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的白月光總對我打直球 060
宣從南一低頭便能看到顧拾的發旋,
像海洋中心的小漩渦。
頭發茂密,連一點發縫兒都瞧不見。
畫筆懸於顧拾的肩膀上方停住,彷彿在思索下一步走向,
但宣從南沒靈感了。調色盤上亂七八糟,
他的思緒也亂七八糟。
在戀愛綜藝裡,顧拾有過一次醉酒經曆,
那次把宣從南唬得不輕,心裡一直放著那事兒。
今天剛事發時宣從南呆滯驚訝,但很快反應過來,
心知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趁這次趕緊把債還清,
以後就不用一直記著了,
作完決定還挺高興的。
扁平刷適合大麵積鋪色,宣從南用的尼龍絨毛的。柔軟但有彈性,能比較均勻地塗抹顏料。
作為畫布,顧拾腹腔位置的整麵有小海豚出沒,
需要細節處理,耗時比海洋的繪畫長些。
小海豚的眼睛宣從南用的是細尖畫筆,這是今晚油畫中最需要精細的部分。
細尖畫筆也是尼龍材質,
他極致熟稔地勾勒眼睛輪廓與眼睛瞳孔的紋理,
增強立體感和真實感,那瞬間好像真的能看到小海豚被海洋溫柔地裹挾嬉戲。
一來二去,
待宣從南完成一半之時,發現有哪裡出了大錯。
當時他一手端調色盤,一手執畫筆,抬眸看顧拾,
又垂眸與眼前的麵麵相覷,
茫然無辜。
顧拾認栽闔眸,
說道:“抱歉,我是禽·獸。”
但宣從南稍作思忖道:“都怪畫筆。”
債還完了,兩不相欠,他心下輕鬆,沒想到顧拾不想讓他還債,又拉著他沉淪再欠一次。
無理取鬨。
調色盤啪嗒掉在桌沿,宣從南來不及接,隻能任由它整個倒扣下去,把地板染得重墨濃彩。
白色地板變成一片藍色的汪洋,幸好是易清理的彩繪顏料。
“......你打掃畫室。”宣從南鬱悶地說道,手指蜷縮捏成拳。
顧拾頭也不抬:“嗯。”
宣從南攥緊畫筆,接受沒靈感的事實說:“畫不出來了......不畫了。”
顧拾抬眸,自下而上地看宣從南微微懊惱又無措驚慌的豐富表情:“嗯。”
二人對視瞬間,宣從南隻感到呼吸猛窒。
不愧是演員,這樣一種死亡角度都能讓他俊美無鑄。
坦坦蕩蕩的紳士君子風範。
還沒完工的顏料不易乾,宣從南淺色的上衣褲子蹭得到處都是,一塊深藍一塊淺藍,已經沒法要了。
隻有牛仔的帆布鞋好些,就算蹭上顏料也看不太出,不過白色襪子上橫著幾道像指印般平行的藍色,照樣能令人心知肚明他剛剛在作畫。
大尺寸的油畫難免這樣,顧不好身上。
“誒你彆......!”宣從南聲音突然慌道,一手拿畫筆戳顧拾肩膀,一手抓他頭發。
顧拾眼眸微彎,眼睛深處笑意盈盈,就像宣從南的油畫在這瞬間有了人類的呼吸,海麵被剛升起的初陽照得波光粼粼。
“你真厲害。”顧拾說道。
“......”
宣從南單手掩麵,實在不想再聽顧拾的誇讚:“嗯。”
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樓下的邁巴赫被罵完漏水再沒鳴過笛,宣從南從畫室的落地窗看到一道遠光燈的光柱逐漸遠去。
顧拾低聲喊道:“囝囝。“
宣從南:“嗯?”
“能親你嗎?”顧拾問道。
宣從南奇怪地看他說:“你想親就親啊。”
平常不都是直接親?忽然這麼相敬如賓他反倒不太習慣。
等顧拾真親上來,掐著他下巴不讓躲的時候,宣從南才知道他會這麼問的深意所在。好奇怪的味道......難吃。
和沈遷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帶自己吃高檔餐廳,裡麵的食物擺盤精美,味道實屬一般。是讓宣從南花20塊錢都覺得不值的地方,更彆提一頓飯幾千塊。
這些年為掙錢攢錢,宣從南對自己有些苛刻,吃得最多的是掛麵,沒吃過太美味的東西。
學校餐廳對他來說便是胃部的天堂。
但自從顧拾不講道理地闖入他的生活,宣從南就再沒吃過清水寡淡的飯菜了。他手藝好,頓頓能讓營養搭配均衡,宣從南之前卡了半年無法增長的體重,在顧拾的精心照顧下,一點一點地長起來。
他對食物格外珍惜,從不浪費一米一粟,對他來說能填飽肚子的就沒有特彆難吃的。
可宣從南的嘴巴在幾個月的養尊處優中被養叼了,以前味道一般能填飽肚子的食物現在宣從南會覺得難吃。
更彆提眼下這種,這種......無法言明的味道。
有點腥。
“唔......”宣從南皺眉抗議。
顧拾放開他,眼底有惡作劇一般的得逞:“怎麼樣?”
宣從南抿唇,悶聲道:“不怎麼樣。”
“抱歉,先不親你了。”嘴上說著歉意的話,行動上一點兒自覺沒有,顧拾捧住宣從南的臉又在他唇上親了一口,道,“去洗漱吧。”
宣從南:“嗯。”
因為親了幾十秒,兩人的嘴巴都有些泛紅。
向浴室走去時,宣從南偷瞟顧拾一眼,突然想到前不久他在自己耳邊低語:“我用嘴巴。”
......他到底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啊?!宣從南擺正眼神,表情恢複麵對外人的清冷,彷彿不可褻瀆的雪蓮。
翌日宣從南吃完早飯,帶著帽子口罩遮得嚴嚴實實的顧拾出門去警局。胡閱是司機。
“電影劇本你看了嗎?”剛上車胡閱便問道。
顧拾說:“沒有。”
胡閱道:“為什麼不看?”
顧拾:“沒時間。”
胡閱無語地說:“你的時間都去哪兒啦?你又沒工作怎麼沒時間?!”
明明跟宣從南沒關係,但他在一旁聽得心虛,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話題引到自己身上。
顧拾:“今天看。”
“你最好說到做到!”胡閱嗬嗬嗬地說。
在警方說明宣從南沒有縱火時間後,卓婭君改了口。她說她也不知道事情真相,隻是因為她和宣業撫養宣從南十一年,他們待侄如己出,侄子卻始終不冷不熱甚至對他們心生恨意,由此猜測是宣從南縱火。
這孩子剛來到宣家就往菜裡下毒,有前科,懷疑他多正常。
聽完卓婭君的筆錄,兩名警察沉默不語,心照不宣地交換一個眼神。
最後年長些的警察說:“你和你家屬先養傷吧,後續有什麼事會通知你。”
被指定為罪人的宣從南中午來到警察局,向警察提供了許多條儲存完整的錄音證據。那是宣從南在宣家生活的幾年裡遭受過的所有辱罵、欺淩,以及懲罰。
其中好幾條的剛開始,宣從南都會提前說:“我已經開錄音了,不是背著你非法取得的,你繼續罵吧。”
一年三百多天,宣業就有三百多天是醉醺醺的回家的。
他喝多了,知道自己能發瘋了,纔不管什麼錄不錄音,自己先爽再說。
宣從南的生命是頑強的,性格同樣是強勢的。
麵對所有艱難不公,他不會退縮,迎麵直上。
他聽了爸爸的話,宣業想打他的時候,他就到廚房掂菜刀對峙,雖然更多時候是跑,但他絕不束手就擒。
那些錄音裡,摻雜著太多太多成年人都沒辦法聽下去的汙言穢語。
甚至有一條宣業說:“你怎麼越大越像孟緋藍,真漂亮,我還挺喜歡的。”
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宣業和卓婭君如何教自己的兒子罵堂哥,高高在上,毫無尊重可言。
他們如何商量把宣從南賣給張仕德,如何揮霍宣運霆給宣從南留下的巨額遺產,如何故意用孟緋藍生前的最後一副油畫將宣從南騙回家,然後反鎖房門,供張仕德肆意打量講價。
彷彿世間所有的惡都堆疊到了一起。
宣從南是個烈性子,不會聽話的任人宰割。
他在世上已經無牽無掛,急了拿刀砍人,宣業不敢真的招惹他,但生氣的時候也會暴起而上抓住宣從南把他扔進雜物間,斷電斷食斷水,關他禁閉。
在不見天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宣從南倔強地輕哄自己說:“我纔不害怕呢。”
怨懟雖深,但因為卓婭君說她手上有孟緋藍的油畫,宣從南沒真的做過什麼。
不然這把火不必等十年後再放,早就燒起來了。
卓婭君揚言宣從南往他們全家飯裡下毒,差點毒死他們,也是因為她逼迫不滿12歲的宣從南踩著凳子做飯,他不會做,這才讓他們食物中毒而已。
在此之前,宣從南十指不沾陽春水,生活在天堂一般的溫暖中,宣家對他來說猶如地獄。
年輕警察低頭做筆錄時,咬牙在心裡嘀咕:我要是宣從南我得在晚上掐死這家人。
而後意識到自己是警察,他又趕緊背黨的宣言。
不過牙齒還是咬得嘎嘣嘎嘣響。
“是你來了啊小南。”楊局長進來看到宣從南,像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神情和藹。
宣從南禮貌道:“叔叔。”
十年前楊局還不是局長,第一次見宣從南,他還有兩個月才十二歲。
失去父母後,宣從南在法律上的合法監護人是宣業。
辦完相關的事本以為之後不會再見,沒想到短短一個月,楊局長就又見到了宣從南。
他頂著一頭參差不齊的短發氣喘籲籲地跑到警察局,楊局長差點兒不認識他。
“我叔叔要打我,我現在太小了,打不過他。我爸爸說,如果我有解決不了的事情,讓我過來找警察叔叔,這個不管就找下一個。”這是讓楊局長印象深刻銘記至今的話。
從一個孩子嘴裡說出來,它的分量重得令人心驚。
本城的警察隻要年長一些差不多都已經認識宣從南了,他來得勤,跟趕集似的。
正因如此,這些年他才沒有太難過。
宣運霆說得對,總有警察叔叔會管。
怕宣從南被逼急做錯事,楊局不止一次叮囑:“有事兒就過來,我讓人過去找宣業,你千萬彆做過激的事兒啊,跟這樣的蠹蟲拚命不值當。”
宣從南隻說:“不會。他們拿著畫呢。”
現在知道宣業卓婭君手裡沒畫,宣從南不想讓他們好過。
從頭到尾,顧拾半步不離地陪伴在宣從南身邊,一語不發。
從後門離開警察局走到背陰的地方,顧拾還是沉默。他牢牢地牽著宣從南的手,初秋的豔陽高照,體溫卻在一點一點下降。
“顧拾?”察覺到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都有點兒疼了,宣從南疑惑。
顧拾撥出一口氣:“嗯。”
胡閱去開車了,他們在人少的地方等。
“你身體不舒服嗎?”宣從南問道,語氣擔憂。
他湊近顧拾的臉仔細地看。
顧拾搖頭:“沒有。”
他身體很好,沒有生病,但他心裡在那些錄音裡變得千瘡百孔,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多年流浪的生活裡。
顧拾隻是在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出現,為什麼要那麼自以為是,為什麼要覺得那些人可能會對宣從南好。
被沈遷捷足先登已經足夠令他心痛且難以忍受了,他還要在好多個夜晚裡說服自己那個人會對囝囝好。事實證明,他的自我開解是個笑話,他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每一個鮮血淋漓的現實瞬間都變成一把長刀子,狠狠地捅向幾年前的自己,讓他十倍百倍地疼起來。顧拾極力抑製怎麼都沒辦法平穩的呼吸。
好像犯病的前兆。
“顧拾?”宣從南微急道。
“嗯,沒事。”顧拾口罩後的眼睛突兀地彎起一個弧度,很假。
他抱住宣從南:“沒事。”
“......能把這麼多證據保留這麼長時間,我厲害吧。”宣從南語氣自豪地說道。
雖然沒有實質性傷害不能把宣業他們關進監獄,但卓婭君在外麵維持那麼多年對侄子很好的形象會全盤崩塌。
宣從南不入娛樂圈,但錄完綜藝有流量,這事兒平息不了。
無數人的關注下,一人一口口水也能把宣業他們淹死。宣業臉皮厚,可能不在乎,但討債的人會一直追他;卓婭君要臉,後半生肯定會過被指指點點戳脊梁骨的生活,夢裡都不得安生。
而且誣陷彆人縱火本身就是犯法,他們的結局警察會管,法律自有定奪。
“你怎麼不誇我?”宣從南略微不滿地說,“不讓你來你非要跟來,來了你又不誇我。”
彆說了囝囝,饒了我......顧拾閉眼,擁抱越來越緊。
“特彆厲害。”他啞聲說。
“囝囝,你真的好厲害。”
宣從南道:“你怎麼了?”
“沒有。我隻是在想......”顧拾輕輕地笑了一下,但好像有些勉強,”以後我還想給你做人體模特讓你畫畫,我可以穿一些衣服給你看——比如製服。”
【??作者有話說】
也不知道在獎勵誰,你說是吧顧拾?
感謝支援,給大家鞠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