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妄想[破鏡重圓] 第第 1 章 用力再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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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再活一次
金色燈光如融化的蜜糖,從萊茵琥珀音樂廳穹頂傾瀉而下,虞笙以一襲墨綠色絲絨長裙,踩著光與影的分界線,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
如潮的掌聲讓兩千支燭光搖曳生姿。
虞笙向台下微微頷首,繼而將她那把從不離身的“夜鶯”斯特拉迪瓦裡,架在肩頭。
這個經過她無數次微調、向內收斂的姿態,能讓植入她左臂尺骨的鈦合金支架更穩定些。
觀眾席傳來的掌聲隨著她的動作一點一點消散開,虞笙下頜輕抵腮托,眼睫低垂,安靜地等待著裡的**段落。連續七分鐘的密集雙音裡,她小指在g弦按壓時有過短暫的顫音,但依然被她一個華麗的拋弓掩蓋過去。
就像五年前最初開始複健時,她咬緊牙關也未哼一聲。
九十分鐘的演奏,觀眾不會知道在那雲霧繚繞的滑音裡,有多少是藝術處理,有多少是肌腱在報警。她像是踩著刀尖跳芭蕾的舞者,完成了令觀眾驚歎的十度雙音。
當最後一個顫音如煙消散,雷鳴般的掌聲轟然席捲了整個大廳!
虞笙將琴弓舉起,弧度剛好遮住了從她太陽xue滑落的冷汗。
舞台的帷幕剛一落下,虞笙便像被抽走所有力氣般地踉蹌了一下,幸好助手林菁及時衝到她麵前扶住了她。
“你這隻手是不想要了是不是?”林菁又氣又無奈,“你知不知道,剛剛你那個鐘擺式的揉弦,把我嚇的”
她拽著虞笙的手放到她心口上:“到現在還砰砰跳呢!”
虞笙知道她的擔心,安慰道:“今天是若隱若現。
他越過林菁,視線直直鎖定虞笙的臉:“cra,我可是你這次全球巡演的讚助商。”
林菁攆著他的尾音:“可我怎麼記得,這次巡演的三大讚助商裡並冇有您的名字?”
虞笙垂眸失笑,她家這位‘小林醫生’真就像植物園裡那些帶著晨露的玫瑰,美則美矣,卻總能讓冒犯者指尖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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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ter的麵部肌肉隨著林菁的這句暗諷,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林菁纔不管他的身家背景,她側身擋住化妝鏡前的虞笙,“k先生,cra還要換裝,請您迴避。”
對方極為不悅的眼神往林菁瞥過去一眼,視線收回的下一秒,他突然擡手,將抱在懷裡的厄瓜多爾玫瑰擦著林菁的髮梢遞到虞笙眼前。
“abendessen(晚餐)。”他省略了所有敬語,帶著德國上流社會特有的傲慢,命令地開口。
虞笙不卑不亢地朝他笑了笑:“抱歉,k先生,我今晚還有其他約會。”
在今天之前,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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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ter就聽聞這位亞裔小提琴家溫和表象下的疏離,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你確定要拒絕我的邀請?”他鼻腔裡哼出短促的氣音,帶著明顯的嘲弄,“你可彆忘了,我和你們樂團是簽了合同的。”
虞笙目光冇有絲毫閃躲,就那麼直直地迎著他審視的視線。
她生了雙極為漂亮的眼型,眼角輕尖,眼尾上挑,笑時,像能融了冬雪,此時她眼底卻凝著冰。
“那是您與瘋樂的契約關係,不是我的。”
聞言,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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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ter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隨之一眯,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審視,牢牢鎖在虞笙臉上。
默了幾秒,他扯了扯嘴角,牽出一個玩味的笑來:“我以為cra小姐會很聰明。”
說完,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無形的壓迫感隨之而來。
虞笙雖然也吃藝術這碗飯,可到底和明星不是一條路線,至少商業性不是一個層麵。
她嘴角依然維持著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隻是一開口,聲音冷了:“林菁,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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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chter向來在社交場合遊刃有餘,如今被這樣不留情麵地掃地出門,那臉色像是打翻了調色盤,一陣青白交替。
林菁努力抿住想要上揚的嘴角,擡手示意門口方向:“k先生,這邊請。”
休息室厚重的門被“砰”地一聲大力甩上。
幾乎是同時,虞笙緊繃的肩膀鬆了下來,一個冇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林菁更是直接捂著嘴,笑得肩膀直抖。
“我猜他這會兒,”林菁邊笑邊喘氣,“肯定氣得夠嗆。”
“說不定正——”
不等她話說完,門外走廊就傳來一句氣急敗壞的咒罵聲。
林菁嘴角弧度一壓,“這麼冇素質的德國人,還真是少見!”
虞笙卻隻是不甚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隨他去吧。收拾一下,我們也該走了。”
暮色中的萊茵街頭飄著細雨,虞笙鮮少離身的小提琴盒被林菁背在肩上,在路邊等司機來接的間隙裡,林菁突然有些後怕:“那個k會不會向erik告狀啊?”
虞笙笑笑:“巡演剛開始,他不會拿我怎麼樣的,上週倫敦站的預售,聽說是今天的三倍。”
“天呐,”林菁尖叫到捂嘴:“那他豈不是要把你捧手心裡供著?”
虞笙淺淺笑了笑,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巡演海報。
細密的雨絲在窗外織成簾幕,霓虹燈的光暈被雨水暈染開來,模糊了海報的邊緣。
與此同時,相隔七千多公裡的京市。
一隻曾無數次溫柔描繪過她眉眼輪廓的手,此刻卻懸在一幅巨大的巡演海報上。
似乎意識到這不過是一種徒勞的觸碰,那手指以一種剋製到近乎僵硬的姿態,緩緩地收了回來。
而後,他打開保險櫃厚重的金屬門,從裡麵拿出一遝演出票根,而後和桌上的一張邊緣仔細對齊,最後穩穩地、小心翼翼地放進了保險櫃深處。
保險櫃門被緩緩推回原位。就在光線即將被徹底吞噬前的最後一刹那,飛速掠過的光影清晰地照亮了另外兩樣東西:一個深藍色的圓形絲絨首飾盒,以及一個白色信封。
信封慘白的底色上,佈滿了猙獰的撕裂紋路。
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然而,每一道裂痕的邊緣,又被一絲不茍地重新拚合過,留下無法忽視的黏貼痕跡和永遠無法複原的褶皺。
“哢噠。”
帶著金屬齒輪精準齧合質感的輕響聲傳來。
櫃門嚴絲合縫地閉合,最後一絲微弱的光線也被徹底切斷,連同櫃內承載著的美好……又絕望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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