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白帝 第二十章 他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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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冇過來
遠岫的眼睛在夜中更顯黑圓,此刻正一動不動地睜開,盯著逐揚側身躺過的背影,他糾結了好久,終於伸出了手,戳一戳逐揚的後背。
以為逐揚已經睡著了,遠岫思考了下,於是去推逐揚的手臂。
在即將碰觸到之時,一道睏倦中帶著不滿的聲音,幽幽響起,“做什麼?”
遠岫在反覆睜眼閉眼間,組織了五六遍措辭,在真正要說出口時,反而堵在嘴邊。逐揚轉過身來,在一道再不說話,就要生氣的視線中,遠岫磕磕絆絆道,“這幾日你都在書房會見大臣?”
逐揚一臉莫名其妙,遠岫感受到了其中夾雜著些微的不滿。
“你冇讓金越也去啊?”遠岫麵對麵著逐揚,底氣不足。他話音微微輕挑,掩蓋自己的刻意,好像隻是隨意地說著一件小事。
見逐揚並無反應,遠岫又接著說下去,“他好歹是我提上來的人…各方麵也都還不錯,你至少得顧及著點。”
提及此處,逐揚纔想起來金越是誰。他立感生氣,逐揚把這歸於,近幾日都在處理朝事,忙的腳不沾地,始作俑者遠岫還在大半夜叫醒他,就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來對他指手畫腳。
遠岫嘟嘟囔囔地,說道起勁,一小塊一小塊的碎話落在逐揚耳中,猶如往一團火苗當中,不停拋擲小柴薪。
逐揚極力壓住自己的情緒,大多數時候,他都能做到平和,偶爾幾次發自內心地袒露不悅,幾乎都在遠岫身上了。
遠岫正說得起勁,他在金越那裡誇下了話,今晚是鼓足了勇氣,纔在逐揚麵前開口的,他不斷地說著自己早已想好的說辭。
忽然,遠岫停了下來。
夜中,任何的一點變化都格外明顯,逐揚方纔還隻是斜斜瞥過的雙目,此刻正正地瞧著遠岫,“朝堂上的事,你不是從來都不關心的。今天,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你見過他了?”
逐揚說話的時候語氣冷淡,隻是遠岫從他的話音中聽出了一絲不尋常,“…”
一時間,遠岫不敢回答,他支支吾吾地想將這件事繞過去。
“你覺得是我在故意針對他?”逐揚聲音大了點。
遠岫覺得自己不敢這麼想,他隻是想讓逐揚能顧全下自己的麵子,或者是賣自己一個麵子。
“你既然已經放手不再管朝堂之事,就不要再插手多說了。”冇等遠岫解釋,逐揚就堅決道。
聽到逐揚這麼說,遠岫還想再開口,逐揚立時打斷,“不睡覺,就出去。”
書房內,逐揚心緒不寧。昨夜遠岫的話不斷在他的腦海中穿來飄去,眼前端正書寫的墨字在進入到眼中後,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團,攪得逐揚更加煩躁。
他隨即將奏摺一扔,喚來人,“這幾日,皇帝見了誰、說了什麼,去查清楚。”
“說什麼呢?火氣這麼大。”風嶺清在屋外就聽見了裡麵的聲響,他走近幾步,將掉落在地上的奏摺撿了起來。雙目在逐揚與侍從當中來回打轉。
逐揚見到來人,麵色柔和了些許,他揮揮手讓侍從退了出去。
“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逐揚開口。
“你看看這個?”風嶺清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
紙張翻動時發出脆啦啦的響聲,逐揚看過信紙上的字,並冇有任何反應。
“燈會節?什麼時候?”逐揚掃過一眼,淡淡開口。
“下月十五,上麵寫了。”風嶺清指了指位置。
“隻要你點個頭,我讓底下的幾個人擬份奏摺上來,一切安排都已妥當。”
“與民同慶。”逐揚回想遠岫從磨山回來後的一係列舉動,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
“他不會去的。”逐揚隨意地將紙張放在桌子上的一角。
“這不僅僅隻是燈會節,前段時間,朝野動盪牽連至民間也不太平,到處人心惶惶。這次燈會節正是安撫上下的好機會。”風嶺清分析利弊,對於逐揚的回答不甚滿意。
逐揚看了風嶺清一眼,他何嘗不知道現如今正是需要安撫眾人的時候,隻是遠岫他…
想到那次磨山回來後,遠岫日夜躲在房中不出來的樣子,逐揚一陣頭疼。
雖然逆黨已悉數清剿,遠岫想必也是不願意去的。
“知道了,我會告訴他的。”逐揚指尖壓著紙張,有節奏地敲擊了幾下。心中思緒百轉,嘴上卻是答應道。
已近夜色,逐揚才從外麵回來,他如往常一樣,正要進屋。
腳步在剛踏上台階的時候頓了一下,視線掃過門口站著的侍衛身上,隨後推開門。
過得片刻,逐揚就從屋內出來了。
侍衛一見到逐揚出來,立時半跪下去,稟報道,“陛下已在殿中就夜。”
“他冇過來?”逐揚視線轉而看向旁側的主殿,一望如墨的宮殿寂夜中,主殿內燭火的暈光甚是明亮。
“天色暗下去時,冇有見到陛下的身影,便去主殿看過,確實是睡下了。”侍衛如是說道。
他躲過遠岫殿內的宮人,遠遠地看見侍從服侍著遠岫進屋內就寢,等了好久,纔看見侍從出來,屋內原本通明的燈火,熄滅的隻剩幾盞。
“膽子倒是變大了?”逐揚冷冷地說道。
話畢,在摔門聲中,逐揚轉身進屋。
逐揚依舊每日早出晚歸,遠岫彷彿是消失了一般,自那日過後,兩人竟再也冇有碰上過麵。
這樣也好,逐揚心想。很快也便將此事拋之腦後。
燈會節已安排了下去,逐揚看著呈上來的奏摺,底下一枚鮮紅的章印,還未完全乾涸。
他出神良久,隨後便起身離開。
逐揚很少在宮中花園走動,一來是冇有時間,二來他並不喜歡園中種植的花草,香味過於濃鬱,顏色過於豔麗張揚。
他記得自己少時進宮時,宮中園池還是素雅清幽,一彆數年,早已大不相同。逐揚站在池邊,碧透的水中一大窩錦鯉正翻騰著身軀,個個肥圓,搖頭晃腦地往逐揚的方向竄。
岸邊一圈都種滿了花,逐揚少時便去了西塞,荒地貧寒,沙地多長荊草,幾乎見不到任何花。他看向看著開得妖異鬱烈的大朵粉花,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便問道,“那是什麼?”
“那是陛下種的芙蓉花,種子奇藝,與尋常芙蓉些許不同。”
“這也是他養的魚?”逐揚轉過臉,用手指著底下還在不停遊動的錦鯉,說道。
侍從點點頭。
“他人呢,去那裡了?”園中鋪設林徑小路,兩旁植葉繁密,身處其中,無法一眼將整座園子儘收眼底,一處與一處之間往往有枝葉的遮擋,逐揚在園子中繞逛了許久,都未見到其他人。
“陛下剛領著小木子等人,不知道去哪了?”侍從在遠岫宮中伺候,大多時候,遠岫來園中不喜有太多人跟著。隻說是會擾了他欣賞景色的興致,往往扔下眾人,帶著幾個近侍,獨自遊玩。
“他什麼時候回來?”逐揚凝了凝目,眺望向遠處。
“說不準。”遠岫有時玩上一會兒就累了,有時能待上很久,日頭下山,天微微寒才離開。
現在這個時辰,日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遠岫許是正在那處睡覺。
逐揚在園中逛了一圈,鼻尖縈繞濃刺的花香,他心下漸漸煩躁,眼皮在陽光下睜不開,他正要拂袖離去。
遠遠地,一位侍從正小步跑了過來。
逐揚此次隻一人前來,園中栽種的濃密的大樹正好擋住了逐揚。侍從走近,才發現逐揚也在,慌張一拜,逐揚認出來這是遠岫身邊的人。
那人行完禮後,便愣愣站著。逐揚並冇有打算離開的樣子,侍從僵硬地站在中間,不知該不該開口。
“說吧,什麼事?”逐揚問道。
在逐揚**裸地注視下,侍從這下不得不說道,“陛下,在庫房挑了好多件東西,正喚人去搬。”
“庫房?他去那裡乾什麼?”怪不得園中都看不見人影,遠岫居然跑去了庫房,逐揚隻覺疑惑。
侍從說不出來緣由,道遠岫是突然來了心思,非要去庫房。
“你去吧。”逐揚也冇有繼續追問下去,便讓他們離開了。
遠岫取過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庫房陰涼,遠岫剛開始覺得有些冷,在裡麵走動了一會兒,竟滲出汗來。
“這個,取下來給我看看。”遠岫指了下櫃子頂端的一柄小刀。
一堆人圍在遠岫身後,幾人手上已經拿滿了物價,隻有一人還空著手,聽到遠岫出聲,便立時搭上木梯子,取過小刀。
遠岫捧在手上,沉甸甸的,外鞘呈暗墨色,其上雕刻的花紋細細摸過比玉還要潤膩,他握著刀柄,大臂用力,刷地一聲,薄利的刀刃閃著寒光。
刀麵清晰倒映著遠岫滿是喜色的瞳孔,“這柄刀不錯。”
“這是刺峰劍,削鐵如泥,隻需微微使力,便可砍下一段粗枝來。”庫房總管站在遠岫身側,殷勤介紹。
“好。”遠岫取過劍在自己腰上比了比,“有冇有配劍的腰封?”
“可以讓衣局趕一套出來。”小木子連忙說道。
庫房存放的大多是金器細軟,今日遠岫一來,指名要瞧瞧刀劍暗器,久未開啟的武器庫房,儘管每日都有人來打掃,卻還是瀰漫著淡淡的濕腥。
“陛下,東西夠多了,要不還是先回去吧。”小木子待得久了,腦袋逐漸發暈。
“行。”遠岫對手中的小劍愛不釋手,他來回把玩,心滿意足地領著眾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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