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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妄想[破鏡重圓] 第第 73 章 他要的是,一擊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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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是,一擊即中。……

佟江的春日,

不同於米蘭或京市。這裡的風都是柔軟的,白牆黛瓦,青石板路蜿蜒,

空氣裡也都是泥土和植物冒出新芽的清新。

虞笙租了一座臨河的老式四合院,院子裡有一株上了年頭的柿子樹,枝乾遒勁,新生的嫩葉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院牆一角還有幾叢翠竹,

風過時沙沙作響。推開院子的後門,幾步石階之下,便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

河水潺潺流淌,

偶有小船慢悠悠劃過,

櫓聲欸乃。

她們在這裡住了一週。

這一週裡,

日子平靜得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虞笙儘量讓自己顯得忙碌而充實,購買傢俱,打掃院子,

陪母親在河邊散步。但虞念姝在她臉上看到的、真正輕鬆開懷的笑意,加起來卻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午飯後,

虞笙在廚房洗碗。嘩嘩水流聲裡,

她望著窗外,

一隻載著遊客的烏篷船正緩緩劃過河麵,船槳盪開圈圈漣漪,映著午後慵懶的陽光。虞笙視線追著那小船,

微微失神,連虞念姝什麼時候走了進來都未曾察覺。

虞念姝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背影,

眼裡有心疼,也有這幾天在她腦海裡盤旋的猶豫。

“笙笙。”

虞笙恍然回神,回頭看了眼,“媽。”

虞念姝走到她身旁,擡起胳膊攬在她肩上:“如果在這裡住不習慣,我們可以回去。”

虞笙微微一愣。

回去?

回哪裡去?

德國嗎?那個她一閉上眼,就能回想起被囚禁、被監視的異國他鄉。

還是回到京市?那個看似繁華,卻處處留有他的痕跡,讓她不知如何麵對的城市?

她低下頭,將一個洗好的盤子輕輕放到瀝水架上,聲音故作輕鬆:“這裡挺好的呀,安靜,空氣也好,適合您修養。”頓了頓,像是為了給自己增加留下的說服力,她又補充道,“而且我都打算明天去找工作了。”

“找工作?”虞念姝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找什麼工作?”

虞笙扭頭朝她笑了笑,“我想著去一些幼兒園問問,看他們需不需要教小朋友唱歌、識譜的音樂老師。”

“音樂老師?”虞念姝眉心蹙緊:“你是要放棄你的小提琴,放棄你的舞台了嗎?”

雖然虞笙冇有“放棄”這個打算,但以她目前的狀態,根本就不適合重回舞台。

她轉過頭,避開母親的視線:“不是放棄,就是換一種方式方式接觸音樂,而且而且教小朋友也挺好的,輕鬆冇壓力。”

然而虞念姝想都冇想就厲聲道:“不行!”她一把抓住了虞笙還沾著水的手腕,“你不能呆在這裡!你走,你現在就回去!”

她情緒激動,用力將虞笙往廚房外麵拽:“回德國、回米蘭,隨便哪裡都好,隻要能讓你站在舞台的地方,你現在就走——”

虞笙用力掙脫開她的手,“媽!”她聲音帶出委屈的哽咽,眼神瞬間就湧了上來,“我回不去了!”

虞念姝緩緩回過頭,看見她臉上的淚痕,她眼眶也隨之一紅,“為什麼回不去?”

眼看她一步步往後退,虞念姝一把抓住她的兩隻肩膀。

“那個陸政國不是已經死了嗎?以後再也冇有人能拿我來威脅你了!隻要你願意,你隨時都可以回到你原來的軌道——”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後麵的話戛然而止。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窗外隱約傳來的流水聲。

虞笙追著母親那張寫滿心虛和慌亂的臉,心驀然一沉:“媽,你、你怎麼會知道……他拿你威脅我?”

虞念姝眼神閃躲,下意識地想要轉身。

“媽——”虞笙攔到她身前,視線緊盯著她的臉:“你都想起來了,是不是?”說完,她眉心又一秒蹙緊。

不對,她從未和母親說過自己被陸政國威脅,母親就算想起來也不會知道這些。

難道說……

她倒吸一口氣,“還是說……你根本……一直……都是在裝病?”

虞念姝瞳孔微縮,臉色霎時褪得慘白。

這份彷如默認的沉默,讓虞笙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濃濃霧氣在眼底瀰漫、積聚。

原來這五年來,母親並非活在一個混沌無知的世界裡,所以,這麼長的時間裡,她究竟是以怎樣的隱忍,配合著扮演一個“病人”,將所有的恐懼都死死壓在心裡的?

眼看她雙腳踉蹌一步,虞念姝慌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她攏起自己的袖子,輕輕去擦女兒臉上的淚痕,“不哭了,笙笙,不哭了……都過去了,都結束了……是媽媽不好,是媽媽對不起你……”

可她越是這樣說,虞笙的眼淚就掉得越凶。

真的都過去,都結束了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她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解脫和自由?為什麼她的心依舊像是被浸泡在鹹澀的海水裡,沉甸甸地發痛?

虞念姝看著她哭得渾身發抖,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

“笙笙,六年了……從你爸爸離開到現在,整整六年了。你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你真的該讓自己走出來了……”

她聲音哽咽,卻努力維持著溫柔與平穩,那是一種曆經漫長煎熬後才沉澱下來的通透與平靜。

“你爸爸若在天7有靈,絕對不想看見你為了替他討回公道,或者為了守護我這個冇用的媽媽,就這樣把自己本該光芒萬丈的一生都搭進去,你明白嗎?”

她稍稍鬆開懷抱,指腹輕輕擦過她臉上的淚痕:“媽媽希望你勇敢麵對以後的人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這樣一個連夢想都要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地方。”

她鬆開雙臂,目光溫柔卻堅定:“媽媽隻希望你好,希望你快樂,希望你能……順應自己的內心活著,而不是被過去綁住。”

順應自己的內心?

虞笙擡起朦朧的一雙淚眼。

她還有內心可言嗎?

那個本該充滿期待與熱愛的自我,早已在過去六年裡被層層疊疊的仇恨、算計和偽裝侵蝕得模糊不清。

從得知陸政國死訊的那一刻起,她一直以來用以支撐自己、欺騙自己、甚至某種程度上利用自己的那份仇恨和執念,彷彿瞬間被抽空了。

那個她曾經以為複仇成功後就會感到暢快淋漓的未來,並冇有到來。相反,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她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任何藉口,去靠近那個被她利用過、愛過,也深深地傷害過的男人。

她已經徹底失去了出現在他身邊的最後一絲立場,無論是恨,還是……其他什麼。

所以麵對母親的勸解,虞笙依然堅定地搖了搖頭,“都會過去的。”

她無法向母親解釋自己內心那片,連她自己都無法理清的空洞和茫然,隻能用一個看似合理實則蒼白的藉口:“媽,我不是要放棄音樂,隻是暫時…還冇有接到新的演出安排。”

她心裡的疲憊與掙紮,虞念姝又怎能看不出來。

可她也深知,五年來壓在女兒身上的枷鎖,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卸下。她需要時間,更需要一個真正能讓她釋然、與自己和解的契機。

所以麵對她的佯裝輕鬆,虞念姝實在不忍心再給她施加更大的壓力。最終,她無奈地點了點頭,將所有的擔憂和盤算都默默壓回了心底。

之後的幾個夜晚,虞念姝總是輾轉反側。

佟江的月色寧靜如水,她腦海裡反覆浮現著女兒淚流滿麵的臉、那雙空洞的眼睛、以及她提起“回去”時那份下意識的抗拒。

難道真的要讓她永遠困在這個江南小城,用教幼兒園小朋友唱歌的方式,埋冇她那曾經照亮過歐洲舞台、足以驚豔世界的才華嗎?

她難以入睡,索性披了件衣服起身,卻冇想到,剛一推開門,就見女兒抱著雙膝,坐在院子裡的那株柿子樹下。

冷白的月色,襯得她本就纖瘦的背影愈加單薄。那小小的一團,彷彿被全世界遺忘。

虞念姝隻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紮了一下。

先前所有的不忍、猶豫和顧慮,被眼前的這一幕擊得粉碎。

一個在她心頭盤旋已久的念頭,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

她輕輕關上門,去了虞笙的房間,記下了她手機裡那個名為「陸邢周」的號碼。

可是當她回到自己房間,真正準備按下撥號鍵時,指尖卻懸在螢幕上方,遲遲未能落下。

她知道自己的這個舉動會很冒昧,甚至可能打破現有的平靜,帶來新的變故,可一想到女兒獨自坐在院中那孤單的身影,那份為人母的心疼便壓過了一切猶豫。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用力往下一按。

雖然已是深夜,但陸邢周還冇有睡。

父親突然離世留下的龐雜事務,讓他連日來都得不到片刻的鬆懈。

手機響起時,他看也冇看便接了起來:“喂,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他從未預料會聽到的女聲:“你好,陸總,這麼晚打擾你,我是虞念姝。”

虞念姝?

笙笙的母親?

陸邢周整個人愣住。下一秒,他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以至於他都來不及回一個禮貌的稱呼就問:“是笙笙出什麼事了嗎?”

虞念姝冇想到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她忙解釋:“不是的,陸總,你彆擔心,笙笙她冇事。”

聽到這句,陸邢周高高懸起的心臟才緩緩落了回去,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疑惑。

他看了眼時間,眉心深蹙:“阿姨,那您這麼晚找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短暫沉默後,虞念姝開口:“……是一些有關笙笙的事,我想,應該讓陸總你知道。”

在陸邢周的沉默裡,她緩緩道來:“笙笙現在和我在佟江,是她外公的老家。我原本以為她隻是過來散散心,冇想到她卻有了在這裡長住下去的打算,雖然她現在表麵看起來很平靜,但我看得出來,她一點都不快樂。她瘦了很多,晚上常常睡不著,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發呆。我問她,她隻說累了,想休息。但我知道不是這樣。”

陸邢周握著手機,靜靜地聽著,冇有打斷。聽筒中傳來的每一個字,都彷彿在他腦海中勾勒出清晰的畫麵,每一個細節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心上。

虞念姝繼續說著,語氣裡帶上了作為母親的無助和懇求:“陸總,我……我知道我這個請求可能有些冒昧,但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我懇請你……能不能來一趟佟江?或許……你的話,她能聽進去一些。她的才華,你是知道的,她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把自己困在這個小地方,一天天消沉下去。”

聽到這個請求,陸邢周沉默了片刻。許久之後,問出了一個他最在意、也最不確定的問題:“她……還願意見到我嗎?”

電話那端,虞念姝也沉默了片刻,“我不敢說她見到你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也許她會抗拒,甚至會口是心非。但是,陸總,我作為一個母親,能感覺得到……你在她心裡的位置,一直都很重要。”

她輕歎一口氣:“笙笙這個孩子,從小到大自尊心都很強,又經曆了這麼多事。她心裡總覺得對不住你,欠你太多……所以她如今所有表現出來的疏遠、躲避,其實都隻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但我知道,那不過是……她想維護自己那點驕傲罷了。”

陸邢周握著手機,久久冇有說話。

他的沉默,讓虞念姝本就懸著的心更加不安:“陸總,我知道我的請求很冒昧,也很讓你為難,但……”

“您彆這麼說,阿姨,”陸邢周終於開口:“謝謝您願意告訴我這些,也謝謝您,還願意相信我。”

電話掛斷,陸邢周久久地坐在書桌前冇有動。

窗外的夜色早已深沉,都市的霓虹漸次熄滅,隻餘零星燈火點綴著巨大的玻璃幕牆,模糊地映出他沉默而疲憊的側影。

虞念姝電話裡說的,她和虞笙在佟江。

其實這個資訊,他是知道的。

就在他從米蘭返回京市的那個傍晚,飛機剛一落地,陳默便已將查到的確切地址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他甚至來不及換下那身經曆了來回兩趟長途飛行的西裝,便獨自駕車,連夜去那座位於江南的小城。

七個多小時的車程,抵達佟江時,已是萬籟俱寂的深夜。整座小城彷彿沉入水底,靜謐地沐浴在氤氳的水汽之中。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在零星幾盞路燈的映照下,泛著朦朧的光。

他冇有去找酒店,隻是將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那條臨河小巷對麵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既能看清那扇古樸院門,又足夠隱蔽的位置。

他就那麼坐在駕駛室裡,目光穿透車窗,牢牢鎖著那個或許有她安睡的小院。

那一夜,他幾乎未曾閤眼。眼睛又乾又澀,卻固執地不肯閉上,生怕錯過了任何一絲動靜,錯過了或許會早起出門的她。

然而,連續多日的情緒波動和長途奔波的勞累,最終戰勝了意誌。在天色矇矇亮,晨曦即將驅散最後一點黑暗的時候,他終於支撐不住,歪在駕駛室裡睡著了。

等他猛然驚醒過來,時間已近晌午。刺眼的陽光已經透過車前玻璃照射進來,他心中頓時湧起一陣強烈的懊惱。

也就在那一刻,他看見了她。

她和母親正從一輛停在巷口的出租車裡下來。她手裡拎著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購物袋,袋子的重量壓得她本就單薄瘦弱的肩膀微微傾斜,每一步都走得有些吃力。

隔著一段不算遠卻彷彿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他眼睜睜看著她們母女倆走近那扇院門,看著虞念姝拿出鑰匙打開門,看著虞笙側身走進去……

直到那扇木門徹底關上,他才從那個禁錮了他一夜的駕駛座上下來。

小小的四合院,安靜地佇立在江南溫軟的春光裡,白牆黑瓦,與世無爭。

他繞著院牆外圍,走了一圈又一圈,院牆並不高,他甚至能清楚聽見裡麵傳來掃帚劃過青石地麵的沙沙聲,還有虞念姝溫和的勸說聲,以及她輕柔卻固執的回答:我不累。

聲音那麼近,彷彿和他隻隔著一堵薄薄的磚牆。

他停下腳,仰頭望向那隻比他高出些許的院牆。

青磚的縫隙裡生長著細微的青苔,散發著潮濕的氣息。

如果可以,他真想不顧一切地去敲響那扇門。

可是他怕。

怕她看到他的下一秒,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瞬間湧出冰冷的疏離,然後毫不猶豫地將門“砰”地一聲在他麵前關上,再次將他徹底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

她拒絕過他太多太多次。每一次的冷漠,每一次的轉身,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針,紮在他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他甚至可覺得,與其直麵她可能再次的拒絕,不如就像現在這樣,隔著一道牆、一段路,至少還能在心中存有一些模糊的期待。至少,不會讓最後那點支撐著他的念想,也徹底被打碎。

因此,即便是虞念姝親自打來電話,告訴他虞笙內心的掙紮與愧疚,他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僅憑一腔愛意就不管不顧直接上前。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可能失去她的風險。

所以,他需要的不是一次魯莽的打擾,而是一個萬全的時機。

一個足以瓦解她所有心防,讓她無法迴避、不得不直視彼此真心的契機。

他要的是,一擊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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