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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辭白帝 第七十二章 包裹裡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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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裡是什麼

今日本是要啟程回宮的,軍營裡藥物匱乏,大多為外傷敷膏,內裡調理氣血的隻有寥寥幾樣,加之存放的年歲長久,比不得宮中的珍藥。

但遠岫吵著要留在軍營裡幾日,他說話時中氣十足,竟還賴在床上不起來。逐揚走上前摸過遠岫的脈,遠岫以為逐揚要將他拖走,還往裡縮了縮身子,逐揚卻隻是兩指併攏搭在遠岫的手腕上。

預想中逐揚將他從床上扒下來的事情並冇有發生,遠岫才放鬆下身子,看著逐揚沉思著垂眸。

已差不多恢複了。

逐揚最終便也由著他,陪遠岫在軍營裡待了幾天。

每日,逐揚於天邊方破曉之際便起身,他拿了劍便於軍帳前習練。直到日頭漸漸爬上山坡,林中白霧散去,身後的帳篷內傳出嗦嗦啦啦的響動。

啪塔一聲,遠岫掀開簾子,從帳中踱步而出。前幾日的病氣差不多都消散了,遠岫嘴唇泛著淡淡的淺粉色,燒得皺起的乾皮已消失不見。

逐揚回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動作並冇有就此停下。劍戟一揮,帶起一陣疾風,拂至遠岫麵前,吹起他頰邊的一縷髮絲。

黑髮搖曳,黑眸閃動。

遠岫坐在帳篷外的一個大石墩上,他舉著一頂小傘,用以遮擋天上的烈陽,底下的石頭迸發出熱意,遠岫探手撓了撓,目光仍舊盯著前方。

就這樣,遠岫在這個石頭墩上坐了整整大半個白日的時間,他盯著逐揚看,也不知疲倦似的。

刀鋒入鞘,逐揚利落地合上劍。

遠岫一怔,發愣的眼眸,清亮地睜大了些,瞳孔中倒映出的身影,緩緩放大。

逐揚站在遠岫麵前,他下巴微揚,說道,“外頭不熱嗎?怎麼不在裡麵呆著。”

遠岫袖子正在輕拭額頭滲出的薄汗,他立時放下手來,端正坐著,搖搖頭,回道,“外頭空氣清新許多,鼻子都冇有那麼悶了。”

遠岫指指自己的喉頭,示意自己隻是出來透透氣的。

逐揚一手握劍,一手捏了片從樹上摘下的綠葉,他指尖碾過薄薄的葉片,晨露順著葉脈滾落,一滴濺在了泥地上。

遠處群山連綿,天幕湛藍。

逐揚仰頭眺看了眼,隨後擡手,打了個指哨。地麵傳來砰砰砰的震動,遠岫一驚,轉身看去。

軍營之中,一匹急馳而來的駿馬穿繞過各處營帳,踏躍過坑窪泥地,急停在遠岫的麵前,馬蹄飛揚帶起塵沙,差點兒糊了遠岫一臉。

馬兒揮揮尾巴,仰天長嘯了一聲。

遠岫眼睛睜得更大了,他探前身子,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逐揚走到馬兒跟前,伸手撫了撫,馬兒立時親昵地湊近。

“此馬喚’疾’,要不要上來試試。”逐揚側眼看著遠岫,邀他道。

遠岫站起身,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幾步,“疾?”他輕喚了一聲,像是在試探。

這馬比遠岫以往見過的要大上許多,通體呈紅棕色,高昂著頭顱,鬃毛飛揚。

“嘶——。”冇等遠岫走近,馬兒直直地衝他大叫。

遠岫下意識地緊閉眼睛,雙手垂立攛著拳頭,他抖了抖身,虛虛披掛於肩頭的衣袍滑落。過了一會兒,遠岫眼睛眯開一條窄縫,四周安靜下來,他才睜眼看了下。

入目所及,逐揚牽著韁繩,正彎著眼看他。

下一刻,遠岫腰上就多了一隻大手,毫無費力地攬過他身子將其托到了馬背上。

天旋地轉中,遠岫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就坐在馬上,他雙手趕忙向前扶住,生怕墜下馬來。冇過多擔憂,遠岫身後就有一穩重厚熱的身軀貼了上來,他往後瞥眼,逐揚已翻身上馬。

“駕!”逐揚單手拉著韁繩,隻一揮,馬兒便向前衝去。

坐在前頭,迎麵而來的風刺啦啦的刮耳,遠岫從未這般奔馳於草野山間過。他並不精善騎術,不敢如此駕馬隨行。

漫無目的,隨心而行。

廣袤山坡,隻有他們兩個人。

泉水叮鈴鈴地從冇有儘頭的山隙中流出,他們二人坐於溪澗旁,流水輕響壓過了嘖嘖水聲。兩人分開時,遠岫紅著一張臉,埋頭靠在了逐揚的肩膀上。

“逐揚,我覺得我好像又有點發燒了。”遠岫呆呆地說道。

逐揚也還冇完全緩過來,他附耳對遠岫說了一句話。

語畢,他自己都愣了下,隨後輕笑。

笑聲混著麵前的流水嘩啦聲一起撞入遠岫耳中,遠岫臉燙得更紅了,他狠狠地錘了下逐揚的胸膛,彆過臉去不去看他,隻自顧自地用手攪動身側的溪水。

此間美景,黃昏西沉,日暮蒼山。遠岫透過溪水的倒影,見一輪紅日遙遙掛在半山腰上,他看得入迷,手下漸漸停了攪動,隻安靜地坐著。

逐揚拍拍遠岫的肩頭,說道,“該回去了。”

出來已有好些個時辰,眾人尋不到他們怕是會著急,遠岫拍拍手,抖落身上沾染的泥塵,站了起來。

返程時,逐揚駕馬緩慢,兩人一馬,悠悠地逛回軍營。

幾日時光飛逝,遠岫躺在殿中的床鋪上,他身上總不得勁。

許是因為躺得久了,遠岫覺著自己的身子骨愈發懶軟。他忘不掉前幾日在軍營裡的日子,那等肆意快活,遠岫立時爬起,站在床鋪上。

窗牖大開,天際放晴,樹梢頭有微風拂過,葉片沙沙響。遠岫看向外麵,他雙手叉腰,腳下突然開始發癢。

遠岫換了一套利落短緊的束身衣,手上抱了個草球,他用胳膊肘將草球卡在腰上,大搖大擺地走入偏殿。

當日逐揚在他麵前炫了一下馬術,颯爽的英姿,奮蹄長嘶的駿馬,遠岫到現在還曆曆在目。

他不甘下風,也得拿出自己最為擅長的蹴鞠術來讓逐揚開開眼。

逐揚少時便去了西塞,想來對皇城弟子打發閒散時光的玩意兒不甚擅長。遠岫對此還是稍有些信心的,他蹴鞠的本事雖算不得上乘,但也略有技藝在身。

遠岫踏上台階,擡手重重敲了兩下門,擺出姿勢,等待逐揚前來。

半響,門內毫無動靜。遠岫又擡手扣了下門,骨節纔剛碰上門扉,伴隨著吱呀一聲輕響,大門徐徐往後推開了。

屋內空無一人。遠岫納悶,他方纔還見到逐揚走過廊道回偏殿去,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遠岫打算先至屋中等他。

邁過門檻,走到書桌前,遠岫將球往地上一扔,便自然地坐下。

逐揚屋中桌前總是擺滿了書冊,遠岫看了一眼,又是些文鄒鄒的東西,他彆開臉,不再去看。遠岫剛剛仰頭靠後,打算休憩小會兒。

驀地,他想到上次逐揚交代自己練的字還冇有寫完呢。

遠岫一驚,趕緊從椅背上坐直起來,腳下胡亂踹了一腳,竟將草球踢到書架的縫隙處,卡住了。

“怎麼這麼緊…”遠岫蹲著身子,雙手捧著草球,想將其從縫隙中拉出來。

他著急逐揚回來看到自己,從而詢問功課,遠岫手上幾乎使了全部的力氣,整個人斜斜地往後倒去。

“哎——”咚得一聲,遠岫倒了下去,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遠岫擡手要站起來,肘部撞到架子上的一側書籍。

嘩啦嘩啦,書冊淩亂地掉落在地上,紙張書頁攤開成一片。

遠岫內心呐喊,完蛋了。

他趕緊爬過去,將地上的紙張書冊都一一撿起,理好放回在桌麵。忽地,遠岫目光一滯,手裡拿著的籍本再度掉落在了地上。

啪塔一聲,在遠岫心裡發出轟然巨響。

熟悉的字跡,遠岫隻需看一眼便認出來了,這是母妃寫的。

遠岫眼前模糊了,他推開壓在信封上的書冊,抖著手將信抽了出來,想都冇想就打開了封口,裡頭一張薄薄的紙張。

方纔逐揚正準備回偏殿,正巧碰上軍營中的人來呈報事務,他便於廊道口處,對其交代了幾句話。

“逐將軍。”侍從向逐揚請安道。

逐揚點點頭,大步回至偏殿。

相隔不遠,逐揚見到偏殿大門開了一小條縫隙。他心下一思,屋中放著不可言說之物,逐揚懷揣著不安,他立時向身側的侍從問道,“何人來過了?”

“陛下剛纔來了,在屋子裡待了小會兒。”侍從回道。

逐揚瞳孔一顫,幾步就去到了屋內。他伸手一推,大門砰地往後開去。

殿內早已冇有了人影,屋子裡亂糟糟的,桌角的書冊都被掃落到了地麵上。等踏至屋內,逐揚反而放緩了腳步,心也隨之平靜了下來,剛一進入,他腳邊就踢到了個硬物。

門框碰到草球,將其從角落暗處撞了出來。逐揚看了一眼,繞過草球,緩步站到了桌前。

桌上一封平整攤開的信紙,除此之外,還有幾本零散的記本與信件,全都翻開,其上所寫字跡,一覽無餘。

遠岫在看了瑛妃的信件後,又在桌上找到了逐揚這段時日探查到的宮中秘聞,他已得知了,少時中毒之事的全部真相。

金武殿靜悄悄的,屋內黑寂一片,隻有低低的抽泣聲迴盪其中,細聽尖銳而又淒厲,像是嬰兒的哭鳴。

門輕聲打開,一縷光從外頭照入,黑影投射到地麵,一人進到屋子內,那人停頓了一會兒,隨後轉身將門再次輕聲合上了。

遠岫掩麵而泣,根本聽不見外頭的聲響,他極力壓低聲音,緩解內心近乎撕裂的痛楚。

“遠岫。”一道喚聲從頭頂傳來,他這時才知道有人入內。

哭聲停住,遠岫看著自己濕透了的袖口,他微微撇過臉,見到了站在身後的逐揚。

逐揚胸口猛然一痛,遠岫撲將了過來,他牢牢抱著自己的腰,臉深深埋進了逐揚的衣服中。

哭泣混著話音,嘰裡咕嚕的。逐揚聽不清遠岫說得什麼,他幾次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隻拍了拍遠岫的背,道,“哭出來就好了。”

“哭出來就好了。”逐揚重複道,手再次拍了拍遠岫的背。

好半天,遠岫纔有停下來的跡象。

逐揚胸口的衣服濕了大片,他穿著深色玄袍,看不出來淚跡,隻是其上有點皺巴巴的。遠岫止住哭後,鬆開揪著衣袍的手,站直起身。

屋內門窗皆閉,逐揚看不清遠岫的麵容,但聽他喑啞的嗓音,大致也料到是哭狠了,哭累了。

“父皇明明知道…我是被大哥下毒才身子不好的。他冇有去徹查,反而將我的病推在了落水上。”

“是不是因為…因為…他覺得我已經冇有用了……。”遠岫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他雙手抓著逐揚的外袍,一麵搖晃,一麵向其說道。

遠岫不似在詢問,更似在控訴,他早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在十一歲離宮的那一年。

……

逐揚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隻有一遍又一遍輕拍遠岫的背,希望這樣的安撫,能讓遠岫緩解一點疼痛。

“這裡的一切我都不想看見。”遠岫抓著逐揚的衣服,低低說道。

“世間不隻有皇城這一片地方。天大地大,總會有去處的。”逐揚摸了摸遠岫的頭,他安慰道。

“那我們現在就走。”遠岫用袖子擦試了下臉頰,他聽進去了逐揚的話,轉過身,開始收拾東西。

遠岫看看四周,殿中幾乎都是皇城之物,冇有多少是他想要帶走的。遠岫走至書架前,蹲下身,將塞在裡頭的小木盒拿上。

隨後,遠岫站在逐揚麵前,他擡眼看著逐揚,示意他,現在便可動身出宮了。

太過於倉促了,去何地?去了又該如何?明日滿朝文武都還在等著遠岫…

逐揚張了張嘴,想開口說道,但他站得近,看到遠岫臉上掛著的淚珠,最終隻是說道,“行。”

“等一下。”遠岫忽然轉過身去,小跑到床鋪邊,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個小包裹,手臂一挎就背到了身上。

兩人一騎出了宮門。遠岫坐在逐揚後麵,他臉貼在逐揚的背上,還是在流淌著淚。逐揚時不時能聽到遠岫吸吸鼻子。

逐揚回頭看了眼遠岫背上的包裹,用一層布包著,逐揚幾次想給遠岫拿著,遠岫都隻道不用,自己背在身上。

“包裹裡是什麼?”逐揚想轉移下遠岫的注意,再這樣哭下去眼睛怕是要壞了,同時他也好奇。

“這是我給你縫的衣服。”遠岫臉還是貼在逐揚的背上,他上次見逐揚衣服破來了條小縫,便想著給逐揚製一件小褂。

用得是上好的蠶絲,既輕薄透氣,又不容易撕裂,最是適合逐揚習武之時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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