨天淋濕的流浪貓。
可對他來說,打量她這樣可憐情態,大概才更有意趣。
*
她在家無所事事兩天,他一直沒回來。她每天待在家裡,也沒什麼精氣神。
有天晚上接到電話,是渝汐:“家嫂,快來救救我!”
宋雨嫵有點奇怪:“嗯?”
渝汐是大小姐,前呼後擁,一呼百應。一般遇到棘手的事情,是不會麻煩她的。
宋雨嫵說:“彆著急,怎麼了?”
渝汐都快哭了:“你來了我再和你說好不好,你一定要幫幫我。”
宋雨嫵不放心,儘管傅同杯不準她出門,可她也吃不準這姑娘究竟怎麼了。
“我給你哥哥發個訊息好嗎?”
“彆。”電話那頭驚叫,“你千萬彆告訴他!”
宋雨嫵沉默了會:“好,你等等我。”她從床上爬起來,換了身長裙,還是去了。
門口也沒人攔她,估計是傅同杯以為她根本不敢違揹他,所以連安保都沒有,居然就那麼容易出門了。
到地方纔知道,原來是掃黃打非。
渝汐原本是和小姐妹來玩的,這家會所的男模非常正,她很眼饞,就想看看有多正。沒成想,好點背,正好撞上執法。
她和另外一個姑娘縮在角落,戴著口罩,像兩隻鵪鶉那樣排排站。
渝汐如見救星:“嫂嫂!”
宋雨嫵問清楚事情經過,就去和警官交涉了。
她有認識的人在警署工作,可以打招呼,畢竟這倆姑娘就是好奇,隻是看看,衣服都穿得好好的,監控也能查出來。
警察說:“口罩摘了,做個筆錄。”
宋雨嫵笑笑回絕:“不是很方便摘。”
警察意識到什麼,思忖片刻:“算了算了,走吧,下次彆來了。”
兩個小姑娘立刻躲到宋雨嫵身後。
宋雨嫵安撫:“從側門走吧,幸好今天沒撞上娛記。否則我也瞞不下去,一定會捅到家裡去了。”
渝汐很委屈。
她振振有詞:“我又沒錯,本來就不該抓我,我就是眼饞,想看看,我又不會做什麼。”
她身邊姑娘狠狠點了個頭。
宋雨嫵這才注意到那姑娘,明豔嫵媚,長黑卷發,看著很熟悉,卻不記得究竟在哪裡見過。
她沒糾結,歎口氣:“那也不能出來點男模呀。”
“她們都點嘛,我就是衰。”
宋雨嫵心裡有些好笑,渝汐膽小,偏偏性格又叛逆,真像小孩子。
“家嫂,你不會告訴我哥的哦?”渝汐雙手合十,滿臉虔誠,又用胳膊拐身邊女生,“心塘,你也說句話啊,趙心塘!”
心塘也雙手合十:“也不能告訴我哥!”
宋雨嫵輕笑出聲:“下次彆這樣了,彆的地方不好玩嗎?”
她們走了好遠,渝汐纔敢讓家裡司機來接。宋雨嫵坐副駕,兩個姑娘坐後排。
她們聊天,還在說剛才的事。
心塘覺得很晦氣:“我天天在家裡受我哥氣,還受彆的男人氣,結果好不容易來香港,就碰衰……我就說警察和我八字不合!”
渝汐說:“啊,是你之前拍拖的那個嗎?他這麼不要臉居然給你氣受?”
“就是他。”心塘點頭,“我真的很慘,為了他我和趙景霖大吵一架,趙景霖那個王八蛋,把副卡停掉了,我這個月零花錢都沒有了,我根本活不起了,我還把我的包包賣掉了。”
“天呐。”渝汐倒吸一口涼氣,“不會是之前我們在巴黎買的那隻吧?bb你怎麼捨得啊。”
“是啊!可是就這樣他還要跟我吵架,跟我鬨彆扭,我真的忍無可忍了。他隻會給我氣受,我乾嘛受這個氣……我隻有你了!”
渝汐啊啊尖叫:“他真的很過分!”她從包裡摸出手機,“bb你不要哭,我先給你轉200w哦。”
“嗯,我不哭,bb你最好了。”
宋雨嫵聽著身後兩個小姑娘嘰喳,就像雨天電線杆上的麻雀。
被雨淋濕了,吵吵鬨鬨,嘰啾嘰啾。
她心裡一軟,笑起來。
——你隻會給我氣受。
這句話她也聽過,是傅同杯和她說的。
傅同杯總是這樣和她說,皺著眉,就好像她能惹多大麻煩:“宋三,你真會給我氣受。”
雨越下越大,模糊視線。
或許是心有所思的緣故,產生幻覺,宋雨嫵抬眸,倒真的在雨幕中,看見一道酷似他的身影。
她驟然愣住。
後座心塘說:“誒?bb,那不是你大哥?”
渝汐趕緊捂住她唇:“不是!”
雨幕瀟瀟,他坐在一輛黑色跑車裡,不是他平常會開出門去公司的車。
車窗搖下來半扇,露出他狹長冰冷的眼睛,夜雨中,褪去刻板,倒顯出幾分倜儻。
他身邊坐著的女人,烏發紅唇。
那輛車的上麵,就是一幅巨型海報。周映菡前兩天纔拿下一條頂奢珠寶代言,品牌在香港和內地都為她鋪了地廣,一時間風頭無兩。
紅氣養人,她一顰一笑眼波橫流,舉手投足裡,都是女人獨有的嬌媚風情。
心塘被捂住嘴。
大概是想起最近傅家婚變的傳聞。看了看宋雨嫵,又看了看那輛黑色小跑。
她尷尬說:“啊,我看錯了,我記得你上次說你哥在墨爾本呢。”
“對啊,你怎麼臉盲症又犯了。”
兩個姑娘連忙把話題岔開。
雨刷器掃過車窗,訊號燈轉變,那輛黑色的小跑在雨幕中縮成一個極小的黑點,很快,消失不見。
那之後直到下車,車裡都一片沉默。
宋雨嫵存在感太低了,她又安靜,連呼吸都是輕的,若有似無,就像是緩慢流淌的溪。
水做的女人。
渝汐曾經很羨慕,家裡給她名字裡加那麼多水,她還是沒學會宋雨嫵半點溫柔。
她見過的女人裡,宋雨嫵是數一數二溫和脾氣好的。
車到公寓樓下,宋雨嫵撐傘,把兩個人送上去。
渝汐說:“我真的快冷死了,我要去洗澡。”
她哆哆嗦嗦拿毛巾。心塘說:“我也要洗,我跟你一起。”
“趙心塘,你這樣我們會互相看光的。”
“看就看嘛,又不要緊……”
兩個人推推搡搡一走,客廳裡立刻安靜不少。
宋雨嫵沒急著走,她怕兩個姑娘感冒生病。淨了手,攏了發,走進廚房切薑絲紅糖,做了祛寒湯。
看渝汐冰箱裡還有些剩飯,也都忙著熱了,再將阿姨提前備好的桃膠官燕燉上。
忙好這一切,兩個姑娘出來了。
宋雨嫵解開圍裙叮囑:“渝汐,薑湯溫著,你記得喝,飯我也熱好了。還有官燕也燉著,等再過十幾分鐘,你和趙小姐將東西分了喝了。”
“嫂嫂,你叫我心塘就好啦。”
渝汐倒是拉住她:“家嫂,你要回家嗎?”
宋雨嫵點頭:“嗯,有些晚了。”
渝汐臉色變了:“家嫂,你不走好不好,我和心塘要看電影,恐怖片,你陪我們一起好不好?”
她又拐胳膊,心塘很有眼力見說:“對啊,我們倆待一起會害怕的。”
宋雨嫵心裡歎氣。
傅家半山那個房子,空蕩蕩沒有人,傅同杯又在街上被她看到。渝汐估計是怕她這時候要回去,徒惹傷心,所以纔不讓她走。
宋雨嫵有些動搖:“真的害怕?”
她態度有鬆動,渝汐趕緊說:“嗯嗯,你知道我很膽小,我很怕黑的。”
宋雨嫵垂眸,細細想了想。
其實傅同杯之前就已經是生氣了,不準她隨便出去的。這回出門,她回得早還可以瞞過去,但夜不歸宿又是另一種情況了。
她怕他發火,他生氣起來可太駭人了。
不過她又想,他今晚應該同周映菡在一起,想不起她來。
宋雨嫵輕聲道:“那我天亮再走……”
渝汐歡呼一聲,立馬和心塘分工,把廚房裡所有吃的擺到茶幾上。她還另外叫了夜宵,關了燈,開啟投影,三個人暖暖和和,窩在沙發前地毯上看電影。
渝汐抱著她腰,心塘也是,有時候,她們兩個真的像黏人的小貓。
看了會,渝汐忽然說:“嫂嫂。”
“嗯。”
渝汐有些渴望:“你要是有小寶寶就好了……你快點要個小寶寶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