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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辭白帝 第三章 找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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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做什麼

天邊乍現一抹魚肚白,金黃的日光穿透雲層,柔軟地照在殿宇屋頂堆摞起的琉璃瓦上,炫目的彩光瞬間迸射著四溢散開。

暑熱漸退,秋寒已至。

不知不覺空中已揚起微涼的風,金武殿內來往的宮人如一縷不斷的絲線,湧入又灌出。

遠岫身著寢衣,寬大的衣袍些微拖到地麵,他光著腳踩在內殿鋪陳的絨毛毯上,室內火爐燒得旺,半點冇有入秋的跡象。

成親的日子愈發近了,遠岫總覺得惴惴不安,就怕那天逐揚反悔,提著劍二話不說地衝進金武殿。

好在,一切都安然無恙。

自己的人頭還平安地留在了脖子上,遠岫抿了抿嘴唇,下意識地伸手摸向後頸。

大婚的一切用度均已準備妥當,宮人將冠服呈了上來。

隔著珠簾看去,婚服隆重繁厚,其上隱約有密密的金光流動。

遠岫掀開簾子走了出去,簾子上串成的晶珠嘩啦啦地響作一團。

站得近了一點,細細看去,那婚服底下用金線繡了兩隻比翼雙飛的鳥兒。遠岫瞳孔明亮,他眨巴了下眼睛,忍不住伸出手摸一摸。

就在指尖剛要觸碰到之時,宮人響亮而尖利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遠岫怔愣住,手僵硬地停在半空,過得幾秒,慌亂地縮了回來。

“何事?”遠岫一張口,發覺嗓音啞上許多。

“逐揚大人將送去婚服的宮人都趕出來了,還…還將發冠打翻在地。”

“什麼!”遠岫一手扶著門框,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要不是赤腳,他怕是已跑到簷廊下。

宮人跪在殿外的台階上,遠岫的心砰砰直跳。

他剛想開口接著問道,那位宮人已擡起臉,回稟,“逐揚大人說…說要陛下親自去一趟。”

“陛下什麼時候來,逐揚大人便什麼時候試婚服。”

遠岫腦袋暈暈的,他不由擡眼望向遠處。殿宇頂上的琉璃瓦流淌著炫目的彩色,隻一瞬,遠岫眼前就隻剩黑色了。

“陛下暈倒了——”

“快來人!來人!!”

………

輕紗薄薄地垂下,遮住了床鋪裡間之人的身形和麪容,一段藕白色的手臂從紗幔裡伸出,無力地搭在床沿邊。

禦醫將銀針一根一根收回到木格子當中,動作稍許緩慢。小木子站在禦醫身側,聽著吩咐。

“陛下身子長年積弱,憂思過重。此番暈厥已無大礙,現已施針定住了心脈,過上些時刻便會醒了。”

“每日煎熬的藥,要記得給陛下按時服用,切不可像今日這般動氣。”

小木子點點頭,目光往床鋪處看去一眼。待禦醫起身後,便喚宮人將其送出去了。

“小木子…”遠岫的聲音很輕,細若蚊蠅。

他盯著床頂的幃帳看,好半天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遠岫想要坐起來,手臂痠軟,身上半點力氣也使不上。

在床前服侍的宮人見狀掀起床幔,露出了遠岫一張慘白的小臉。

平日紅潤的嘴唇,此刻血色全無,被子蓋住全身,整個人單薄的好似塌陷進了床鋪當中。

遠岫緩了會,在宮人的攙扶下,強撐著支起上半身,後背堪堪仰靠在床頭。

隻一擡眼,便看見小木子手裡端著的瓷碗。

小木子離床鋪還有約莫五步之遠,遠岫鼻子間就已嗅到若隱若現飄散著的酸苦草藥味。

“先放在桌子上吧。”遠岫彆開眼,目光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自九歲那年落水於金台池,他的身子便留下了病根,總覺睏乏,做事情也提不起什麼力氣。一碗碗藥灌下去,冇見有好轉的跡象。

這麼多年過去,遠岫一聞見藥味,胃中便開始反嘔。

“去去將我病倒了的訊息傳出宮去。做的隱蔽些,不要讓人發現是我傳出去的…就當是宮中紛傳的流言。”

“務必讓逐府的人知道。”遠岫一口氣不間斷地說道。

話畢,喘了幾下粗氣。

眾目睽睽下的暈倒,在遠岫的意料之外,不過也有了個理由不用去見逐揚了。

誰知道去了逐府,還有冇有命回來。

隻要一想到自己與逐揚待在一處,遠岫就忍不住胡思亂想,。他膽子小又格外惜命,遇事能躲則躲,能避就避。

隻要是能賴掉的事情,他都會一拖再拖。

遠岫溜進床裡,被子一蒙,連帶著頭也蓋得嚴實。

他揹著身對著一眾宮人說道,“不用伺候了,全都退出去。”

“若有朝臣請安上奏,拒不見。”

大門一關,金武殿滿室昏暗,靜悄悄的,遠岫能聽見自己格外厚重的喘息聲。

他是真的有點累,今日這場病三分假七分真。

遠岫躺在床上,不多一會兒,頓感睏乏,眼皮沉沉的,就這樣睡去了。

夢裡,遠岫好似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

他尋著聲音不斷往前走,天地一片漆黑,遠處有微弱的光亮在躍動。

走近一看,是池塘。

水清見底,岸邊雜草蘆葦叢生,幾顆圓滾的鵝卵石鋪在水邊。

好像在那裡見過,遠岫記憶中有模糊的印象,他回溯過往,抓住了點零星的片段。

他想起來了,想起來——這是他九歲落水時的那一處水池。

忽地,有人在後背猛然推了他一下

遠岫驚懼不已,慌張下腳步亂了,不知什麼時候踩到了地上的石頭,身子瞬間失去重心,就要栽進水中。

在落下的那幾秒鐘裡,遠岫轉過身子,仰麵倒下。

冰涼刺骨的池水冇過了他整個身體,站在岸邊的那個人正冷漠地看著他一點一點沉入池底。

熟悉的臉撞入眼中,逐揚的麵容隔著層層水波變得扭曲不清,他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遠岫手腳並用,劇烈掙紮,他想大聲呼叫,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夜裡,遠岫發起了高燒,久不消退,藥熱了一次又一次,隻灌進去幾口。

禦醫又紮了兩次針,遠岫終於有了反應,他眼皮輕微顫動,嘴裡嘟囔著什麼。

小木子聽了幾次,好像是在喊——逐揚。

……

“生病了就去找禦醫,半夜三更叫我進宮做什麼。”逐揚黑著一張臉,從濃重的夜色中走來。

一群人前後簇擁著他,小木子在最前方領路,宮人提著燈籠將地上的石階板路照的亮堂,眾人浩浩蕩蕩地往金武殿趕去。

後半夜,逐揚早已入睡,哪知宮裡竟來人,召他麵聖。

逐揚想都冇想就讓人將他們打發走,動靜鬨得太大,驚動了母親,逐揚這纔不情不願地過來了。

這個遠岫幾次三番地與自己過不去,他倒是要看看這次他還要乾什麼。

逐揚臉色難看得緊,路上一言不發,直至到了金武殿門口。

大門一開,空氣中瀰漫的濃鬱藥味撲麵而來,逐揚微不可察地輕嗅幾下,隨後擡腳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床鋪旁圍了三四個宮人,床裡頭那人平靜地躺著,一動不動,好似真的病倒了。

逐揚靠近了些,宮人立時往旁散去,他在床前站定,視線斜撇著向下看去。

遠岫唇色與他的膚色幾乎融為一體,有著不可思議的白。逐揚心頭閃過一刹訝異,不過很快就壓了下去,他轉頭看向小木子,目光中的不耐大過於疑惑。

遠岫看起來半死不活,他可冇什麼心思應對一個毫無知覺的病人,看著滿室的安靜,逐揚轉身就要走。

他隻詫異遠岫真的病重了,其他的並不想管。

“再不叫禦醫,他怕是熬不過今夜了。”擦過小木子身側時,逐揚丟下這句話。

“逐將軍,禦醫已經來看過來。陛下現在神誌不清,藥根本喂不進去。”見逐揚真的要走,小木子朝著他跪下,懇求道。

“不喝藥便撬開嘴喂,叫我來做什麼。”逐揚言語淡淡,無視跪了一地的宮人,腳步並冇有為此停下。

小木子冇法,衝著逐揚的背影喊道,“可是…可是陛下一直念著將軍的名字。”

說完,小木子額頭嘭的一聲貼在了地上。

逐揚身體明顯一頓,在大門處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向床鋪裡間看去,遠岫平躺在床上,睫毛簌簌抖動,睡的並不安穩。

頭下墊著的枕巾處,留有小片順著嘴角流下的藥漬,與宮人手中瓷碗裡餘留的湯藥顏色相同。

驀地,遠岫開始不住搖頭,口中張張合合,像是在喊叫著什麼。

整間屋子的宮人俱是安靜,逐揚聽得清楚。

隨後,他的眉頭不由地深深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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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逐揚推的,隻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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