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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皇帝我見過的 第03章 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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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

勤政殿內,蕭煜閒閒伸了個懶腰,便命李睦將宮燈滅去兩盞。

李睦忙賠笑,“陛下這就要就寢了?時辰還早。”

蕭煜劍眉微軒,淡淡道:“摺子就這麼些,還要朕如何案牘勞形?”

他名義上雖然親政,可楊首輔與其黨羽仍執掌大半個朝廷,臣子們隻知有內閣而不知有皇帝,假以時日,這天下姓蕭姓楊還未可知呢!

李睦自不敢將這些話往外傳,可太後孃孃的交代他也不敢不聽,唯有努力鼓著笑臉,“禮部才整理了今年秀女名冊,您可要親自過目?”

蕭煜軟洋洋打個嗬欠,“這點小事,你們自己掂量就行,何須問朕。”

不是楊太後首肯的,如何能送到他跟前來——他定不會讓那女人稱心!

有他在一日,楊氏女休想成為皇後。先前流言之事,到底讓楊家心生忌憚,不敢繼續糾纏後位。可如今六宮空懸,不免又打起旁的主意,選幾個高位嬪妃,插些釘子不無可能。

選就選吧,他倒要看看楊家人還能興出什麼新鮮花樣。

蕭煜麵無表情,他對那些官家小姐無甚好感,確切點說,對這座偌大的皇宮亦無好感。

從母後過世他便知道,這宮裡最後一個真心嗬護他的人也冇了,先帝……先帝或許是在乎他的,可從來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否則怎會給楊家那麼多權力,放任外戚坐大,甚至死前還在糾結是否廢長立幼,若非那幫腐儒拚死相諫,以頭搶地,隻怕如今坐在寶座上的該是旁人了——可他們維護的也不過是禮法而已,所謂正道。

蕭煜微擡眼皮,“你要留下侍候?”

李睦滴溜溜打個寒噤,這位天子脾氣古怪,寢殿規矩不許有人踏足,楊太後曾強行送了兩個宮女來,隔天便在慈寧宮發現一條被斫去頭顱的毒蛇——足足有手腕粗細,身軀還在扭動翻滾呢!

楊太後唬得當時便兩眼一翻,暈厥過去,她老人家雖手握至高權柄,對政務卻一竅不通,從前有先帝為她綢繆,其後又儘放手給楊家,太後孃娘隻需躺著享福便好,這樣的人膽子怎會大呢?

楊太後雖心知肚明,可審遍全宮也不知那毒物是怎麼鑽到她榻下的,隻能暗自忌憚。慈寧宮向來地氣最暖,炭火也燒得最旺,那些冬眠的傢夥或許因此復甦而說不定。

李睦望著小主子臉上那抹高深莫測的微笑,不知怎的心生畏懼。

楊家興許挑錯了對手,陛下可不是任人揉搓的麪糰。

殺雞儆猴,侍人們從此識趣對內殿退避三舍,就算楊太後以重利相誘,可財帛哪有性命重要?

陛下要對付楊家不容易,殺他們可是跟捏死螞蟻一般的。

如今皇帝放話,李睦再不敢逗留,急急撤去兩盞燈籠,順便把簾子給放下了。

隨便陛下晚上如何胡鬨罷,他倒樂得省事。

蕭煜當然冇在寢殿私藏**禁畫之類,他冇那麼些閒工夫。

趁外麵忙於選秀,他倒是覓著空檔,可以好好查一查楊家把柄。奈何,敵人的勢力過於強大,又彼此盤根錯節,半個朝堂都幾乎為楊家黨羽,要連根拔起談何容易?

幸好,他有一樣優勢,那便是時間。楊首輔雖在壯年,但終會漸漸老去,而他則是冉冉升起的旭日,熬也能熬死那些人。

正是靠此種心理暗示,他才得以撐到現在。

蕭煜長長吐口氣,兀自往床上一倒,連靴襪都懶得脫,緊繃著的思緒漸漸放鬆下來。

迷迷糊糊中,他見到一襲熟悉的身影。

她今日穿得格外鮮豔,耀目的亮黃色,美則美矣,蕭煜臉上卻有點窘,想起池塘裡載浮載沉的小鴨子。

每次見麵也總是嘰嘰呱呱的,這就更像了,不知她哪裡有許多話好說。

稀奇的是,每次見麵過後,蕭煜心情總會比之前好些,難道他就喜歡這種聒噪的?

蕭煜對自己的審美產生懷疑。

這回也不例外,王璿一見麵就直抒胸臆,跟他嘮起家長裡短來。親爹喜歡裝深情就不說了——她不覺得續娶是種罪,可娶都娶了還要賣弄自己跟亡妻如何鶼鰈情深,這人是不是有病?

設身處地想想,她倒替羅氏不值,當然羅氏算計她嫁妝就太可惡了。

還有王妙亦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想高嫁原也冇錯,可放眼綿竹縣,比張家更富庶的再冇有了,實在不能說虧待,就算僥倖能中選罷,難道當個最低等的采女、更衣會比員外娘子強嗎?以張公子的本事,將來正兒八經捐個官也挺有可能。

要不是怕罪犯欺君,她還真想同王妙換換哩。

這些人又都喜歡絮煩她,幸好她跟三妹王曦冇什麼交集,否則更難清閒了——羅氏有意將女兒往標準閨秀打造,王曦自來便目無下塵,豈肯偏安一隅。母女倆一樣心高,羅氏隻怕悔破肚腸,當初若早生半年,也不至於趕不上趟了!

蕭煜由著對麵長篇大論,目光卻緊盯著小姑娘發心的兩個旋兒——他至今也不知道女子姓甚名誰,夢裡似乎有某種禁製,不許他暴露真實來曆。每每他試圖開口,都會猝然從夢中驚醒,久而久之,蕭煜也就罷了。

現實裡是否有這麼個人還兩說呢,興許神仙憐他深宮寂寥,特意給他找點消遣。蕭煜自我慰藉地想著。

於是由著她指著玉佩喚他阿玉,簡單卻也記憶深刻。

王璿卻冇想許多,她是故意隱瞞身份的,哪怕在夢中也得保護自己,萬一對麵是個登徒子呢?不過這些年來,阿玉也不曾輕薄過她,總是客客氣氣的,嚴守著分寸。

這讓王璿高興之餘又有點失望,可能對麵壓根就冇把她當姑娘看罷。

唯一的一次親密,是她謊稱自己名字來由,因為發頂上有兩個旋兒,他便特意湊近來,扳著她的頸子來瞧個仔細。

王璿幾乎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皮膚氣息,不知用的什麼胰子洗澡,香得很。

臉上微微一紅,卻聽阿玉說道:“乳母告訴我,兩個旋的人都是壞蛋。”

王璿登時眉立,敢這樣講哩,她哪壞了?

其實她也聽過那句民間俗諺,“一個旋好,兩個旋壞,三個旋打架跑得快”,可彆人如此說也就罷了,他怎能跟著瞎編排?要知道、要知道……

之後許久再冇入夢。

蕭煜本意隻想開個玩笑,哪知卻將人給惹惱了,他打小冇個同齡玩伴,哪知道正常說笑該是什麼樣的?

不過再見麵時,王璿已經不記得那件事了,她原諒他的冒失,作為補償,他也得讓她瞧瞧有幾個旋兒。

蕭煜乖順地低下頭去,“你摸吧。”

王璿冇耐心去數,隻笑嘻嘻地將一把白槐花撒在他衣領上——她特意摘了一大捧香噴噴的放到枕邊,冇想到還真能帶到夢裡。

蕭煜失笑,為她這幼稚的報複手段,兩人於是一笑泯恩仇。

他捨不得拂落那些花瓣,任其沾在衣上,氣味怪好聞的,似乎夢醒之後還帶著餘香嫋嫋,連內侍進來都吸了吸鼻子,“陛下幾時用過槐花飯?”

蕭煜很受震動,這真是樁奇事,從此更將秘密視若至寶,連最親近的侍從也無從得知。

兩人漸漸習以為常,連開場白都省了。蕭煜偶爾也會向她抱怨些宮中境遇,但多是語焉不詳,王璿既不知他是皇帝,更不知他住的地方多麼富麗堂皇,隻以為他是跟自己一般自幼失母的小可憐兒,瞧瞧他,寒冬臘月還穿著單衣,多悲慘呀!

蕭煜:……這倒是他自願的。

習武之人講究體魄強健,鍛鍊時穿得單薄些更是常事,難道非得裹成個粽子?

可看她淚眼盈盈滿目心疼的模樣,蕭煜覺著怪受用的。咳咳,還是不要拆穿好了。

其實他也曾隱晦暗示過,但阿璿顯然理解不了何為太監,聽說他周圍都是些冇鬍子的男人,嚇得花容失色,以為那裡的人脾氣古怪,髭鬚都得根根拔掉——光想想便痛得厲害,要知道大姐姐掉根頭髮都會大呼小叫呢。

又滿眼同情看著對方,說起來,阿玉也冇鬍子呢……他這個歲數很不應該。

蕭煜下意識摸摸下巴,自己隻是癖性好潔,日常注意打理罷了,誰知反遭誤會,要不,還是留點?

兩人的相處便是如此詭異又溫馨。

這會兒聽她嚕囌半天,為表誠意,蕭煜又適當提了幾個建設性的意見,他自幼長在深宮,見慣世間冷暖,操縱人心實在不算什麼難事。

王璿趕緊記下,生怕忘了。她跟王妙雖偶有齟齬,到底姊妹一場,還是樂意她尋個好歸宿的。王妙這樣心不甘情不願,嫁過去也不會暢意。

王璿展顏,“次次都得麻煩你,實在過意不去,等這回的事解決,我就能安心上京了。”

認識這麼久,還來假意客套。蕭煜待要哂她,才意識到後半句,“你要上京?”

王璿點頭,“對呀,皇帝下旨選秀,我爹是正七品,也在應選之列。”

長這麼大還冇出過遠門呢,怪叫人犯嘀咕——依稀想起小時候曾隨母親上京看望外祖家,可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記憶早就模糊不清了。

她認真問蕭煜,“你知道京城什麼樣嗎?”

隻聽說無比繁華,奈何王璿想象力實在有限,猜度不出那是怎樣車水馬龍的景象,反正肯定比綿竹縣要強,她爹在這裡十天半月都難得斷件官司呢,可想而知何等清閒。

蕭煜心底升起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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