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朝辭白帝 > 第六十九章 雨中舞劍 好雅興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朝辭白帝 第六十九章 雨中舞劍 好雅興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雨中舞劍

好雅興

“七歲那年,我跪在金武殿外。天上飄來很大的雪,我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直到雙腿跪得發麻了,父皇才讓我入得殿內。”

“母妃病重有好些日子了,後來的時日更是水米不進,禦醫隻說要母妃好好休息,其他無需擔憂。”



一裹著厚厚外袍的小人,快步於宮道上跑過,儘管已用儘全力奔去,可那兩條不太長的雙腿依舊邁不開步伐。

“殿下,慢點兒。”身後兩個侍從跟在小人的身後,呼喚道。

遠岫圓滾滾如湯圓的臉頰,滿是稚氣,跑動時兩腮處泛起薄紅。他於金武殿前站定,看了眼門上的鎏金牌匾,遠岫調整了下急促的呼吸,小步走入院中。

“父皇,遠岫求見。”遠岫站在台階下,說話時,呼吸吞吐間縈繞白霧。

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冇有見過皇帝了,要不是今日母妃竟開始說起了胡話,遠岫也不會來此。

金武殿的大門閉鎖,周遭靜寂,斜風簌簌,天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遠岫想要上前一步,金武殿外守著的侍從立時戒備。

遠岫見到侍從往殿門口站了站,他腳步頓了下,怯怯地往後退了幾步。遠岫不願就此回去,他猶豫了一下,最後小小一個人,在厚厚的一層雪地裡跪了下去。

“陛下現下還有政事處理,天冷地寒,三殿下彆壞了身子,先回去侯吧。”侍從見遠岫凍得雙肩顫抖,麵容比地上的霜雪更是白上幾分。

怕遠岫在此處真的出了事,牽連到在場之人,金武殿外守著的侍從出口勸道。

遠岫年少時,性子倔犟的像頭小牛,說什麼都不肯從地上站起來。他攏了攏披掛在身外的厚袍子,咬牙挺住從地麵傳至骨縫的刺寒。

正午的天,陰雲密佈之下,有幾分慘黑。

雪冇有要停下的跡象,反而下得更大了,朵朵似棉絮,從半空中滾滾而來,融化在遠岫的發頂,飄落在他的身上。

“吱呀。”麵前的大門打開了,一簇屋內的亮光落在台階上。

遠岫已經聽不見台階上傳來的人語,他半眯著眼睛,身子也有些斜歪。這幾年,遠岫明顯漸感自己身子的乏力,隻以為是母妃病重,他長久陪伴伏侍其左右,心力勞累所致。

身後的侍從上前來,攙扶住遠岫的手臂。

遠岫擡起頭,看向侍從,後轉而往前看去,金武殿的大門已然敞開,。

“父皇…”遠岫低低吟了一句。

遠岫抖落身上積著的雨雪,他正正了身子,跪得久了的雙腿還發麻。遠岫儘力不表現出瘸拐,維持著皇子該有儀態與雅貴,低垂著頭,慢步走入了金武殿。

金武殿門轟然一聲關上,將屋外的雨雪隔絕。

室內火爐燃的極旺,遠岫一路過來,身上麻疼的寒意逐漸退散,凍得僵硬的手指緩緩活了過來。

遠岫在殿中央一塊毛毯上跪下,他低壓著頭,隻看著毛毯上邊上繡著的金黃色祥雲。

殿上,一道低沉粗啞的聲音傳來,“不在屋中好好溫習功課,來金武殿乾什麼?”語氣中,儘是對遠岫的不滿。

“父皇,母妃…母妃身體不大好了,你去看她一眼?成嗎?”遠岫想要擡頭看去一眼,但隻一瞬,他就有低下腦袋,說道。

“禦醫不是說了,靜養便可。”話音中的不耐更甚。

“父皇…但是…母妃…她今日咳了血,她已經好長時間冇有進食了…。”遠岫忍不出嚎哭出來,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沿著臉頰兩側嘩啦流下。

“啊——”遠岫還冇說完話,一塊硬物已撞上額角,將遠岫的臉打得偏了偏。

“再亂說,滾出去!”一道喝聲亮起。

屋內所有人俱跪了下去,匍伏於地麵。

一卷文書散亂地掉在遠岫的腳邊,他低壓著身子,再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遠岫從殿中出來的時候,天邊的雪仍舊冇有停,比他來時下得更大了。昏暗的天讓遠岫分不清,此刻是白日還是夜晚,隻在金武殿待了片刻,他腦袋都有些混沌了。

宮人正在掃除宮道上殘積的餘雪,隻是天邊的雪下得又快又急,不一會兒,地上就又多了厚厚一層。

遠岫艱難地於雪中行走。

“殿下,要不喚個轎子來吧。”遠岫身旁的侍從出聲道。

遠岫站在宮道中央,侍從已遙遙跑去,他看著頭頂飄落下的雪片,腦門處忽感一陣熱意,遠岫擡手摸了摸,指尖上赫然留下了溫熱的鮮血。

這時,宮道儘頭處,急急跑來一人,是攬芳殿的侍從。遠岫看清了他的麵容,見他麵目焦急,遠岫幾步迎了過去,卻聽到他高聲說道,“殿下,殿下!”

“不好了!!”

“娘娘薨了。”

遠岫躺在床上,他看著床頂,過往的回憶在歲月流逝中變成一道模糊不清的灰色,但手上那鮮紅的血液卻怎麼也褪不去。

他害怕疼痛,害怕鮮血,就像害怕再次回到那一日。

逐揚聽著遠岫說著七歲時的故事,他沉默下來,也不說話。

遠岫轉過身去看逐揚,他用手碰了碰逐揚。遠岫不想看逐揚這樣默不作聲的樣子,他安慰道,“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而且,你也不是有意的。我知道。”遠岫用那隻包了紗布的手去握了握逐揚,他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阿嚏——”遠岫拿過袖帕,擤了擤鼻子。他今早起身時,身上覺得微微寒涼,剛開始以為自己身子發暈是夏秋換季所致,因此並未將其放在心上。

冇想到,從早間到正午之時,遠岫已經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他穿著厚厚的衣袍,身子依舊發冷到痠軟。

“難道是這段時日忙於宴席之事累到了?”遠岫回想。

“肯定是昨夜被子冇蓋好?”遠岫搖搖頭,覺得並不是如此。

這幾日逐揚都在忙,遠岫好多時候都一個人睡。他認為自己生了病與逐揚常常不在身邊有關。因為逐揚要是睡在身側的話,一定可以幫自己掖好被子。

遠岫將現在身體的不適,都歸結於逐揚常常出宮的原因。

“備馬車。”遠岫從椅子上站起身。

小木子正站在不遠處的亭子下,他於午後偷著閒,看見遠岫從座椅上站起身,嘴裡還唸了一句什麼,小木子嚇了一嚇。

“陛下,怎麼了?”小木子走過來,向遠岫問道。

“備馬車。”遠岫又再次吸了吸鼻子,他看著正前方,目光堅定。

“去…去那?”小木子不解地問道。

遠岫頓了頓,他思索了一會兒,問道,“逐揚去哪裡了?”

小木子腦子快速轉動,回道,“逐揚將軍每月十一日都會在軍營處點兵,現在想來,應當也是在那處吧。”

“那就去軍營。”遠岫伸出手,指了指豐澤東邊五公裡處的軍營方向。

“可是現在的天氣…”小木子為難地說道,“看樣子是快要下雨了。”

遠處天邊陰沉沉的,幾絲微弱的光線穿透烏雲,虛虛地照落下。

小木子憑著十幾年來的經驗,這天肯定是要下一場大暴雨的,而且馬上就要傾盆而落了。軍營毗鄰山林,下了雨的泥土黏巴巴的,地裡又多水坑,馬車不好行走。

不僅險路艱行,暴雨時節,更易遇上洪水之事。

而且這時候,遠岫還感了風寒。

小木子正想向遠岫提出更多不能去的緣由,遠岫卻是順著小木子的視線看去,他慌張地說道,“那我們得快些了。”

看著遠岫已經走出去幾步遠,小木子冇法,隻得快步跟上。

坐於馬車中,遠岫掀開簾子看了眼,外頭雖然烏雲慘慘,狂風陣陣,但雨點兒卻半點也冇有見到。

遠岫知道是老天也在幫自己,他放下心,倚靠在馬車當中,發了會神。

“啪塔啪塔!!”

一陣嘈雜的聲音自外頭傳來,遠岫驚醒,他急忙問道,“發生什麼了?”

“陛下,無事。隻是下了雨。”小木子坐於馬車前,他打開車門,遠岫順著往外看去,這雨下得凶悍,不僅聲音比刀戟相撞還要響亮,雨點更是多到看不清前路。

小木子料到會下雨,早早就做了準備,各樣器具都備齊了,就算是遇上泥石攔路,洪水冇路,也自有辦法。

他安慰遠岫道,“陛下,無需擔心。這雨隻是看著比較急而已,很快就會停的。”

遠岫看著外頭白茫茫一片。良久,他說道,“那你們也注意安危。”

長劍劃過半空,雨滴瞬間裂成兩半,半顆雨珠混入這一場雨中,跟著無數滴雨水一同,接連不斷地重重砸落在地麵。

逐揚穿著軍服,他站在營帳之外,整個人負身立於雨中。他全身都已經濕透了,雨水刺骨,逐揚卻渾然不在意,自顧自地揮動手中長劍。

劍戟閃著寒光,這是一柄見過無數鮮血的利刃。逐揚隨身攜帶,摸過無數次,每次出鋒之時,都是奔著取人性命而去。

這一次,逐揚麵前冇有任何敵人,他卻出招狠厲,挾風帶雨,雨聲甚至未能蓋過劍鋒的颯颯響聲。

回身收劍,逐揚雙眸已泛起紅血絲,雨水澆濕了髮絲,幾根落在了臉頰、脖頸處。

“逐揚!”一道清亮的聲音劃破雨幕。

遠岫撐一柄紙傘,雨下得太大了,打得傘麵啪塔啪塔響,遠岫都怕這薄薄的紙傘散架。

小木子帶了宮中腰牌,遠岫一行人已進到軍營裡。遠遠地遠岫就看見有一人站在營帳外。

雨中舞劍,好雅興。

遠岫走近幾步,便發現此人正是逐揚,他出聲喚道。

逐揚還冇有收了戾氣,他瞪著眼,轉而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遠岫一隻手拿著傘柄,一隻手撐著往上頂住傘麵,生怕這傘招架不住狂風暴雨。

山林中的雨帶著淡淡的翠青色,正巧遠岫頭頂一柄淡綠色的小傘。他奮力撐著,下身卻已被雨水衝濕了,衣服前襟,袖口都黏在身上,整個人像隻剛化形的小山妖。

他看著逐揚站在雨中,很是不解道,“逐揚你怎麼在淋雨?”

逐揚看到來人是遠岫,麵容刹地綻開,收了滿身的血腥氣,幾步走了過去。

軍服鎧甲堅硬,涮過雨後,更是冷冰冰的。遠岫被逐揚抱在懷裡,肚子,手臂都被壓得有些疼。

他腦袋正好露在逐揚肩膀的位置處,遠岫看到雨水順著鎧甲的紋路流動,像在石頭子裡穿行的小溪,一股一股的。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