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明月燼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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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受到謝玄弈幾次投來猶如實質的目光。
謝玄弈忽然扣住我腕骨:
「隨我回府,你爹孃可安置在西郊彆院。」
我掙開他桎梏,狠狠對上他的雙目。
「侯爺好記性。」
「我宋家祖產是誰毀的?!
「如今你怎有臉當麵提我爹孃!我阿爹是被誰害死的?我阿孃又是被誰逼得吐血?!」
車軲轆碾過碎石子,我雙眼猩紅地盯著他腰間翡翠雙魚佩。
「宋昭,你休要在本侯麵前放肆!
「本侯從未想置你家人於死地,你阿爹那夜我也完璧歸趙,何來被害死之說!」
謝玄弈依舊言之鑿鑿。
「謝玄弈,你敢做不敢認嗎?
「若要我回去給溫窈端茶遞水——
「必在羹湯裡摻鶴頂紅,送你們一道下地獄。」
謝玄弈忽地竟低笑出聲。
「這般怨懟,原來是醋了。」
「窈娘年幼無知,你何必與她一般計較,況且你腹中還懷著本侯的……」
他目光掃過我腰身,忽地凝住。
「身孕幾月了?怎不見顯懷?」
我撫著平坦小腹笑得前仰後合。
「侯爺竟不知?彼時我診出喜脈,恰逢侯爺與秦氏夜夜笙歌。」
指尖戳著他心口。
「算來若未小產,該有七月餘了。」
「侯爺。」我掀開襦裙,「您瞧這肚子可像七個月?」
他瞳孔驟縮,我撫著平坦小腹笑得花枝亂顫。
「您說得對,謝家血脈都是瘋子。
「那日流出的血塊,足有碗口大呢。」
玉扳指「哢」地裂開道紋,謝玄弈掐住我脖頸抵上車壁。
「你竟敢……」
「怎麼不敢?」我啐他滿臉血沫,「總好過再生個小畜生。」
馬車忽地急停,溫窈嬌呼聲飄進來。
「侯爺怎的來這醃臢地……」
12
謝玄弈將我趕下馬車。
他最後那副見鬼似的嘴臉和溫窈惱羞成怒的模樣,倒比西市口吐火的雜耍還有趣。
馬蹄聲遠時,我撣著裙上灰土嗤笑。
「謝玄弈,你當真心疼那團血汙?」
都到這一步了,還裝什麼骨肉情深。
不過是驚覺棋子竟敢反咬主人的惱羞成怒罷了。
這荒郊野嶺的,足足走了兩炷香才瞧見運糧的牛車。
為省五個銅板,硬是踩著碎石路走到驛站。
日頭西斜時,客棧掌櫃定要扣我半月工錢——今日泔水還冇倒呢。
我望著官道儘頭的殘陽,突然想起當年謝玄弈求親時說:「昭昭便是把天捅個窟窿,我也給你兜著。」
如今這窟窿,倒把我全家都吞了。
13
謝玄弈這趟原是專程來擒宋昭回去的。
他派出的暗衛早在第一時間便報過宋家行蹤。
隻是溫窈纏人得緊,這才耽擱了。
宋昭離府那夜,他披著寢衣踱至西廂,炭盆裡鴛鴦鐲閃著寒光——
正是大婚時請禦用匠人打的,抵得上宋家兩間綢緞莊子。
當初故意將造價說與她聽,原以為宋昭要歡天喜地。
誰知,宋昭竟嚇得直往他懷裡縮。
「怎的這般貴重……」
他當時勾唇輕笑,轉眼又沉了臉。
謝玄弈許是魔怔了。
宋昭的真心像三伏天的冰,捧在手裡總疑心要化。
他也非得拿簪子戳碎了,纔信裡頭冇摻假。
他總是忍不住想刺探,再刺探,直到得到那個可怕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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