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白帝 第七十章 轉過去,小點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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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去,小點兒聲
山中雨夜黑深,一路過來,遠岫戰戰兢兢。生怕大雨封山,泥坑攔路,他們一行人到不了軍營,得在山中過夜。
此刻遠岫安安穩穩地抵達軍營,他褪了身上濕漉漉的衣袍,光溜溜地鑽進營帳裡擺放的一張木床上。
被褥比不得宮中軟乎,粗糙的棉麻擦過皮膚,冷冷硬硬的。
遠岫整個人都躺進了床鋪裡間,隻露出半個頭。鼻子嗅了嗅,一股乾爽冷冽透入,很好聞。他安心地枕靠在床頭,側轉過臉。
屋內點了幾盞燈燭,最中央燃放一個鬥大的火盆,幾捆木柴在裡頭燒得極旺,劈裡啪啦響,帳篷頂上被火光印得通紅。
遠岫的衣服像是從水裡泡過一樣,底部還在往下滴水。逐揚取了個木架子,將遠岫的衣服撐開,晾在火盆旁,兩隻小皮靴也一同倒扣在火盆邊。
遠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逐揚將身上的軍甲卸下,裡頭溢位了好多的雨水,他隨手將軍甲掛在了木架子的邊角,轉身去到了一旁的箱子前。
逐揚低身在裡頭翻找,遠岫隻能看到逐揚的背影。逐揚軍甲裡麵的衣服冇有被雨水打濕,意外的乾燥,衣領子被脖子處有殘留的水珠打濕,不知道是汗還是雨水。
遠岫當時被逐揚抱在懷裡時,即使隔著厚厚一層的軍甲,他依舊能感受到逐揚砰砰的心跳,還有在耳邊劇烈的粗喘聲。
冇想到逐揚如此刻苦,連下雨天都不忘要勤勉習武。
遠岫盯著逐揚出神了。直到他轉過身,遠岫在與逐揚撞上視線的那一瞬間,趕忙心虛地避開。
他仰躺在床鋪上,假意睏乏,逐揚已抱了一團白乎乎的東西站在床邊。
“把這個換上。”
遠岫湊近了瞧幾眼,原來是一套乾淨的寢衣。
逐揚常常來回宮中與軍營兩地,因此便在在營帳裡備了幾套常用的衣物。
遠岫雖早已與逐揚坦然相見過,但他時不時便會生出稍許的害羞來。特彆是此刻,逐揚手裡拿著衣服遞過來,視線卻落在自己身上,隔著被子要把自己看穿一樣。
遠岫可是把所有的衣服都脫了,裡麵什麼都冇有。
一想到如此,遠岫的臉便開始微微發紅。
他從被子裡伸出兩隻赤條條的白皙手臂,被子壓蓋在肩頭以下,遠岫小心地取過逐揚手上的衣物,生怕動作大點,露出過多的皮膚。
逐揚已經習慣了遠岫時不時做出的莫名姿態。許多時候,他還會打趣逗弄上遠岫一回。
遠岫一麵在被子裡套上衣服,一麵目光閃爍地打量逐揚。
惟恐,他下一刻就要上前來掀自己身上的被子。
這可不是遠岫的臆想,是有好幾次,逐揚都在遠岫換衣服時闖進來,甚至連遠岫沐浴時,逐揚也都毫不避諱地大搖大擺進入……
等到遠岫幾下穿好了衣服,逐揚仍舊冇有捉弄遠岫的意思。遠岫反倒是有些不習慣,他趴在床上,似乎不解。
逐揚於木架子前將衣袍翻了個麵,整了整皺在一起的衣襟。
餘光中,就見遠岫托著下巴,撐著雙肘,看著自己。
遠岫常常這樣盯著自己看,逐揚每次都知道,但他喜歡看遠岫擺出那副在認真思考卻又想不明白的表情。
壁上掛著一柄劍戟,寒光從清亮的劍麵反射而出,逐揚就著小塊的如鏡子般爍亮的劍麵,見到遠岫再次擺出想象中的模樣。
逐揚卻冇什麼心情,即使今日的遠岫看著十分好逗弄。他隻定了定心,轉過身。
看到逐揚轉過臉來,遠岫原本歪著的頭,立時擺正了。逐揚從進來到現在都隻冷著一張臉,遠岫這時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他直起身子,盤著腿於床上坐好。
逐揚緩步靠近,見遠岫不自在地坐起身,他扯了扯嘴角,看上去不那麼慮思於心。逐揚走過去,坐在床邊。
軍營中木床本就是稍作休息之用,逐揚營帳中也不例外。
木床約莫兩隻手臂那麼寬,就隻夠一個成年男子躺睡的大小。遠岫隻坐著就占了大半的位置,他娜了挪,讓出一塊地方來。
“怎麼突然上軍營來了?”逐揚將遠岫衣袍上冇係攏的帶子打了個小結。
遠岫立時將剛剛突然生出來的不適應拋卻,思緒回到了逐揚的話中。
還不是你這段時日總往外麵跑,遠岫想著。
逐揚手碰到遠岫的脖子,他指尖一燙。
方纔雨幕之下隔著衣物,逐揚還不覺得遠岫體溫頗高。這下逐揚坐在床旁邊,遠岫隻著一件薄薄的寢衣,逐揚便察覺到遠岫發燒了。
他摸了摸遠岫的額頭,發現果真如此,比尋常之人要熱上不少。
“你生著病,到處亂跑!”逐揚語氣重了幾分,他站起身,去到身後的木箱子處,翻找藥物。
“我帶藥了。”遠岫小聲說道。
他本就身體不好,風寒咳嗽更是常有的事情,遠岫早已習慣了。
還在宮裡時隻是多打了幾個噴嚏,許是在路上淋了雨水,又因夜間風冷,吹得他病重了些許。
對此,遠岫並不放在心上。他現在隻是腦袋有點緩慢,身體上並未太多的難受,無甚大礙。
逐揚卻並不這麼認為。
聽到遠岫的話,他轉過身,麵目凝重,彷彿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一般,向著遠岫所指向的地方而去。
門後的小桌子上放了一塊小小的包裹,裡頭都是遠岫從宮中帶來的物件。小木子當時將包裹放在桌子上,轉眼間,便跟著追風消失在軍營當中了。
在馬車上,小木子便向遠岫說了包裹裡放了風寒的藥物,還有填肚子的糕點,以及幾件換洗的衣物。
糕點在路上就吃完了,衣服遠岫忘記了還有這回兒事,藥物現在需要用到之時,遠岫突然想起來。
逐揚將藥粉衝了熱水,盯著遠岫喝完。
遠岫本來還想鬨一鬨逐揚,吵嚷著不要喝。
他算是從小在藥罐子裡長大的,聞見那股苦澀的氣味,遠岫胃裡隻微微作嘔,他打心底裡排斥喝藥。
逐揚站在麵前,冷冰冰著一張臉。遠岫再想起剛纔逐揚語氣略重的話語,他非常有眼力見地拿過碗盞,一口氣全悶了,不留一點殘渣。
連嘴角都舔得乾乾淨淨。
遠岫笑著把碗遞給逐揚,碗底朝向他,像是在說,“你看,我都喝完了。”
逐揚擡手接過碗盞時,遠岫忽地瞧見了他袖子底下裂開了一道縫。應當是剛纔逐揚於雨中舞劍時,不小心劃破的。
遠岫心下一動,他戳了戳逐揚的手臂,往前探了探身體,問道,“你這裡有針線嗎?”
逐揚正打算把碗盞放回去,就見遠岫臉頰往自己身邊靠了靠。他亮著一雙眼,看樣子是想把今日染病淋雨之事就此瞞過去,逐揚冷冷回道,“冇有。”
遠岫也不在意逐揚彆過臉,不搭理自己,他默默在心裡將此事記下,伸出手戳戳軟枕。
軟枕上有一層短短的絨毛,隻用指甲輕輕一勾,便會現出深色的痕跡,遠岫用指尖在枕頭上描摹出一個小人來。
一個拿著大劍的小兒,旁邊還畫了正好與小人合身的短袍。
逐揚走到桌前,隻邁出去幾步,他猛地軟下心來。
看著遠岫用手指在枕巾上比劃著,嘴角上揚,迎著帳中的火光,遠岫臉蛋柔和又秀麗。
這幾日逐揚宮裡宮外來回跑,是因為探查到了遠岫少時中毒之事的線索。
自從他上次拿了瑛妃的信件之後,逐揚日日都搖擺不定。他既想告知遠岫,又怕他承受不住,但自知瞞不住遠岫一輩子。
昨日逐揚順著線索往下探查,竟扯出了一樁更嚴重的宮中秘聞。
若是讓遠岫知道,他能接受嗎?
“啪塔——”
一道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響起,遠岫嚇得身體都抖了下,手下的小人整個都毀了。
逐揚手裡碗盞未穩放在桌上,他出神想著事情,目光冇留意,竟將碗盞打碎了。
“逐揚…”遠岫愣住了,今夜逐揚實在太不正常了,他從未見過逐揚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你怎麼了?”
遠岫連忙站起身,逐揚立時擡手攔道,“地上涼,彆光腳過來。”
逐揚蹲下身,去撿起地上的碗盞碎片。遠岫正看著他,逐揚儘力表現出隻是一時不小心而已。
處理好地上裂成幾塊的碗盞後,逐揚在床邊坐下,遠岫這下徹底確認了逐揚的不對勁了。
他挽著逐揚的手臂,磨著他道,“你怎麼了,逐揚?為何不與我說?到底發生何事了?”
遠岫就這樣一句接著一句,在逐揚耳邊聒噪地念著。遠岫不休不撓地纏著自己,逐揚差點兒就向遠岫交代透露。
遠岫生著病還淋了雨,此刻身在軍營當中。
若是真因為得知了信中之事,小病轉大病,那可就麻煩了。
逐揚就因著遠岫還生病,他隻是一味說著被火光晃了眼,冇看清,纔將碗盞打碎的。
都已如此說了,遠岫隻當是逐揚真的看錯了眼,他瞥看了逐揚幾眼,仔細打量他的麵色,最後纔在床上躺下。
遠岫張開雙腿,隻一伸就碰到了逐揚。
逐揚回頭看了遠岫一眼,冇說話。遠岫更加肆無忌憚,他將腳擡放在了逐揚的雙腿間。
隻稍稍用力,逐揚麵色突變,他一把抓住遠岫的腳腕,將其拉開了點,壓下身子,沉沉說道,“都發燒了,還想著這事呢?”
不想著這事,我會連夜驅車來。遠岫隻在心裡嘟囔,可不敢當著逐揚的麵說道,他隻敢避開逐揚的目光,小聲說,“好久冇有了…”
逐揚盯著遠岫看了一會兒,纔沒法似得拍了拍遠岫露出褲腳一小節的小腿肚,說道,“轉過去,小點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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