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帝我見過的 第04章 計謀
-
計謀
蕭煜再想不到緣分這樣奇妙。
原來世上真有這麼個人,且再過不久,她就要走到他生命裡來,他們能真真切切、麵對著麵說話了。
蕭煜按捺住隱秘的喜悅,同時不可遏製起了個自私的念頭,他一定要將她留下。
哪怕為寬慰長日寂寥,他也不能放她離去,一個人的日子過得實在已太久了。
當然還麵臨著一個最現實的問題,他該怎麼找到她?區區七品的官階,恐怕連初篩都過不去,楊太後不會讓這種人的牌子呈到禦前來的。
他那裡雖有份秀女名冊,記載的無非是出身高低、芳齡若何,他也不可能叫人一個個打聽閨名,那倒真成昏君了。
王璿見對麵遲遲不語,隻當是自卑——她怎麼犯糊塗了,阿玉家境比她還差呢,怎可能知道京城什麼模樣?
自己不是在傷口上撒鹽嗎?
待要掩飾過去,蕭煜卻開口了,“知道的,到時候我親自帶你去看。”
他居然就住在京城!王璿吃了一驚,可見他終日穿著單衣,多半是某個大戶人家的雜役——京城臥虎藏龍,一磚頭下去都能砸出個尚書侍郎什麼的,下人當然更多了。
王璿自己當然冇門戶之見,她在綿竹縣雖然橫著走,去京城估計也跟地上的螻蟻差不多。
於是微笑頷首,“好啊。”
有熟人領路當然更方便。
轉念卻歎口氣,“其實我不怎麼想選秀。”
哪怕隻是走個過場也夠累人的,她本身冇什麼遠大誌向,當個縣官千金,每日吃吃睡睡就挺滋潤了,京城再好、再開闊,終非她久居之地,何苦在平靜的日子找不痛快呢?
其實要推脫還不簡單,找個相熟的大夫,開兩貼發熱的藥,小病一場就完事了,她爹總不能用擔架擡著去吧?
蕭煜的心提到嗓子眼,趕忙道:“是藥三分毒,可不能亂用。”
又故意強調湯藥的難喝,何苦來哉,平白給自己找罪受?
經他一番勸說,王璿纔打消念頭,決定捨身走一遭,就當開開眼界。
蕭煜鬆口氣,“其實,被選上也未必是壞事。”
王璿搖頭,“你不知道,這位君上難相與得很。”
蕭煜詫然,“你聽說過他的事?”
“當然。”王璿扳著指頭數說起少年天子罪狀,什麼頑劣難馴哪,不敬師長哪,苛待宮人哪,能數出一籮筐來,先帝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冇在死前廢了他,以致留下這麼個禍端,尾大不掉。
蕭煜臉色寸寸黑下,這都是楊家人瞎編排,居然連千裡之外都有所耳聞。他承認自己對太後並不十分客氣,那也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有什麼可冤枉?
楊太後卻抓著個孝字大做文章,好像普天之下唯他忘恩負義。
蕭煜深吸口氣,不著急,等日後見了麵,他有的是機會叫她明白。事實勝於雄辯,早晚她得知道他是什麼個人——在身份曝光之前,他倆不是一見如故嗎?
遠處傳來隱約雞鳴,約摸到破曉了,他們也是時候分彆。
王璿很有點依依不捨,怕再也見不到這位夢中的朋友,自己隻在綿竹縣做過夢,誰知道出去一遭,會不會天翻地覆?
至於他說的那些話,也可能是誑她的。人海茫茫,那麼容易便能聯絡上嗎?他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哩。
蕭煜也有同感,不過經營多年,他麾下也自籠絡了一批人手,找個人還是挺簡單的——隻要她不爽約。
遂再三叮囑,千萬不可以私自服藥,女兒家可是水做的骨肉,哪禁得起隨意磋磨。
王璿暗自臉紅,他倒比爹孃還關心自個兒身子哩,這可真是……
低頭望著微微凸起的胸脯,自己已然及笄,按理是大姑娘了,不能私會外男,但是夢裡的算不算?
捉姦拿雙,反正羅氏管不到她頭上。
蕭煜忽然靠近,彷彿要與她密語些什麼,王璿正在小鹿亂撞,下意識後退,不妨腳底有塊石子兒,輕輕一滑。
跌個跤,便夢醒了,窗外已是曙光初亮。
青雁端著銅盆跟手巾把子給她勻麵,笑道:“姑娘怎麼了?滿頭大汗。”
王璿摸了摸額上,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多麼狼狽,夢裡的話卻是羞於對青雁說的,隻含糊其辭。
青雁撫掌,“恭喜姑娘,您這是抽條呢!”
她小時候也常夢見從山上掉下或是滾落湖裡,那陣子就跟竹筍似的嗖嗖往上竄,想想都覺得稀罕。
王璿瞥了眼青雁高大豐健的身材,還是挺羨慕的,自己雖然甚少生病,吃的也不少,看上去老是瘦嘰嘰弱不禁風的,無怪乎羅氏總要生氣,以為她當著外人作態,造謠她虐待她。
人心就是這樣一點點變淡的。
王璿且不去理會,關切道:“大姐姐如何?”
她睡得太死,怕錯過家裡新聞,王妙應該不會糊塗到上吊罷?
青雁麻利地擰乾淨手巾把子,用力往王璿臉上一抹,跟擦桌子似的——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做事情太風風火火了些,但跟王璿的慢性子剛好互補,所以……也隻好忍耐了。
若她自己慢慢洗臉梳頭上妝,一上午都忙不完。
青雁便乾活嘴裡也冇閒著,“您放心,有白姨娘陪著呢,大姑娘會冇事的。”
白姨娘還是很實際的,雖然也為不能選秀遺憾,可她清楚自家女兒資質,去了也不過墊底,白白給人家當陪襯,哪有嫁給縣裡首富風光?從來錢權二字密不可分,老爺已經是一把手了,所欠缺的,無非黃白之物而已,日後總有用得上親家之時。
攪黃了這樁親事才後悔哩。
王妙畢竟不及母親老辣,張家雖然不壞,可她理應嫁給天下最好的男兒,反正不能是張升那樣的——時下流行富態審美,男子肥白如瓠也是被誇讚的,作為生活優渥的象征。
可最少也得四十以後罷,她爹這會兒的身段還跟年輕時差不多哩,除了腰粗了二指。
弱弱地說,這點上王璿很讚同王妙,太胖瞭如何動得起來?總不能叫丫鬟們扶著行房罷——她們家雖然規矩謹嚴,但羅氏對非親生的向來放任自流,故此王璿王妙私底下也常看些雜書,還彼此交流心得體會。
她大致明白王妙的擔憂。
但除了身材,張升各方麵都無可挑剔,堪稱完美配偶——小肚子可以減嘛!
早春天寒,厚實的衣裳很能修飾身材,張公子精心打扮,加之他五官俊俏,胖人不胖臉,看上去還是挺瀟灑的。
他這趟過來,一為下定,二也是順便看看未婚妻。雖然以前碰過麵,可都是寒暄客套,如今要成為一家人了,總得說點體己話吧?
王妙稱病不肯見客,用行動表示無聲的抗議。
眾姊妹都替她尷尬,王璿則是發愁,這陣子她冇少安慰,想必王妙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卻依然“我心匪石,不可轉也”,難道上花轎那天也裝病嗎?
縣令爺再尊貴,也不是誰都能得罪的。
看來,隻能用阿玉教她的那招。
趁倒茶工夫,王璿委婉傳達了姐姐顧慮。
張升皮薄麵嫩,又生得白,臉一紅就跟滴血似的,分外醒目。
這二姑娘也太大大咧咧些,什麼話都敢往外說,不過若非她提醒,張升也想不到未婚妻擔憂的是這出——好生滑稽!
他是豐腴又不是癡肥,怎見得連行房都無力了?日常飲食起居也都是自己來的好不!
小姐們挑剔也是常事,當著王璿麵,張升勉為其難答應減掉十斤,保準讓未婚妻大吃一驚。
王璿略略心定,她也是為姐夫身子著想,胖人多病,少食多餐纔是長壽之本——她這種天賦異稟的不算。
當然光這些還不夠,要讓王妙自己鬆口,得有個契機。
王璿附耳低語了幾句,張升頻頻點頭,對二姑孃的智慧刮目相看。難怪丈人冇給她定親事,這等人才就該進宮去廝殺嘛!
張升誠心誠意祝願她雀屏高中。
王璿投以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張升說到做到,回去後便開始節食,早午晚膳全是素菜,不見葷腥,還請了兩個武術師傅協助鍛鍊,每日練上幾套虎虎生風的拳法,吵得全家不得安寧。
員外夫人倒疑心兒子撞鬼了,想去廟裡求些符水。得知是為王大姑娘洗心革麵,固然稱願,可也免不了嘀咕:還冇成婚就知道轄製丈夫,等過了門還了得?她這婆母不會受媳婦的氣罷。
據見過張公子的人說,成果斐然,可謂脫胎換骨。
傳的閒話多了,王妙不免心中癢癢,想看看張升現在是何模樣。
她自己羞於開口,想讓家裡請他來,王璿哂道:“這會子反悔了?難怪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
王妙嘴硬,“隻是好奇。”
半是逼迫半是請求央王璿給下了帖子,滿以為張升對她唯命是從,哪知張升根本不來。
這廝翅膀硬了?王妙瞪大眼。
再托丫鬟打聽,卻說張公子正在騎驢找馬,暗中相看起另外幾家,其中不乏與王妙曾有過節的。
王妙氣得粉臉鐵青,還從冇有人敢這樣對她哩,張升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膽?
王璿故意道:“這不正好?本來你也不願嫁他。”
“誰說我不願嫁?”王妙衝口而出。
王璿莞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