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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_晉江 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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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之故,不敢有怨。◎

翌日考校首日所學的宮規典儀,祝淮極儘嚴格,有好幾人答錯被罰,沈思寧果然在列。

晚課過後,沈思寧匆匆趕回屋內罰抄,周纓打來熱水,擰好帕子遞至她跟前:“擦擦臉吧,清醒些再抄。”

沈思寧胡亂抹了兩把臉,繼續奮筆疾書。

周纓洗漱過後,倚在榻邊溫書等她。

沈思寧抄久了,腕子酸得厲害,邊甩邊哀嚎道:“這也太嚴格了,我不過隻答錯了四個字,這麼厚的三本書,要抄到什麼時候去?”

“尚儀也是視情況罰的,旁人都打了板子,你單單隻罰抄,自然也是覺得你還算不錯。”周纓打著哈欠勸她。

“你若沒事就先睡吧。”沈思寧尋來兩件夾襖,四處找布條,想做個簡易的圍簾,“我遮遮光。”

“沒事,你先抄吧,不必管我,若困得厲害了,這點光也算不得什麼,不礙事。”

工具匱乏,沈思寧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辦法,思她所言有理,隻得作罷,將冬衣一扔,又埋首抄寫起來。

周纓眠了一陣,半夜迷迷糊糊醒來,見她還苦兮兮地披著件薄襖在那裡抄書,想是睏乏得厲害了,身子往旁一栽,那紙上的字跡便糊成一團,又登時驚醒過來:“完了完了,祝尚儀要見我抄成這樣,恐怕也要打我板子了。”

周纓披衣起身,走近一看,不由微微皺眉,紙上有幾處因栽倒而被塗抹出的黑點不說,整篇也因犯困而字跡歪扭,顯然是不能入祝尚儀眼的。

“不要用這個,小心因小失大。”

周纓探手將紙張收起來,站至一側往硯中注水,替她研墨:“你重新寫,我陪你說會子話,打起精神來。六尚之中,其餘四尚局正皆是安排手下女官負責此次授課,唯有祝尚儀和汪尚服親自前來講授,可見祝尚儀對這次擢選極為重視,明日午後還有她的課,你這樣子不行,今晚必須抄完。”

沈思寧吸吸鼻子,在她小臂上蹭了蹭:“阿纓你真好。”

二人對坐,時不時說上幾句閒話,沈思寧抄寫,周纓便替她檢查有無錯漏,天將明時,方纔完成這項浩大工程,二人睏倦至極,身子歪歪斜斜疊至一處胡亂睡了。

天光大亮,外間用餐已畢,周纓才猛然驚醒,一把推醒沈思寧,兩人草草整理好儀態便往課室趕,卻見汪淺已在位置上站定不知多久了,橫眉倒豎,臉色陰沉得可怕。

二人雜亂的腳步聲戛然而止,慌得臉都白作一團,垂首不敢言。

“你二人為何遲來?”汪淺的聲音含了怒氣。

生怕連累周纓,沈思寧搶先一步出聲:“稟汪尚服,是我貪睡,周纓為等我,稍誤了些時辰。”

“貪睡?昨夜做什麼了?”

沈思寧聲音小下去:“昨日祝尚儀考校宮儀典籍,因答錯被罰抄書,耽誤得晚,今晨一時不察誤了時辰,還請尚服責罰。”

“不學無術,樣樣無成。”汪淺音調陡高,“按照宮規,你二人今日犯的錯該如何處罰?”

沈思寧尚在思索,便聽周纓先出言道:“笞十。”

汪淺乜她一眼,淡道:“念在初犯,減半吧。”

宮正司派駐於此執掌戒律的典正嚴知微執戒上前,戒尺長約一尺寬約兩寸,櫸木材質製成,厚約寸餘,邊緣已油光錚亮,顯然已經曆多年深宮歲月,彰顯過無數次宮廷威嚴。

沈思寧下意識地往後一躲,立即被兩名宮人製住,待受完罰,又疼又懼,已是止不住啜泣。

周纓擔憂地看她一眼,尚不及關切,便見嚴知微已站至身前,隻得垂首領罰。

汪淺告誡室內眾人:“你們都睜眼好生看著,即便是進宮來做女官,日後得授品秩,不與一般宮人一概而論,但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前朝官員們上值誤時,仍有受禦史彈劾上司責難之險,遑論若是朝會遲到,輕則降職,重則罷官,你們又如何能特殊?”

汪淺淡掃她二人一眼,語氣冷得厲害,用戒尺一指牆角:“今日教授宮廷穿戴禮儀,你二人站那裡好生聽著。”

“是。”二人自是不敢造次,乖乖站至角落裡。

因先前常年事蠶桑之事,周纓對此頗有興趣,雖手上隱隱作痛,卻也在以眼神安撫好滿懷歉意的沈思寧後,一直抻著脖子凝神細看,生怕錯漏一處。

見她如此,汪淺反倒怒極,待到授課結束,冷聲斥道:“周纓,你去禁房思過,無令不許出。”

眾人嘩然,沈思寧欲要申辯,周纓忙阻止她:“汪尚服如此安排,自有其意,不可衝撞。”

嚴知微率人將她領至東廊後的禁屋。

一間逼仄窄小的屋子,其上鎖已斑駁生鏽,屋內無窗,僅設一道小門,灰暗而沉悶,踏足其間不過片刻,周纓已覺鼻腔與胸肺間皆有不暢之兆。

嚴知微道:“宮中初選女官都在此受訓。上一次擢選女官還是五年前,這屋子已經五年未曾啟用了。”

周纓點點頭,聽她接道:“按照此處的規矩,凡於禁屋受訓者禁食一日。按理你之錯不至於此,隻是汪尚服對你抱以厚望,你卻如此慢待她的課,她生氣也難免,你先好生待著,午後祝尚儀來授課,看她有無異議。”

“多謝典正。”周纓客氣致謝。

門從外鎖上,黑暗籠罩著這方寸之地,伸手不見五指,周纓憑方纔所見,小步往前挪移,腳踢上一處硬物,判斷出應是一張窄小的木床,緩緩屈身坐下。

昨夜歇得晚,早間又不曾進食,周纓力乏,手下意識地往後一撐,又疼得一縮,隻好往掌心吹氣,試圖緩解疼痛,後來便力圖睡過去,以讓自個兒好受些。

好在昨夜睡得少,眼皮沉重得厲害,不多時,周纓便耷拉著雙腿草草睡了。

再睜眼時,眼前仍漆黑一片,已辨不出是晝還是夜。

不知過了多久,鎖扣聲響起,門被從外推開,周纓下意識地先抬頭去看天色,外頭同屋內相差無幾,仍是灰暗的,仔細一看方能瞧出有幾顆發白的星子。

周纓看著門口進來的人,起身行禮:“祝尚儀。”

嚴知微提燈站在一側,祝淮睨她一眼,語氣嚴厲:“可知錯了?”

周纓稱是:“萬不敢再犯。”

祝淮走近兩步,柔和的光影隨之移動。

祝淮聲音溫和不少:“手伸出來,我看看。”

周纓不肯。

“不服上官之令,你還想受責?”

周纓遲疑伸手,嚴知微顯然留了情,傷處並未破皮,輕微隆起,呈青紫色,被提燈一照,倒是有幾分可怖。

祝淮接過提燈,仔細照看片刻,說:“你同我來。”

嚴知微提燈在前引路,周纓跟在最後,往東廊下祝淮用來小憩的居室走去,走到近前,端跪在門口的沈思寧聞聲抬頭,眼圈紅得厲害,忙磕頭道:“謝尚儀開恩。”

祝淮遣她回去:“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

沈思寧不安地回頭看來,周纓給她遞了個眼神,示意自個兒沒事,她才快步回了寢屋。

祝淮於圈椅中落座,嚴知微將提燈擱至一旁案上,往圈椅前鋪上一個掐花錦緞蒲團,周纓會意,理裾在上麵跪下來。

“責罰已畢,坐著就行。”

周纓遲疑片刻,乖乖跪坐下來,嚴知微打來一盆溫水,擰乾熱巾遞給祝淮,祝淮接過,也不說話,隻那麼看著周纓。

周纓遲疑著伸出手來,祝淮便輕輕替她擦拭了一遍。

“司飾一道,經手的都是價值連城之物,需格外用心。汪尚服本對你青眼有加,你卻對她的課如此不上心,她今日顯是恨你不成器,怒極了,想必對你存了些成見,或許已將你拒之門外了。”

周纓垂首:“是我之故,不敢有怨。”

見她此言不似作假,祝淮方說:“宮牆之內,有一條生存之道,本不該由我來告知你,但此事既因汪尚服而起,我又與她有幾分私交,且觀你來曆,或許不太能過早領悟,便提點你一句。和顏可藏冷刃,厲色能存溫仁,凡事勿被表相迷惑,要用心辨彆。”

周纓稱是:“謝尚儀指點,我當好生領悟。”

“尚服手下,那是極好的出路,旁的女孩兒們不說,私底下必然心動得很。汪尚服本對你多有器重,若為這麼一件小事,失去一個極好的機會,你悔否?”

周纓垂首不言。

祝淮低笑了一聲,取過案上的瓷瓶,以銀蔑將藥膏塗上她掌心:“雖傷得不重,但還是好生護持,好得快些,少受些痛。”

周纓疼得想縮回雙手,卻強行克製下來,任由她替自個兒擦好傷藥。

嚴知微將周纓扶起在對麵坐下,端來一碗餃子和熱湯。

周纓遲疑著抬眼,祝淮淡說:“吃完就先去休息。既因犯錯,惹得汪尚服動怒至此,我總理女官規訓之事,不能坐視不理。等汪尚服何時消了氣,你再搬出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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