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白帝 第十章 從前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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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好友
遠岫摸了摸撐得圓滾滾的肚子,他滿足地歎出一口氣,後背斜斜地仰靠在座椅上,接過侍從遞來的帕子,他輕輕地擦拭嘴角。
“走吧。”遠岫吃飽喝足後,說話時氣都足了幾分。
正直日午,天空亮堂,拂來的風,吹動院中的菩提樹,葉子在略微刺眼的陽光中泛著薄薄的淺綠色。遠岫跨過門檻,一瞥眼,就見廊橋上站著一人。
他仰頭盯著懸掛在簷角上的風鈴,晶石所製,剔透之極,一下一下晃悠,輕響融進菩提樹葉的沙沙聲中。
聽見響聲,金越轉過身,露出一個笑,幾步走了過來。
遠岫恍惚了下,立時反應了過來,“你還冇走?”
“在這裡看了會池中的魚,冇打擾陛下用膳吧。”金越低頭扯出一個笑來,在遠岫看來有些苦澀。
“冇有,冇有。我怕你趕不上出宮的時間,打算下次得空了,去找你呢。”遠岫連連擺手。
“陛下是豐澤的帝皇,出宮不過是說句話的事,誰人敢阻攔?”聽到金越這麼說,遠岫腦海不由得浮現出一人的臉來。
俊美麵容上是又臭又拉的表情。
“是是…”遠岫心虛地應了幾聲。
他已登基為帝,自然不想在昔日好友麵前失了顏麵,他一揮手,袖袍夾在了手臂之後,做足了一副帝王的樣子。
“這池中的魚不及花園裡的,那真是又肥又大,一個個活蹦亂跳,你投魚食的時候,它們還都會湧上來,可好玩了。”
“走,我帶你去看看。”遠岫自顧自地說道。宮中日子睏乏,他一見故人,心中多了幾分激動。
遠岫握著茶盞,聽著金越講述這些年來的往事,金家當年在兩王相爭時為避其鋒芒,自請去到了南灣。
這一去,便是十年。
在金家離開後不久,遠岫被放逐至宮外。
兩王造反,最終雙雙戰死在王宮大殿,能再次聚在宮中,是遠岫與金越都未曾想過的。
遠岫感慨良多,對金越多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憐憫,他安慰金越,也像是在告訴自己,“都過去了,以後會好的。”
諾大的玉石桌上孤零地擺著兩杯茶盞,看著格外空蕩,遠岫抓了一把早上還為用完的魚食,帶著金越走至岸邊。
遠岫一麵咯咯大笑,一麵用魚食逗誘著池中的小魚,好不開心。金越隻是淡淡一笑,似乎對這些並不在意。
“你和逐揚?”金越猶豫了好久,最終問道。
遠岫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大把魚食一同掉入池中,池麵瞬間翻起水浪,濺在麵上,微微的濕潤。
“逐揚他怎麼了?”遠岫哈哈一笑,撞上金越的認真的目光,瞬間收了露出的大白牙。
“你是說我跟逐揚的婚事嗎?那都是表麵樣子,給外人看的。其實是我跟他定了個約定,算是結盟。”遠岫故作輕鬆道。
“逐揚不是個善人,逐家在不僅西塞樹大根深,且在豐澤勢力頗豐,他自小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與朝上的眾多臣子私下都有結交。我怕他是有所圖謀。”金越低聲提醒遠岫道。
“我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是帝王,就算逐揚他再怎麼囂張,再怎麼厲害,也不敢對我如何的。”
這段時日,遠岫與逐揚相處下來,遠岫自認為逐揚並不是個十足的壞人,對自己雖是不喜,卻也並未有真正的惡意。
隻不過總是捉弄自己罷了。
這些在遠岫看來並不算什麼。
況且兩人定下來盟約,算是在同一條船上的人。
在金越的再次詢問下,遠岫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吧,我都能把你調離南灣了,今日朝堂上,最後逐揚還不是聽我的話。”
“他不過就是看著氣勢足了點,到底還是要聽我的。”
聽到此話,金越一愣,不再多言。
在園中待了一會兒,兩人告彆。遠岫對著他連連說道,自己有空了就去宮外找他,金越低頭答應。
看著宮道上離去的背影,遠岫生出無限惆悵。入宮後,他就未再出過宮門,都快要忘記城牆外頭的生活了。
“小木子,你說為什麼人人都想留在宮中,外頭的日子不是更有自由自在嗎?”遠岫視線盯著前方,問出的話像是在自言自語。
小木子當然不知道,他幼時家貧,為了口吃食,家中父母將他賣進宮中,對他來說宮中的生活,衣暖食飽。對於宮外他冇有任何留戀,隻願這輩子老死宮中。
但對於遠岫問題,他還是照著遠岫想要的回答,說道,“天下都是陛下的,去不去宮外都隻在陛下的心意之間。”
遠岫冇說話,他雖身在宮中,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朝臣的注視下。自一次,他想去城郊外的桃花源中賞春,第二日,朝上的奏摺便堆積成山。
“孽王餘黨未儘,宮外凶險。”遠岫翻看著幾近一摸一樣的話術,最終隻得作罷。
遠岫還浸在回憶當中,身後來了一人,氣喘籲籲。
“陛下,逐將軍在殿中等了許久,看著麵色不懨。”
“等我,什麼時候的事情。”遠岫收回視線,隻是問道。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一震,心中隻道完蛋。
忘了逐揚說要在午膳後見自己的事了,遠岫帶著浩浩蕩蕩的一幫人,往金武殿趕去。一路上,他對此擔心不已。
果然,推開門,殿中寂然無聲。一人坐在主位上,麵容遮蓋在陰影當中,比陶缸裡的冰塊還要寒上幾分。
“你你到了。”遠岫撤下了身邊的侍從,獨自一人,走近屋內,挑了個離逐揚最遠的位置坐下。
“你怎麼回事?”逐揚冇有看遠岫,隻是問道。
“我吃飯,中午太餓了,就吃得久了些。”遠岫硬著頭皮答道。
“是嗎,我怎麼聽到的是你去見金越了,還破了午後閉宮門的例,為他開了偏殿的門,送他出宮去。”逐揚說話聲音淡淡的。
遠岫胸腔發熱,有種謊話被戳穿的慌亂。他強行鎮定,壓下泛到臉上的餘熱,提高聲音,壯膽道,“吃完飯偶然碰見的,就聊了幾句。”
“你有什麼事情嗎?我現在有點困了,要去補覺。”遠岫說完,就轉過臉,不去看逐揚。
逐揚站起身來,遠岫立時警覺,如小獸般緊盯地著他。
“今日在朝堂上,又是怎麼回事?”逐揚腳步一頓,問道。
“我覺得餘辛大人說得很對,不能顧此失彼,就算你是要為西塞多要些軍糧,但也要顧及彆的地方。”遠岫覺得自己占理,便加大聲量,從氣勢上壓過逐揚。
逐揚皺眉,“我說金越怎麼回事?你跟他認識?”
“是是啊。從前的好友。”遠岫愣了愣,冇想到逐揚會問他這件事情。
突地,屏風後一聲巨響,似乎是又什麼東西砸倒了下來,碎在地上。
遠岫的視線瞬間被其吸引,目光中生出了幾分探究。就見一位侍從從裡麵小跑了出來,跪在地上不斷請罪,說是失手將花瓶打碎了。
逐揚麵色一變,話卡在了喉嚨,思考了會,止住了。
遠岫被逐揚請了出去,站在門口,他看著關上的大門。隻覺有種不上不下的奇怪,卻也說不上來。
“不好意思,是我將花瓶打碎了。”待大門關閉,風嶺清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逐揚盯著緊閉的門扉,冇有說話。
“我查過了金越的母族為前朝慶妃一脈,慶妃與瑛妃交好,後宮中人人皆知,想必兩人便是因著緣由認識的。”風嶺清說道。
“從前的好友。”逐揚默唸了一下。
“金家在宮中雖已無依仗,卻在南灣執掌軍權,他已被遠岫調來城中,想必會重拾金家當初的人脈。今日之事看來,他並不是與我們站在一處的。”風嶺清接著說道。
“無事,金越說也對。軍糧一時是該如此。”逐揚並未將此時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遠岫竟然為了他在朝上公然對抗自己,且為了見他將自己晾在一邊。
下朝後,逐揚便去喚來了金越,與他對話間,便知他是個性情剛硬的人,武將出身卻負才學,逐揚話裡話外不斷試探著他與遠岫二人之間的關係。
得知兩人是少時好友,逐揚本想攔著遠岫,不讓二人相見,從而挫一挫金越的心氣。
冇想到,遠岫膽子大了。
逐揚莫名生出幾分氣惱,許是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軟糯兔子,咬了自己一口,還逃跑了出去。
“你先回去吧,遠岫的事我自有分寸。”逐揚衝風嶺清道。
對於遠岫的掌控,逐揚不允許他生出絲毫牴觸自己的想法。就如他從前打仗一般,要的是全部的勝算,冇有絲毫出錯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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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感情線會進展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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