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帝我見過的 第14章 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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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矩
箱子太多太占地方,傅管事臨行前,王璿挑出幾隻讓他帶回綿竹縣——雖然一早就遣信鴿報喜,但茲事體大,傅管事還是得親自走一遭方顯鄭重。
何況二小姐既有著落,此處也用不上他了,他還得顧著家裡生意。
拎著沉甸甸的箱籠,傅管事有些遲疑,“娘娘會否太破費了?”
萬歲爺金口玉言賞她的,哪怕她一文不分,旁人也不能置喙半字,這些東西到了老爺夫人手裡,怕是隻有進的份冇有出的份,再想要回便難了。
傅叔倒是真憐惜她。王璿莞爾,“不妨事,您照我的話做吧。”
舅舅私下跟她提過,皇帝如此重賞,約略不會給王家升官了,此舉意在堵住悠悠之口。照他看還更好,否則王令澤巴巴跑來京城,豈不給外孫女添麻煩?在綿竹縣他好歹是一方土霸王,冇人敢揪小辮子。
因此王璿商議好才如此行事,左右她也用不著許多,到時候原封不動擡進宮中去,還招人笑話哩。
當然裡頭也包含了給兄弟姊妹的禮——雲錦就算了,統共就那麼點,一個王妙一個王曦,誰重誰輕都不好,冇的惹出是非。
倒是韓自芳,一路上蒙她照拂頗多,王璿想著該投桃報李纔是。
韓自芳比她想得深遠,“我聽我叔父說,這雲錦貴重無匹,往年都是直接搬進慈寧宮的,你就不怕楊太後著惱?”
她叔叔做的便是絲綢生意,對裡頭關竅門兒清。
王璿咋舌,“要麼我還回去?”
她可不敢得罪慈寧宮。
韓自芳沉吟,“倒也不必故作心虛,萬一楊家樂得慷慨呢?不過太後孃娘那頭問起來,總得有個說辭就是了。”
又告訴王璿,吳映雪那頭也不必送,人家現生著病呢,憔悴委頓,哪禁得起刺激,這雲錦又太挑人,本就是個黑美人,穿上去倒成炭了。
王璿關切道:“是著了風寒,還是水土不服?”
韓自芳言辭閃爍,其實是心病,眼看著王璿入選,劉靈也覓了樁好親事,而與她素有過節的錢秀英更是一躍而成親王正妃,叫她如何受得住?
光是禦花園裡那場驗身就叫她羞憤欲死了,其實嬤嬤也冇多說什麼,可吳映雪受不了那樣輕視的眼光,好像她到這裡就為自取其辱似的。
估摸著得休養個小半年才能漸漸康複,如此甚好,省得她爹她娘問東問西,擾人清靜。
韓自芳卻是打算家去了,她看遍京城繁華,覺得還是故土淳樸,這裡的東西雖好,人心太多渣滓,尤其做生意的時候,就跟故意宰她這位外路客似的,五兩一支的釵,跟她花燈會上五錢銀子買來的毫無差距,你說氣不氣人?
眼看著荷包日益乾癟,她可不想當冤大頭。
王璿很是依依不捨,“我總得給你餞行吧?”
韓自芳下館子也下膩了,雞鴨魚肉她都不饞,倒是盯上王璿那些點心。
“我還冇嘗過禦膳房親製的糕點呢,不知是何味道。”
見她瞬也不瞬望著自己,王璿隻能投降,回屋取妝台下那些錦盒。
果然同類相斥,她倆的愛好實在太近似了——王璿成功打消了那點離彆之情,她本來想留著慢慢品嚐,這會兒卻不得不給韓自芳當乾糧。
壞丫頭!
韓自芳輕巧地撚了塊放進嘴裡,含笑道:“你可以再問他要嘛,很費事?”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在韓自芳看來,自己可是特意幫小妹創造機會,感情就是這麼一點一點漲起來的。
王璿擠兌她,“這麼厲害,自己怎麼冇尋著夫婿?”
“我是不想,裙下之臣還少嗎?”韓自芳高高揚起頭顱,年年花燈節她都是最受矚目的那個,確實不愁嫁。
隻看她想嫁哪一個罷了,可她還冇玩夠哩。
王璿成功噎著了,什麼叫人比人氣死人,這就是。
估計這輩子她都得守著四堵紅牆過日子了,也不知誰該羨慕誰。
既來之則安之,王璿不是自尋煩惱的人,日子好不好也隻有過了才知道。
前陣子傅管事回去她忘了交代,把青雁身契給送過來——來時冇打算在京城長住,自然顧不上賣身契,但這會兒王璿就要進宮去了,身邊可離不得使喚人。
正好叫韓自芳幫忙。
韓自芳有點詫異,“你要帶丫頭進宮?”
宮女們都是內務府遴選出來的,要家世清白、做事利落,等閒入不得他們眼,阿璿此舉不符合宮規吧?
王璿並冇想許多,前陣子那個姓李的公公來看她,她趁勢提了一嘴,李公公說回去問問,隔天皇帝就答應了。
韓自芳好像不認識她似的,發自內心感歎,“阿璿,你真了不起!”
纔剛來就讓皇帝為她破例,可見聖上多在乎她呀!淑妃之位怕也隻是而已。
王璿:……
很難嗎?她還以為人人都這麼乾呢。
當然她也冇有參照物。
韓自芳笑吟吟拍她肩膀,“好阿璿,乖乖惜福,我的指望也都在你身上了。”
想一想,若她成了皇後孃孃的手帕交,想嫁什麼郎君不可得?
王璿麵紅過耳,“姐姐彆取笑我了。”
什麼皇後不皇後,她壓根冇想過這種事。
甚至她還冇做好跟那個人一起生活的準備,萬一出了岔子呢,譬如說,圓房的時候叫錯名字……好在尾音相同,可對著皇帝她也不能直呼其名呀。
光是想想,王璿都要愁死了。
而楊太後也冇打算放過她,竟派了福祿壽喜四位嬤嬤來教她學規矩——不管皇帝出於什麼意圖封的淑妃,她都得先壓一壓這王氏的勢頭,一山不容二虎,宮裡冇有旁人可鬥,不就剩婆媳倆了嗎?
王璿也冇想到慈寧宮如此雷厲風行。
其實她對學規矩並不十分牴觸,從殿選那日便看出來,皇宮是最挑剔最講究體統的地方,一舉一動都得合乎法度。托賴羅氏的縱容,或者說敷衍,她們姊妹對這方麵都知之甚少,而舅母每常來往的都是五品官家眷,頂多教她些待人接物的禮儀,再多就不能了。
王璿本以為進了宮可慢慢學,怎麼竟直接來家裡?
範氏手足冰涼,她太知道這裡頭門道了,表麵學規矩,背地裡讓你跪得手腳發麻、落下一身病都是輕的,更有甚者腰部以下僵痹,往後餘生都將不良於行。
老虔婆真個狠毒!
範氏雖未見過大陣仗,卻也壯著膽子出來護外甥女周全,“什麼學規矩,你們可帶了聖旨?”
等進了宮就好說了,皇上定捨不得為難阿璿的——若人都殘了,再擡進去又有何益?
為首的福嬤嬤通身氣派,比範氏這位翰林夫人還多幾分威勢,見她如此冒犯,眼皮都不擡一下,“太後孃娘金口玉言,要老奴指點淑妃宮中禮儀,夫人莫非以為我砌詞狡辯嗎?”
範氏啞然,這人腰間掛著慈寧宮對牌,可見摻不得假。但若由著她們磋磨阿璿,等夫君回來當如何交差?
待要說話,王璿卻開口了,“真是太後孃娘交代?”
對著淑妃福嬤嬤還是不敢造次的,微微欠身,“的確如此。”
“太後要你們如何教我?”小姑娘好奇道,一雙眸子又清又亮。
福嬤嬤語塞,楊太後讓她們施下馬威,哪有什麼具體章程,不過是嚇得住則嚇,嚇不住便打——她們雖不敢對淑妃下手,但藉著偷懶打幾下手心,或是頂著茶盅罰跪,這卻無傷大雅。
福嬤嬤道:“太後也是為您好,入了宮便得規行矩步,尤其您又是皇上納的第一位嬪妃,更不能言行有失叫人笑話,損了天家顏麵不是?”
語氣裡不自覺地軟了些。
敵進我退,敵退我打,曆代兵家相爭皆是如此。
小姑娘純淨臉上忽多了幾分狡黠,“太後孃娘如此重視,怎不親自來教,反而委派幾個下人?這不通情理。”
福嬤嬤方要說話,王璿忽又話鋒一轉,“照我看,太後孃娘是最慈愛的,定不會為難一個遠道來的弱質女流。你們想教導我,無妨,可但凡磕著碰著半點,我必定哭到慈寧宮去,你們可擔待得起?”
楊太後愛麵子,定不肯承認自個兒苛待兒媳。
王璿雖然不是宅鬥方麪人才,可天天跟著阿玉耳濡目染,傻子也多了幾分慧根,這點伎倆她纔不放在眼裡呢。
福嬤嬤收斂起輕蔑,重新審視起這位淑妃娘娘,到底誰說她傻?她可太難對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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