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撕碎狗血文 第11章
晏澈舟睫羽不可察覺地顫了顫,好似又回到兩百年前的雨夜。
滾燙的血液滴落在青石上,慢慢向下滲透,染紅整塊石板,伴隨濃濃的恨意。
無數個雨夜也無法衝刷乾淨。
以至於他到現在都不敢回他在玉泉峰的屋子,像個懦夫一樣躲在正殿。
葉虞韞嗤笑一聲。
兩百年前,忽然有人說她和落笙長得像,晏澈舟不過是將她當做替身。
葉虞韞自然是不信的,落笙是柔柔的美,和她完全不同。
她與晏澈舟相處多年,對她倆之間的感情十分自信,曾對天地許下誓言,從不信這些無稽之談。
但後來,這些聲音越來越多,甚至傳出晏澈舟與落笙是青梅竹馬,她信任晏澈舟,但她也想要個肯定的答案,於是她去尋對方,可這人什麼也不說,唯有沉默。
不過有時沉默也算一種回答。
內心的信任與自己的自信轟然倒塌,憤怒、失望、惡心無數情緒像黑壓壓的濃霧席捲了她。
盛怒下葉虞韞捅了晏澈舟十四劍,這人便任由著她的長劍落在,一點也不反抗。
長劍刺入血肉,也許刺入的不僅僅是晏澈舟。
後來她想著這人是宗門的期望才停手。
幾天後,葉虞韞才後知後覺,怕被晏澈舟記恨上,畢竟十四劍誰能不恨。
晏澈舟不是好個相與的,這人沒那般愛她,甚至可以說不愛她。
到沒想到,這人竟沒有通緝她,許是也怕覺得丟臉。
葉虞韞擡頭看向眼角泛紅的男人,忽然覺得有些無趣,甚至惡心。
如今這幅深情的模樣裝給誰看。
她撇撇嘴,想轉身離開,卻突然被人攥緊手腕。
“師姐,再待一會,就一小會。”
像哀求一樣。
他每年都會來奉月節,因為他和葉虞韞約定過,每年都要一起過,但他弄丟了人。
這次聽到葉虞韞的訊息後,他懷著絲僥幸,走過雲陽城的每個角落,終於他找到了。
這人手涼得像冰一樣,葉虞韞蹙眉,想把自己手抽出來,卻被抓得緊緊的。
他們兩人引起了不小動靜,周圍不少人紛紛看過來。
葉虞韞壓下心底的煩躁:“找個地方再說。”
兩人去了最近的一家酒樓,晏澈舟這張臉又引起不少注意,尤其是這人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不少視線在他們之間逡巡。
葉虞韞深吸一口氣,對小二道:“一間雅間。”
這才隔絕這群人視線。
兩人相對而坐,葉虞韞解開易容術,微微後仰,雙手抱胸:“晏仙尊有事嗎?”
晏澈舟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用目光一點點描摹她的外貌,似乎要刻在心裡,葉虞韞的聲音將拉來回來,他如同大夢初醒般回過神,原來不是夢。
他幾度開口,都說不出話,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隻是啞著嗓子問了句:“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葉虞韞正把玩手中的茶盞,聞言輕笑一聲:“這和晏仙尊有關嗎?”
一口一個“晏仙尊”,刺得晏澈舟心臟發緊,這人以前從要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喊他。
他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難過,但顫抖的長睫暴露了他內心的惶惶不安。
再多的理由也掩蓋不了他傷害過葉虞韞的事實。
“對不起。”
聲音壓抑克製,卻聽得葉虞韞莫名煩躁。
這人從頭到尾隻會說一句對不起,兩百年前也是這樣,她將劍刺入他身體時,這人來回反複地說著:“對不起。”
葉虞韞哂笑,眼底滿是自嘲,如今沒必要遮遮掩掩了,她直勾勾地看向對麵的人。
“晏澈舟,其實那幾年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聲音輕柔,卻掀起晏澈舟心底的驚濤駭浪。
他猛地擡頭看向葉虞韞,眼底滿是惶恐以及不可置信。
看來是猜對了。
葉虞韞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甚至擠出兩滴眼睛。
這是她這兩年來纔想明白的事。
“當年萬魔窟裡,其實你就在附近,對吧。”
不是問句,而是一句稱述。
那年她下山除魔,誤入一處魔窟,僵持許久,葉虞韞隱隱有戰敗之態,真當她以為自己要折在此處時,晏澈舟來了,恍若天神。
這件事葉虞韞記得很深,當她從與晏澈舟的感情中抽離時,再看這事,就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
晏澈舟其實一直在外頭,等著她的死亡。
他倆那時雖沒確定關係,但卻隱隱能察覺到雙方的心意,沒想到這般可笑。
對麵的人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眼角愈發猩紅。
葉虞韞將手裡的茶水一飲而儘:“所以最後一刻你為什麼衝進來救我?我死了不是更遂你心嗎?”
滿室寂靜,葉虞韞嗤笑一聲,暗忖自己當年愛的是個啞巴嗎。
終於啞巴開口了。
晏澈舟無力地闔上眼睛:“我當年的確在外頭等著……”
他做過的蠢事太多,這應該是他最後悔的事之一。
葉虞韞搖搖頭,不想再聽下去,她從站起身,對方以為她要離開,慌亂地拉住她的手腕。
“師姐……再待一會……”
聲音裡帶著乞求,真是不像他以往目中無人的樣子。
葉虞韞自上而下地俯視他,冷靜地看著他驚慌失措,無力哀求。
忽然葉虞韞彎下身,在裡晏澈舟那張漂亮的臉還有一寸的距離停下。
晏澈舟瞬間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那張隻有在夢裡才會出現的麵容,貪婪地不肯移開一瞬。
“晏澈舟,你是不是想道歉?”
聲音很低,勾得晏澈舟耳根有些發癢。
晏澈舟眼底溢位光亮,彷彿看到一線希望:“師姐,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葉虞韞笑了笑,姿態肆意,晃花了晏澈舟的雙眼。
她從芥子袋裡拿出一個小青瓶放在桌上:“那好,我要你每月用心頭血灌滿這一瓶,雲陽城那處宅邸還在吧?每月十五,你放在哪就可以走了。”
心頭血的靈氣最濃鬱,但取血過程極其痛苦,耗費人的修為。
晏澈舟的喉結滾了下,他沒有思索,立即答應下來,甚至不去想葉虞韞拿他的心頭血乾什麼。
他卑劣地想和葉虞韞當麵交易,但一對上那雙淡漠的雙眼,忽然就泄氣了。
不能太急。
他喃喃道:“那間宅邸一直都是原樣。”
葉虞韞身子一頓,那處她本想當做她和晏澈舟的婚房。
她站直身子,譏諷地開口:“彆惡心人了。”
晏澈舟渾身僵住,霎時間感覺有人正在抽離這個房間稀薄的空氣,漸漸得快喘不過氣,縱使靈力被抽取時,也沒這般難受。
心臟正被人不停地被人鑿穿,好像快死了。
但他依舊支撐著岌岌可危的身軀,不想讓葉虞韞看到自己無用的一麵,沒人會喜歡弱者。
葉虞韞沒有發覺這人的不對勁,她端起桌麵上的茶杯一飲而儘。
“祝你和落仙子百年……不,千年好合。”
笑吟吟的,卻是一點點淩遲晏澈舟的刀劍。
他看著葉虞韞那張漂亮的臉,卻發覺眼前有點發花。
阿韞在他眼前變成一個、兩個……擠滿這間屋子,耳邊是巨大的耳鳴聲,害他聽不見葉虞韞的話。
葉虞韞最後沒留一絲目光給晏澈舟,快步離開這間包房。
自然她沒注意到,在她離開的一瞬間,晏澈舟像被人抽掉生機般,一點點彎下腰。
出了這間客棧,葉虞韞想起水天鏡的訊息,剛拿出來,卻發現有兩滴水珠落在鏡麵上。
黑色的鏡麵裡,她正淚如雨下。
——
葉昭昭窩在楚容懷裡,一直看著手裡的水天鏡。
這是娘親前幾日送她的,她還隻會給娘親發訊息。
方纔發給娘親的訊息,一直沒有收到回複。
這時楚容遞了一根糖葫蘆到他嘴邊:“寶貝,嘗嘗這個。”
葉昭昭乖乖地地咬了一口,好甜!喜歡!
她黏糊糊地問:“姨姨,娘親腫還布回昭昭的訊息呀?”
嘴裡吃著東西,含糊不清。
楚容笑嘻嘻地說:“這街上太熱鬨了,可能沒聽到。”
恰好遠處空中炸開一朵巨大的煙花,很響。
葉昭昭心想也是,好多人,娘親可能也被吵得沒有聽到昭昭的訊息,於是收好水天鏡,乖乖地和楚容到處亂逛。
忽然她看到個熟悉的人,她趴到楚容耳邊說:“是謝溪哥哥。”
對方也看到楚容了,牽著小蘿卜頭過來打招呼。
“楚長老。”
雖然楚容對晏澈舟看不順眼,但謝溪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加上今日心情好,所以態度溫和地回了句:“和季堯出來玩?”
謝溪點點頭,他注意到楚容懷裡有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因此好奇地看了兩眼。
還未等當到謝溪開口,楚容立即炫耀:“對,這是我乾女兒,可愛吧!”
謝溪老實回答:“可愛。”
窩在楚容懷裡的葉昭昭笑得更開心。
沒人會拒絕彆人的誇獎,小鳥也不行。
她圓圓的眼睛彎成月牙,甜甜地喊了聲:“謝溪哥哥。”
她還記得那天她被大壞蛋欺負時,是謝溪衝過來護著她。
驀地謝溪一頓,他還想還沒說過自己的名字,是楚長老告訴的嗎?
葉昭昭還不知道謝溪內心的想法,還在疑惑對方怎麼沒有摸摸她,於是她一字一頓地介紹自己:“我是昭昭呀!”
謝溪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那隻小雪團?
怎麼幾日沒見就能化形了?修煉速度這麼快嗎?
他說話聲軟了幾分:“那日沒有護住你,真是對不起。”
葉昭昭麵露疑惑:“這個不怪哥哥,是那個大壞蛋的問題。”
一旁的楚容也順著葉昭昭的話:“是的,不怪你。”
這孩子年級輕輕,卻總愛給自己壓力,整天板著臉,隨了他那師尊。
謝溪搖搖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拿出自己剛買的一頂黃色帽子遞給葉昭昭。
今日他出門想買點禮物向葉昭昭道歉,順道也帶著季堯逛逛。
幸好這個帽子也算是法器,能改變大小,不然這麼小頂在葉昭昭腦袋上就像個片落葉。
金燦燦的顏色,葉昭昭喜歡,她開心地接過戴在自己頭上。
她低下頭調整帽子,忽地撞進季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對方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她記得這人,於是衝對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被抓包的季堯慌亂地低下頭,耳朵卻紅了。
他還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妹妹。
葉昭昭疑惑地盯著這人,她很嚇人嗎?怎麼這人每次見著她都要躲?
於是她拍了拍楚容的胳膊,讓對方把她放下去,她走到季堯麵前,擡起頭傻乎乎地問:“昭昭很嚇人嗎?”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唇紅齒白的笑臉,季堯被嚇了一大跳,在聽到對方的疑問時,臉瞬間漲的通紅。
他磕磕巴巴地說:“不……不嚇人……”
葉昭昭一臉天真:“那你乾嘛躲著昭昭?”
季堯臉急的更紅了,頭埋得更低,不敢看葉昭昭。
一旁的楚容被逗得使勁憋住笑聲,隻有身為師兄的謝溪出來解困。
“昭昭,他有點害羞。”
葉昭昭歪著頭看了一會,直到季堯擡起紅得快滴血的小臉。
紅的快趕上路邊的燈籠。
葉昭昭眼底閃過一絲訝異,接著直接上手摸了一把對方的小臉。
季堯嚇得睜大眼睛,連忙後退,躲到謝溪身後,抱緊師兄的大腿。
不是,怎麼有人直接上來就摸臉的。
葉昭昭揚起嚴肅的笑臉,扭過頭問楚容:“姨姨,這個哥哥是不是生病了?臉好紅哦!”
快抖成篩子的楚容再也憋不住了,直接笑出聲
“沒有生病。”
葉昭昭摸不著頭腦,怎麼沒生病臉還這麼紅。
她瞧了眼跟個小兔子似躲在謝溪後麵的季堯,感覺自己好像把對方嚇著了,於是從自己芥子袋裡拿出盒剛買的糕點,走到對方麵前。
“對不起,昭昭好像把你嚇到了。”
季堯沒去接,而是小聲說了句:“沒關係。”
見對方真不想要,於是葉昭昭自己拆開,分給楚容和謝溪,轉到季堯麵前時,又眨巴著眼問:“真不吃嗎?”
眼睛圓乎乎的,像隻漂亮小貓。
季堯擡頭看了眼,神使鬼差地說:“那要一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