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墮 487
珍珠（二十）
珍珠退學尤其乾脆利落。
也就一天功夫，馬路對麵的彆墅晚上就再也不亮燈了。
這次，時嶼再也無需遮掩，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往那邊看。
他在交大的課程也隻有那一學期，結束後，就提交了辭職手續。
校方想儘辦法挽留，但他去意已決，還是走了。
他搬去了市區，彆墅就那麼空著，沒往外租，也不定期打理，沒心思管。
他的父親又捱了一年多，去世後，如約留了20%的股份給他。
時嶼把股份賣了50億，用這50億做點投資，他是最年輕的經濟學教授，最懂錢生錢，又用了一年多時間，這50億翻了4倍。
時家的產業急轉直下，但跟他無關，他成了海市的新貴，資產一路飆升。
這兩年多時間裡，他沒有再聽到任何關於珍珠的訊息。
他們彼此沒有聯係方式，唯一中間認識的人，隻是孟蘭亭而已。
孟蘭亭那樣聰明，知道時嶼在這件事裡有多傷心，又怎麼會提？
兩人一個在上京，一個在海市，天南海北，想不見麵簡直太容易。
慢慢的，這個女孩變成了他回憶裡一個模糊的影像。
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切隻是他的幻覺。
他又重新讀了一遍《聊齋誌異》，給故事裡的每個狐仙花妖安上珍珠的臉。
慢慢的這段回憶，竟然也不怎麼傷痛了，他品出一點甜來。
而這兩年裡，珍珠也轉了性子。
她再也沒有戀愛過，甚至連男性朋友都再沒有交一個。
她在家默不作聲，療了幾個月的情傷，以至於盛熙川和莫清殊都擔心她一蹶不振。
好在，有最專業的心理醫生王千巽陪著她。
早在十幾年前王千巽就已經跟王歲歲結婚了，王歲歲的緘默症早就痊癒，已經能開口說話。
他們有個十歲的女兒，跟王歲歲一樣美麗，也沾點王千巽的“靈力”。
夫妻倆跟盛熙川莫清殊夫婦笑言，他們的女兒是低配版珍珠，以後說不定也要傷無數人的心。
但珍珠竟然慢慢沉寂了，誰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的，她再無預言能力。
盛熙川和莫清殊不信，有時候丟了東西，故意要她幫忙找，
她聰明，記性好，所以很多時候能找到，但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百試百靈了。
倒不至於泯然眾人，但到底是比過去差遠了。
但盛熙川和莫清殊夫婦因為這件事很高興，特地慶祝了一番。
簡單的人才能活得快樂，他們隻希望珍珠快樂。
情傷痊癒後，珍珠找了一個山區去支教，教了一整年。
第二年原本是準備回來的，珍珠捨不得，直接續約了。
她乾脆在山區做了個女校，供那些重男輕女家庭出來的女娃讀書。
珍珠沒了“靈力”，但智力夠高，她將學校管理的井井有條，升學率全縣所有中學裡最高。
時嶼是在新聞裡看到她的。
麵容美麗，但穿著樸素的年輕校長，迎著寒風站在操場上看孩子們跑操。
此時，她明明也隻有21歲，但麵容比那些四五十歲的老校長還沉靜。
時嶼知道，自己不會認錯人。
他心臟狂跳，彷彿重回第一天見到她的場景。
去百度“盛璨”兩個字，網上都是對她這兩年支教和辦學的報道。
時嶼看到了一個采訪。
鏡頭前，她穿深藍色衝鋒衣，素顏，跟媒體侃侃而談自己的辦學理念。
“讓每一個鄉村女童有學上，可以過有選擇的生活。”
語氣很平淡，話也不多，但就是非常有說服力，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的女孩，他怦然心動過的女孩，就這樣長大了。
關於她的詞條有特彆多，但幾乎全是稱讚的內容。
網上說，盛校長有顯赫的家世，卻不自傲，依然願意低下身去，燃燒自己，托舉一個個鄉村女孩。
聽聽這話，知道的，她不過21歲，不知道的，還當她是個退休老教師再返崗。
網際網路是沒有記憶的，珍珠過去在感情裡“殺人越貨”，玩弄人心，沒有人記得。
彆說外人不記得，連時嶼這個當年的“受害者”，都好了傷疤忘了疼，隻記得她的好了。
又過了一陣子，時嶼的公司要做一個公益專案，是跟滇南山區裡的一個女校合作。
下麵商務去談的，他不知情。
等方案遞到手中時，時嶼整個人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
命運兜兜轉轉，竟然以這種方式再讓他們重逢。
“是有什麼問題嗎，時總？”商務部長小心翼翼，“如果您覺得不合適，我們可以再談彆家，滇南的貧困學校有很多，這家女校的校長特彆有錢，倒不是特彆需要捐助……”
看吧，他和珍珠的往事也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很多當時覺得天大的事，如今回頭看，隻剩釋懷。
時嶼笑笑。
去看看她吧，快三年不見，他竟然有點想她了。
“沒什麼問題。”時嶼合上策劃書，“到時候我跟你們一起去。”
珍珠沒想到會在這個場合，這個時候見到時嶼。
他們公司，為全校女生捐了兩卡車衛生巾和過冬用的棉服。
按照之前說好的流程，珍珠過來跟他握手合影，把學校的校徽送給他做紀念。
兩人在學校禮堂的舞台上四目相對，珍珠的腳步頓住。
現場坐了十幾個老師，五六個時嶼公司商務部的人，還有一整個班的學生代表。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18歲的珍珠是絕不會出醜的，她能若無其事地跟時嶼握手，把微笑焊死在臉上。
但21歲的珍珠，並沒有18歲的珍珠淡定。
她還沒走到舞台中間，腳步就頓住了。
之後，時嶼眼睜睜看著她的眼淚滾落下來，一顆一顆，砸在舞台上。
她站在那裡不動，底下的人麵麵相覷。
“盛校長怎麼了？”時嶼聽下邊一個老師小聲問另一個。
“不知道啊，可能太感動了吧。”那位老師也小聲說。
有無數媒體和攝影師正等著拍照，也都懵了。
兩人停頓的時間太長，底下有小小的騷動。
可珍珠就站在那裡，對下麵的情況置若罔聞。
她的眼睛盯著時嶼，好像生怕一錯眼，他就不見了。
時嶼看著情緒失控的珍珠，在心裡深深地歎了口氣，對她張開雙臂。
“過來。”他低聲說。
珍珠撲進了他懷裡。
“我這次再也不會放你走了，時嶼。”
她在他耳邊啜泣。
時嶼抱緊她，什麼狠心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各自又走了三年沒有彼此的路，如今重逢，隻想感恩命運的垂憐，哪裡還捨得怪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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