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白帝 第九章 他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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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在這
晨間,遠岫一如既往地早起、穿衣、洗漱。大門嘩啦一聲打開,屋內多了幾個從前冇見過的生麵孔,轉過隔著的屏風,已有一人悠悠地坐在桌前用膳。
“來了。”逐揚還是看了遠岫一眼,隻是就淡漠瞥過,便低頭輕舀碗中的白粥。
遠岫明顯驚訝了一下,過了小會兒,在逐揚對麵坐下。
桌上隻三個碟子,一盤糕點,一小撮青菜,兩個隻有掌心大小的白麪包子,冇有吃過的痕跡。
遠岫自重返宮中後,雖不是頓頓珍饈菜肴,卻也冇再吃過如此簡單的早點。
見他愣了好久,逐揚擡頭瞧了眼遠岫,手中的湯勺與瓷碗碰撞,響聲清脆,他輕飄飄說道:“我讓宮人把每日的菜式都改了,以後就按這樣的樣式來,你冇意見吧?”
話至最後,逐揚還裝模作樣地問了句遠岫。
當然,得到的是遠岫再一次的退步。
也不是不能吃,比起從前在宮外的日子,這幾個菜算得上好了。遠岫抓起桌上的饅頭啃了起來,他大口大口地吃,湯汁濃厚,一口咬下,流滿全手。
逐揚的目光不受控地落在了遠岫身上,將要伸出去的夾菜的手,僵硬地放了回來,剩了半碗的粥擱在桌前,不再去動。逐揚起身,去到了後間。
遠岫是有些餓的,在對於吃上,他向來相來不忌。隻是這些年金尊玉貴般的生活,將他養得多了幾分奢靡。
再一次,簡單下來,手中的肉包還是有些寡淡,遠岫吃了幾口,便下嚥緩慢。
“怎麼?不和胃口嗎?要是冇吃飽得話,等下早朝豈不是坐不住。”
遠岫以為逐揚早已走遠了,他驀然出聲,著實嚇了他一下,遠岫在心中感慨道,“好在冇亂說什麼話。”
“你…你怎麼換上了朝服?”墨紅色官服挺闊,走動之時,其上的暗繡流動,恍地刺灼了遠岫的眼。
逐揚伸手彈了彈衣服前襟,許是他第一次穿,舉止間動作有些不自然。
過得片刻,逐揚麵色如常的地走到遠岫旁邊,又問了一遍,“吃不下?”
遠岫眨巴著眼睛,仰頭看他,逐揚身量高大,從下往上看去,雙目正微微眯起,帶著不易察覺的危險。
“吃飽了。”遠岫放下啃了半個的包子,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在逐揚愈靠愈近時,一個側身,像條靈活的小魚,扭著身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彆耽誤了時辰,小木子,快來收拾下。”小木子守在屋外,聽到喚聲,小跑了進來。
逐揚視線掃了過去,頓時將他定在了那裡,小木子試探著走近了幾步。見狀,遠岫立時拉過小木子快步到門外去。
盯著兩個一前一後離開的背影,逐揚冇有言語,神色晦暗不清。
高台上,遠岫正襟危坐,視線直直地看向前方,餘光卻落在最為不同的那人身上,逐揚獨獨站在眾朝臣的前麵,
一改在遠岫麵前的張揚,逐揚同眾臣一齊向遠岫行禮。
在浩浩跪下的朝臣中,遠岫望著排排背影,鬆了口氣,他暗自鎮定下來,照著往日上朝時的流程,開始走起了過場。
台下陸續有人上前稟報,遠岫聽的有累了,若是換做平時他可能會發會神,今日他打起精神,至少不像之前那般,偶爾需要讓他人重複說上幾次。
“今年呈上來的糧草比往年的少上三成,除去宮中開支和內庫存儲外,餘給邊地軍府的不多。”
“那怎麼辦?糧草不夠那不是吃不上飯了。”遠岫率先發問。台下一片沉寂,遠岫意識自己話語不對,轉而又問道,“何人?有良計。”
從開始到現在逐揚都未曾說過一句話,聽到此處,他動了動,“西塞連年征戰,將士為護衛豐澤領土,保護邊地百姓出生入死,如果個個都餓著肚子,如何能上得了戰場。”
聽到逐揚的話,遠岫覺得有道理,“那要不然就把糧草先給西塞。”
“不可。”在殿中最末處,一道聲音驀地響起,所有人齊刷刷看去。
一人站了出來,乍一看,遠岫覺著熟悉。那人先是鞠躬,接著說道,“邊地不止西塞一處,南灣,北海俱是,若是厚一處而薄一處,總會有將士寒心。”
那人說話間,遠岫已認了出來,是金越。
這些日子忙碌,遠岫都快忘了金越回城的事情。前些日子,他匆忙安排了下去,給金越封了個五品官職。雖品階不高,卻也可留在城中,不必再回南灣。
冇等遠岫開口,逐揚頭也不回地說道。
“糧草不足,就應先供應最為緊缺的地方。豐澤唯有西塞常年戰亂不斷,外地侵襲嚴重。若突然少了軍糧,敵人便有可能乘著這次機會侵襲。”
兩邊都說得都在理,遠岫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習慣性地將目光投向兩位大人,餘辛一言不發,傅明鎮定自若,上前說道。
“西塞絕不可少糧,土浦人正虎視眈眈,若是將士們真吃不飽飯,難不保他們趁虛而入。”
“若隻是西塞有糧,他處也會有怨言。眼下可以有一個解決的辦法。”
“什麼辦法?快快說來!!”遠岫正左右為難,聽到他這麼說,聲音不由自主大了些。
“宮中每年開銷大,宮人不像將士那般幸苦,少些飯食,或可堅持,隻要留給宮中的糧食分出四五成,就可以解邊地糧食之急。隨後再等至糧食慢慢收上來,再將宮中少掉的補齊便可。”餘辛說完,過了好久,都未有人開口接話。
他們對此事,並無異議。
“四五成?這麼多。”遠岫小聲嘟囔了一句,目光突然與逐揚相撞,冷不丁地,遠岫打了個寒顫。
“行,那就先這樣吧。”
下朝後,遠岫在花園閒逛,一麵用折下的柳條逗魚,一麵去拿罐子裡的魚食。
“小木子,去小廚房取些點心來,要茉莉花味的奶糕,裡麵夾紅豆沙。”說完,遠岫靠在欄杆上,翹著腳,悠閒地望著天空。
亭子坐落在湖中心,流水從修葺的小山上流下,彙入湖中。清溪衝擊在石壁上,悅耳怡人,隻是躺著,遠岫就覺著很是舒服。
摸著餓了的肚子,遠岫想到了早上的那個大肉包,胃中不禁開始反酸,竟有嘔吐之感。
他急忙起身,端起手旁的茶盞,喝了好幾大口,視線飄向前方,遠遠地看著小木子走了過來。
“還冇做好嗎?”小木子隻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見他兩手空空,遠岫於是問道。
小木子吞吞吐吐,半天纔回道,“小廚房說逐將軍為了減少宮中開支,下令除了三餐之外,便不再準備其他的吃食。”
“怎麼突然這麼做?”遠岫立時直起身來,手旁的扶枕在一個揮臂下,掉落在地上,滾彈了幾圈。
說完,遠岫腦海中浮現早朝時的決議,他接著道,“糕點也不行嗎?!”
小木子不語,遠岫泄力的靠了回去,“現在幾時了?”
“還有兩個時辰纔到午時用餐。”小木子自知遠岫問的是什麼,馬上答道。
遠岫歎出一口氣,回過身,用手去揚湖中的水,看著魚兒一圈一圈的圍了上來爭搶魚食,遠岫心底生出些許惆悵。
硬生生扛了兩個時辰,待到用餐時,遠岫早已冇有了餓意。等至房中,發覺逐揚不在,他立時落座,一放鬆下來,看著桌子上的菜肴,肚子突然就開始咕咕叫了。
遠岫冇在意比平時少了幾道的菜品,就著米飯,囫圇地吞嚥了起來。
“陛下,金越大人求見。”遠岫正吃著飯,聽到有人來稟報,換做平時他便會先宣人進來,隻是今日他格外的餓,不忍放下手中的碗筷。
“讓他先在偏殿等會兒,我很快就過去。”兩相選擇下,遠岫終是冇抵擋過飯菜的美味。
“午時便要封宮門,金越大人不能留太久。”侍從說道。
宮中好像是有這個規定,遠岫回想了一下。
即使不解,金越為為何下朝後在宮中留著這麼久,偏偏選在午時將近處的時候來找自己。遠岫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決定先去見他,正艱難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準備起身時。
“逐將軍催促陛下快些吃完,他過會兒便要來與陛下談論朝事,讓奴婢在午時前將飯菜撤下去。”站在另一邊的侍從,出聲道。
“什麼?!”聽到這話,遠岫立時站了起來。
真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麼回事,偏要聚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看著桌上未涼的飯菜,纔剛剛嚐了幾口,遠岫的肚子依舊空蕩蕩。
他轉過身,說道:“就道我今日繁忙,先讓金大人回去吧,如是有什麼重要的話,交代侍從轉述給我也是一樣的。”
“或者,寫信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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