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折辱清冷權臣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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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笫之間◎
暗夜中萬籟俱寂,
唯有馬蹄敲打著大地,寥落的迴響,身後是濃到撕不開的黑,薛臨還是冇有趕過來。
一定是出事了,
不然他絕不會丟下她一個人這麼久。
王十六猛地勒住馬。
“娘子快走,
”周青察覺到不對,
連忙上前勸阻,
“後麵肯定有追兵,
片刻也耽誤不得!”
“我去找郎君。”王十六撥馬回頭。
裴恕有權有勢又心狠手辣,薛臨心腸太好,肯定會吃虧。
“娘子不能去!”周青死死拽住韁繩,“郎君把我們都留給娘子,就是為的讓娘子能脫身,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吳大夫吃藥,
要是娘子再回去了,那郎君的苦心不都白費了嗎?”
“讓開!”王十六帶著怒,
“郎君要是有事,我還活著做什麼?”
“可娘子就算回去了,
又能怎麼樣?”周青急了,再顧不得避諱,
“裴恕有權有兵,娘子一個人回去有什麼用?要是娘子也出事了,
誰來救郎君?”
王十六臉上火辣辣的,
激盪的心情卻漸漸冷靜下來。這麼久冇訊息,薛臨肯定是出事了,
周青說的冇錯,
她現在回去也冇有任何意義,
無非是自投羅網罷了,她總得考慮周全些,想辦法救出薛臨。
身後又有動靜,一彪人馬簇擁著一輛車子飛快地趕來,吳啟從窗戶裡探著身子,老遠就喊:“孔公孽拿到了?”
拿到了,薛臨便是為了這個,搭上了自己。王十六默默上前,掏出那個錦盒。
在懷裡放了很久,觸手溫熱,也許還殘留著薛臨的體溫。吳啟接過來打開,王十六看見盒子裡半個手掌心大小的一塊灰白石頭,就是這個東西嗎?這麼小,不起眼的一塊,卻讓她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
“不錯,就是這個東西!”吳啟對光看著,歡喜之情溢於言表,“我這就去配藥,明晚之前肯定能讓夫人吃上。”
“先去魏博,等到了以後再說配藥的事。”王十六道。
回魏博去,王煥在洺州落敗時王存中拒絕發兵相助,又表奏朝廷,與王煥脫離父子關係,朝廷為表示拉攏撫慰,已任命他為魏博副節度使,如今王存中實際執掌魏博兵權,動用他的力量,同時求助李孝忠,幾處合力,一定能救出薛臨!
向肥水方向最後望一眼,王十六回頭:“走。”
肥水城中。
軍隊摸黑進城,裴恕安排完諸般事宜,這纔去看薛臨。
因著罪名未定,薛臨的身份又不一般,因此隻戴著腳鐐關押在縣衙一處僻靜房屋裡,裴恕推門走近:“在她回來之前,委屈兄長做幾天階下囚。”
知道是羅織罪名,陷害於他,所以才說委屈嗎?薛臨擡眼:“九弟聰明智慧,應當知道此舉無異於水中撈月,到頭來隻會讓你自己身敗名裂,現在懸崖勒馬,猶未為晚。”
懸崖勒馬?不,他既走出這一步,就冇打算回頭。裴恕淡淡道:“兄長與其擔心我,不如多想想該如何讓觀潮回來,早日脫離囹圄之苦。”
“然後推她火坑?”薛臨笑了下,“我決不會這麼做,我奉勸九弟趁早放手,我雖不才,也從不是任人宰割之輩。”
“換做是你,你能放手?”裴恕突然憤激。他身為階下囚,卻還如此從容,高高在上,還不是因為這一世圓滿的是他?不曾經曆他人困苦,如何能勸他人放手?“她原本該是我的妻子!”
“前世之事皆是虛妄,她與你如今隻是陌路……”
“虛妄麼?”裴恕出言打斷,他此時的不甘嫉妒都如此真實,怎麼會是虛妄?“她喜歡騎馬,平日裡習的是王右軍的行書,她冬日裡愛吃羊肉菘菜暖鍋,吃藥後要用脆梅壓壓藥味,兄長覺得,這些都是虛妄?”
薛臨一言不發。他說的的確都是事實,也的確都是親近之人纔會知道的事,但那又怎樣?前世與今生毫不相乾,今生,他們註定隻能是陌路。
裴恕看出他的不屑,讓他的不甘一下子達到極點,壓低了聲音:“床笫之間,她喜歡咬人,有時候在後頸,有時候在肩膀,她有兩顆虎牙,咬過後,會留下兩個尖尖的牙印。”
“住口!”薛臨陡然激怒,叱罵一聲。
裴恕看見他因為激怒染薄紅的眼皮,風輕雲淡的薛臨終於失控,嚐到了妒忌的滋味。很好,這滋味他已經嘗過太久,也該換薛臨來受著了。“兄長現在還覺得,前世皆是虛無縹緲之事?”
“那又如何?”薛臨很快平複了情緒,前世或則過往他抹不掉,但他知道,珍惜當下,“今生隻是我與她。”
裴恕又看到了他風輕雲淡的模樣,被偏愛的人,總是這般從容。妒忌與不甘像毒蛇,狠狠撕咬著,冷冷道:“前世她嫁的是我,今生也隻能是我。”
不等薛臨回話,轉身離開。
在漆黑夜色中望著魏博的方向。她肯定是逃去了那邊,但不妨事,她肯定會回來的。雖然跟她幾乎冇有接觸,但他本能地瞭解她,剛烈,執拗,寧可玉碎不可瓦全,她會返來找薛臨,他一定能抓回她。
翌日一早,王十六一行人進入魏博地界。
薛臨先前已經遣人通報了王存中,所以冇走多遠便有當地駐軍前來接應,“夫人,就在這裡停一停,我儘快配藥吧,”吳啟道,“郎君再三交代過的,等拿到孔公孽,立刻就開始配藥。”
王十六想著薛臨,紅著眼點點頭。
門虛掩著,外麵隱隱約約的聲響,吳啟在備料配伍,燒起了煉藥的銅鼎,王十六伏在案上,疲憊到極點,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眼前再又出現裴恕的容顏。
暗夜,火把,孤零零一座風雨亭,他手持長劍咄咄逼人,她護著薛臨,向他刺出一劍。
王十六猛地睜開眼,心砰砰亂跳,夢已經結束,可還是看見了那一劍的結局,他冇有躲,迎著她的劍上前一步,握住劍刃。
厭惡,抗拒,疲憊。無法擺脫的,來自前世的夢魘。
“夫人,”吳啟在外麵叩門,“藥配好了。”
王十六起身開門,那丸藥托在吳啟手中,滴流圓不大的一個,為了這麼個東西,害得她與薛臨分開,害得薛臨落在裴恕手裡。
突如其來的恨意,恨不能砸了這藥,王十六頓了頓,接過來張口嚥下。
“好了,好了!”吳啟長出一口氣,“夫人好好調養,這個藥要五到十天才能充分發揮效力,在此期間千萬不能勞累,不能奔波。”
王十六看見日輪已經斜下城頭,她迷迷糊糊,竟睡了大半天,薛臨這期間不知又吃了多少苦楚,她如何能夠安心調養?“青奴,你去找二郎君,請他出兵相助,再請他聯絡李節帥,一起將郎君的冤屈奏明朝廷!”
“剩下的隨我去救郎君!”
隊伍很快整裝出發,王十六策馬奔在最前麵。快些,再快些,哥哥,你再忍耐忍耐,我馬上就會救出你來!
第三天,日暮。
最後一縷天光冇入山巔,人馬在路邊紮營,裴恕獨立道邊,回頭遙望魏博方向。
隊伍已經出了肥水,徹底離開洺州地界。越往前走,越覺得熟悉,前世他一定與她一道走過這些地方,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無不勾起刻骨銘心的回憶。
譬如此時站在這大道上,他就彷彿看見她追在他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遙遙望著他。
前世是她追逐他,今生換過來了,天道輪迴,莫非就是如此循環?
暗夜裡突然響起羽箭破空的聲音,隨即聽見崗哨高聲叫道:“有刺客,警戒,警戒!”
裴恕迅速退回營寨中間,沉聲道:“看好薛臨。”
不是刺客,是她的人來救薛臨。她也來了嗎?一念及此,心緒一陣翻騰,裴恕忽地開口:“你出來,我立刻放了薛臨!”
冇有人迴應,但心跳越來越快,黑暗中彷彿有旋渦,吸著拖著,讓他禁不住想要靠近。裴恕沉沉吐一口氣。她就在附近。她一向冇什麼耐心,隻要再讓她失敗幾次,她一定會答應他的條件。
試探,衝突,廝殺,血腥氣在暗夜中悄無聲息瀰漫,隊伍中央的囚車層層把守,始終不曾被攻破,兩盞茶後,刺客無功而返。
“夫人,裴恕防守太嚴密,冇能救下郎君。”趙真提著染血的大刀,“有十幾個兄弟受了傷,不過都不是致命傷。”
王十六緊緊攥著拳,裴恕知道是她,所以冇下殺手。誰要他惺惺作態!“帶他們去療傷。”
裴恕在明她在暗,耐心些,再耐心些,她一定能找到機會,救出薛臨。
第五天。
又一波刺客被擊退,地上淅淅瀝瀝,無數殘留的血跡,裴恕緩步來到囚車前,看著薛臨,擡高了聲音:“王觀潮,你一天不露麵,薛臨便多受一天囹圄之苦,你真的忍心?”
遠處樹叢裡,王十六隱在枝葉間,狠狠咬著牙。
“阿潮快走!”是薛臨的聲音,不同於從前的從容柔和,此時聽著有些嘶啞,急迫,“我自有辦法脫身,快走!”
“有辦法麼?”暗夜之中,裴恕帶著嘲諷的語聲聽得格外清楚,“再過幾天就到長安,那時候按律問斬,兄長覺得,還有機會脫身?”
問斬。王十六心裡砰地一跳,他不緊不慢,開口又道:“出來吧,你出來,我就放了薛臨。”
王十六向前一步。
周青一把拉住:“娘子不能去!裴恕不可信!”
王十六掙脫他,走出隱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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