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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_晉江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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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弩箭疾刺而來。◎

門內傳來極輕的低語聲。

呂三抬手示意所有人噤聲,將耳朵貼在門上,儘力聽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能辨清,隻得指使矮猴接著使詐。

“娘,這些人非要抓我去縣衙,說找不到人就要將我投進大牢,你有沒有看見過他?要是能找到他,我就沒事了。”

裡麵沉默了半刻,杜氏含糊不清的聲音傳出來:“那混賬早死了,就、就摔、摔在沙河裡。”裡頭嘶啞得近乎詭異的聲音傳出來,“摔死的。”

矮猴毛骨悚然,壓低聲音同呂三道:“這是真瘋了,就算真能詐出來,瘋子說的話又怎麼能信。”

“你錯了。”呂三瞥周纓一眼,“瘋子說的話,比清醒的人說的可靠。”

“可這也沒問出來什麼。”老金在一旁接話道,“這村裡這麼多戶人家,咱可還得挨家挨戶地搜呢,明日必得結了這差事好過年,彆再耽擱了。”

兩人既資曆相當,互相都得給個薄麵,呂三不好擅專,擺手叫人放開周纓,率隊撤出小院。

周纓目送這一行人撤往後山,揪著的心緩緩墜回原地,爬起來開啟門鎖,將杜氏擁入懷中,輕撫脊背替她順氣:“阿孃,莫怕,我在。”

杜氏仍舊是那副不大清醒的模樣,方纔所言大抵也並非突然神智清明巧妙避開陷阱,而是巧合使然。

周纓將她安置在灶後烤火,繞到西側將受驚四處撲扇翅膀的雞趕回竹籬圍成的圈中,喂完食後,高亢的“咯咯”聲終於停歇下來,吵鬨的小院恢複了寂靜。

安撫好黑豆後,周纓進到杜氏房間,將被翻亂的房間仔細收拾乾淨,鋪床時更是將床褥一點點地整理平整,極為儘心。

手指無意間觸到棉絮中間的一小塊硬塊,周纓在榻沿坐下來,欲將壞棉拆掉重新縫製一遍。

方將線理清,慢慢拆了半圈,她便頓住了動作,那處極小的硬塊並非預想中的壞棉,而是一張折疊數次的泛黃紙張。

猶疑片刻,周纓將那張薄脆的紙張攤開來,借著室內昏暗的光細看了一遍,上頭寫著幾個小字,筆跡雋秀,但她認不出寫的是什麼。

那晚崔述問她是否想學,她回的那一句“學來做什麼”雖是半真半假,但今日悔恨自己不識字卻是極真。

思及此處,周纓抿唇將這紙疊好放入懷中,順著原本的針腳將棉絮重新縫好。

等收拾好床榻,她引杜氏回房休息,將炭添得更旺。

杜氏歪著頭看她,她溫聲安慰:“放心,咱們沒事了。”

將杜氏安頓下來,周纓退出門,慢悠悠地整理著自己的房間,天擦黑時,聽得外頭傳來對話聲。

林嬸笑著同大伯母徐氏打招呼:“你怎麼也來了?來看阿纓?”

“可不是麼?”徐氏賠著笑臉,“鄰鎮有戶人家喜歡我們丫頭得不得了,這才幾日間便來過兩次了,想討我們丫頭去做他家兒媳。人家這般誠心,我少不得要來跑一趟了。”

“哪戶人家?”

徐氏遮掩道:“家裡殷實的,附近數一數二的人家,也看重丫頭,托媒人來提了兩次了。”

“那是好事啊。”

徐氏歎道:“可不是麼?可惜咱們丫頭年紀還小,不懂事得很,半點看不上,上回我過來,直接拒了不說,還遷怒於我。”

“阿纓興許是想多陪陪她娘,不過這事確實也耽誤不得,晚些我幫你勸勸。”

徐氏這才樂起來:“你怎麼今日也來了?”

“阿纓這丫頭實在太講禮數,前幾日借了我家騾子使,便買了些肉來……”話到此處,林氏意識到旁人倒無礙,獨獨此人麵前不能說這事,忙止了話頭,“剛官府盤問到我們家去了,我才知道這山裡居然有逃犯,她們娘兒倆獨門獨戶的,我不放心,趕來看看。”

然而徐氏已經聽明白了,這小賤蹄子居然給外人買肉反而對她惡言相向,遂冷嗤一聲:“這丫頭主意大著呢,能有什麼事。”

周纓立在窗下聽完二人的對話,開門出來,徐氏瞬間收了夾槍帶棒的措辭,換上一副討好的笑:“丫頭,上回伯母同你說過的事,今日天剛晴,人就又請了媒人來說合。對方接連來兩次,聘禮也給得足,這般有誠意,往後必然好好待你的。你說你這丫頭,不要不識好歹,再仔細考慮考慮。”

林氏這才聽出幾分不對勁來,再去看周纓凝了寒霜的麵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趕緊問道:“阿纓,你大伯母說的是哪戶人家?我幫你參謀參謀。”

“還能是哪家?”周纓提手去拿靠在牆邊的掃帚,“鄰鎮趙鐵匠的三兒子。”

林氏先是一愣,而後反應過來,抬手指著徐氏便斥道:“你好歹是做伯母的,怎麼能把自家侄女兒往火坑裡推?”

沒想到外人居然也敢這般指摘她,徐氏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提高聲音反嗆道:“你睜眼說瞎話個什麼,趙家在咱們十裡八鄉算是多麼富足的人家,我這是為她尋個好前程,她一個小孩兒不懂事也就罷了,你這老大不小的了,怎麼也跟著犯渾?”

“我看你是連‘羞恥’二字都不知怎麼唸了!黃白之物看得比命還重,自家侄女兒卻視如死物。”林氏痛心疾首,“你年輕時也是誰見著都要誇一句賢良的人,老來怎麼變成這副見錢眼開的孬種模樣?”

徐氏被人指著鼻子罵得狗血淋頭,一轉頭看見周纓閒倚在牆壁上看她笑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不敢罵家中有男人撐腰的林氏,便一跺腳罵周纓:“你這小蹄子,早晚有你後悔的時候!”說罷瞥見黑豆又在一旁虎視眈眈,嚇得屁滾尿流地疾步逃了。

林氏這才拉過周纓的手,輕輕拍了拍:“你這伯母是個老糊塗的東西,這副嘴臉著實可惡,但願你伯父明些事理,不要胡亂為了幾個臭錢就乾出賣侄女兒的勾當來。”

周纓垂目,淡聲道:“我娘還在,我的親事還由不得他們做主。”

“可你娘,”林氏話說到一半,歎道,“罷了,往後再說。若這倆人當真財迷心竅,我和你成叔必然護著你,請族老替你做主,阿纓不怕啊。”

周纓鼻尖一酸,請她去耳房坐:“嬸嬸怎麼來了?”

“衙役搜到我家去了,我本想著那逃犯從後山上摔下來,應當不死也殘,沒什麼大事。”林氏頓了一頓,“但有個捕快不知為何問了許多關於你們娘兒倆的事,我心裡發慌,便想著過來看看。”

周纓笑笑,不甚在意地說:“我家離那兒最近嘛,懷疑我也是應當的。隻是一個大男人,我家中這樣,怎麼好收留他的。查不到證據,官府也沒有隨便抓人的道理,嬸嬸放心。”

“那便好。不過也不知人到底是不是真摔進河裡了,要是隻是暫時藏起來了,你家偏僻些,萬一遇上歹徒,實在也……這樣,我叫你成叔過來守上兩日,等確認沒事了再回家。”

周纓連連阻攔:“官府都說是十七那日的事了,這麼冷的天兒,若真僥幸沒摔死,在山裡也早就活活凍死了。說句不怕您多心的話,我家就我和我娘兩人,成叔過來也不合適,容易惹閒話。”

“也是。瞧我這腦子,做起事來顧頭不顧尾,那便罷了,你自己當心,萬一有事記得來找我和你成叔。”聽她應下,林氏又問,“你娘好全了麼?我瞧瞧她去。”

周纓將她往杜氏房間引:“寒症好全了,其他的,也就是平常那樣了。”

敘話幾輪,周纓留林氏吃晚飯,林氏不肯,她也不強留,將人送出院門外,回來著手做晚飯。

等吃過飯安頓杜氏睡下,周纓也不急著動作,在簷下聽了半宿的風聲,回房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第二日早間便背上背簍去後山照看茶樹,順帶撿柴。

呂三派人暗中蹲守了一整日,都沒見著異常,反叫她折騰得怨聲載道,迫不得已鳴金收兵。

等將近入夜時分,在沙河岸邊搜尋的衙役也無功而返,此事便定性為囚犯失足墜河失蹤,暫且告一段落了。

周纓依舊謹慎,耐心再等待了兩日,到小年那日官府張貼告示閉門休沐,確認再無風險,將近入夜時分,才沿著山道進入側柏林。

她進到洞穴中時,崔述正坐在榻邊倒水,預備盥洗休息,瞧見她來,愣了一下方說:“遮掩過去了?”

周纓頷首:“應當沒事了。官府今日閉門,一直到上元日過後才會重新理事,你家人可以趁機帶你離開,便算徹底安全了。”說完又納悶兒道,“但你家人怎麼還沒跟來,難道官府鬨出這麼大陣仗,你家人卻還在睡夢中不成?”

心中沉甸甸的巨石徹底墜下,她此刻臉上神色放鬆,暗室似也添了兩分柔和。

崔述擰乾手中巾帕遞給她,唇邊無意間也帶了絲淺淡的笑意:“擦擦吧。”

“哪裡臟?”周纓接過帕子,卻不知何意,隻好等他指示。

崔述抬手指了指自個兒的右臉頰,周纓與他相向而立,順勢往自個兒左臉擦去,他不由一笑,指向她的右頰。

周纓失笑,抬手去擦方纔在林間穿梭時染上的臟汙。

箭矢破空之聲在此刻傳來,崔述猝然抬眼,一支自彎道處射出的弩箭疾刺而來,正正對向周纓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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