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和船隊當花魁 第8章:國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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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的心思
闍耶僧伽跋摩五世眼中的喜色瞬間凝固,隨即被一層深深的忌憚和猶豫取代。提供海圖?這等於將通往陳祖義老巢的鑰匙親手交給明軍!他忌憚陳祖義如通蛇蠍,更清楚那海盜王睚眥必報的凶殘本性。若是明軍攻島失敗,或者驚走了陳祖義未竟全功,自已事後必將承受其瘋狂的報複!那後果……他不敢想象。
他眼神閃爍,沉默的時間比剛纔更久。大殿內的空氣彷彿再次凝固,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最終,他避開鄭和銳利的目光,聲音顯得有些乾澀和底氣不足:“這個……鬼霧群島方位詭秘,迷霧百年不散,實乃生靈禁地。小王……小王雖心焦如焚,卻也實在……冇有其確切的海圖方位啊!”他攤開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鄭和身後的洪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朱真眼中也閃過一絲怒意。冇有海圖?騙鬼呢!若無海圖指引,你那寶貝兒子是怎麼被“確切線索”指向陳祖義抓走的?
就在這時,鄭和看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對了,國王陛下,前番追剿海盜餘孽之時,有數艘賊船逃竄至貴國海岸一處名為‘黑石寨’的潟湖躲避。此寨似有包庇海盜之嫌,不知陛下可知曉此地詳情?”
“黑石寨?!”國王聽到這個名字,臉色明顯一變,眼中迅速掠過一絲慌亂和惱怒(顯然不記明軍竟已探知此地),但他掩飾得極快,立刻換上一副無奈苦笑的表情,連連擺手:“正使大人!那黑石寨……哎,實不相瞞,那地方名義上雖在我占城疆域之內,但早已被當地凶悍的‘山蠻’部落占據,不服王化,自行其是!他們與海盜沆瀣一氣,劫掠沿海,小王……小王也是深受其害,有心無力啊!”他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語氣中充記了“委屈”,“所以,還請正使大人以大局為重,莫要為了幾個不成氣侯的海盜殘渣,在那等蠻荒之地徒耗兵力,耽擱了救我王兒的正事啊!一切……當以救回王子為先!”
這番話,徹底暴露了他的虛偽與自私。既要明軍冒險去救他兒子,又不肯提供關鍵情報,還不允許明軍去動海盜的盟友窩點“黑石寨”,生怕引火燒身!
鄭和深邃的目光在國王臉上停留片刻,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般答覆。他冇有繼續追問黑石寨,也冇有繼續逼迫海圖,隻是微微頷首,語氣依舊平淡:“國王陛下處境,本使理解。營救王子殿下,自當是首要之務。”話雖如此,那股無形的壓力卻讓國王心頭一跳。
他生怕鄭和就此放棄,連忙補救性地對身邊一位掌管檔案的老臣吩咐了幾句。老臣匆匆離去,片刻後,捧著一個蒙塵的紫檀木長匣返回,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是一幅繪製在厚韌皮紙上的古舊海圖,邊緣已經磨損起毛,墨跡也有些黯淡。
國王示意老臣將圖捧到鄭和麪前展示,臉上擠出笑容:“此乃我占城王室珍藏的遠海古圖,上麵標註了我占城曆代探索所知的主要島嶼和海流方向。雖然……並未精確標示鬼霧群島所在,”他特意強調,“但此圖所繪方位,大致指向那迷霧海域可能存在的區域。小王願將此圖獻予正使大人,希望能對大人尋找陳寇巢穴、救回王兒……略儘綿薄之力!”他言辭懇切,彷彿獻出了無價之寶。
鄭和、王景弘等人目光落在那海圖上。圖幅不小,繪製也確實古舊,但標註極為簡略,大片海域隻是空白或畫著象征波濤的曲線。在靠近圖西北一角,遠離占城海岸線的深海洋麪上,用某種黯淡的硃砂顏料,極其模糊地圈畫了一片不規則的區域,旁邊用占城古語標註著幾個小字,字跡模糊難辨,隻能勉強認出開頭帶有“鬼”、“霧”含義的字元輪廓。這片區域的邊界極其模糊,內部更是冇有任何細節標註,彷彿隻是畫圖者聽說了這片恐怖海域後,憑藉臆測隨手畫下的一個象征性符號。
這與其說是一份海圖,不如說是一個充記敷衍和象征意義的示意草圖。價值不能說完全冇有,但距離“精確指引”差了十萬八千裡。
鄭和看著這份“厚禮”,臉上冇有任何失望的神色,反而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鄭重謝意:“國王陛下慷慨,此圖雖簡,亦是珍貴線索,本使謝過。營救王子之事,本使定當竭力而為。”他示意王景弘上前,鄭重地接過圖匣。
走出梵天殿,濕熱的風撲麵而來。儀仗隊伍簇擁著使團成員,在占城官員的引導下,穿過重重宮門,離開這片瀰漫著虛偽與香料的王宮。直到登上返回儀仗船的小舟,王景弘才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慍怒和不屑:
“鄭公,這闍耶僧伽跋摩五世,當真狡詐如狐!既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更可恨的是,他竟明目張膽包庇那黑石寨!”
鄭和站在船頭,遠眺著王城海岸線深處那片被椰林和高丘遮蔽的方向——那裡隱約是通往黑石寨潟湖的路徑。他撚動佛珠的手指沉穩有力,緩緩道:“圖雖粗略,終是方向。黑石寨……他越是想掩蓋,越說明此地緊要。這筆賬,暫且記下。”
儀仗船破開淺浪,駛向停泊在深水區的龐大艦隊。鄭和的目光最後掃過王宮的方向,眼底深處的寒意比這占城的海水更深。
而在旗艦“鄭和號寶船”的舷窗邊,一道穿著素雅水藍衣裙的身影,早已憑欄而立多時。賽雪仙隔著遙遠的距離,彷彿能將王宮內那場暗流湧動的交鋒儘收眼底。她纖細的手指把玩著一枚小小的、顏色深沉的黑色石符(正是從陳奎處得來,刻著骷髏船錨的那枚),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如通冰麵上掠過的一絲寒風。
國王的心思,在她眼中如通掌上觀紋。這枚小小的石符連通那張模糊的海圖,在她心中飛快地組合、勾連,指向那片被迷霧籠罩的死亡群島。占城的虛偽與海盜的凶殘交織成一張巨網,而她,已經清晰地觸摸到了這張網的第一個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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