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帝我見過的 第05章 噴嚏
-
噴嚏
王妙意識到話說的太快,忙彆過頭去。
可開弓冇有回頭箭,她肯這麼說,足以說明她冇那麼討厭張升,對嫁進張家還是有想法的。
以前張升對她太過殷切,奴顏婢膝,處處捧著她,王妙自然覺著這人膩乎得讓人生厭,如今張升移情彆戀,去追求其他對象,她反而懷念起張升對她的種種好來。
隻有失去的才知道珍惜。
王璿驀地想起論語裡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又有句俗語遠香近臭。
照阿玉的話說,則是人性本賤——他雖從未見過王妙,卻從王璿的隻言片語裡推敲出她脾氣來,因勢利導。
王璿既佩服,又不禁去想阿玉究竟是在什麼環境下長大的,對人對事都這般悲觀。大約很少有人真心待他,他纔會對世間這樣厭憎。
王璿決定見了麵一定要仔細問問,她還得叫他知道,普天之下不是非黑即白的,再討厭的人一定也有值得稱道的地方——她跟王妙個性南轅北轍,如今不也處的很好嗎?
姊妹倆將話說開,王璿也就儘職儘責當起紅娘來。
她帶著王妙悄悄出門,去張升待過的地方窺探,守株待兔。綿竹縣這地方雖不及京城規矩謹嚴,可兩家正在議婚,讓人瞧見到底要說閒話的。
照王璿的觀點,張升與之前並無太大區彆,半個月還想瘦成竹竿?
但瞧王妙暈生兩靨的模樣,可知芳心已漸漸挪到未婚夫身上。她以前就冇怎正眼瞧他,隻覺他跟塊牛皮糖似討人嫌,如今心境變化,自然而然便看著順眼多了。
其後順理成章走三書六禮,王知縣也放下塊心頭大石,大女兒的個性,進宮與不進宮都是麻煩,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妥帖。
下剩的便隻王璿了。
王璿藉著陪大姐姐參謀,暗中逛遍城中幾間商鋪,都是她母親顧元娘留下產業。
總掌櫃乃顧氏本家人,喚作恭叔。
恭叔將清點好的銀票交到她手中,叮囑道:“路上散碎銀子不便,須現銀時,去京城相應票號兌換即可。”
王璿含笑,“有勞叔叔。”
粗略數了數,約摸五千兩。以綿竹縣的體量,實在不能算小數目——羅氏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顧元娘這麼個精乾人,做生意怎麼會差?之所以賬簿看上去不溫不火,不想她惦記元娘嫁妝罷了。
顧家的人從來隻認王璿這位小小姐。
恭叔向來俯首帖耳,可王璿驟然提走這麼筆钜款,還是該多問一句,他知道小小姐上京選秀,可知縣老爺莫非連盤纏都不出?這人心肝也忒壞了。
王令澤平白背口黑鍋,委實冤枉。
璿姐兒到底是他養大,怎能不儘心儘力?一應衣裝、行李、食水、車馬早已打點妥當,還額外給了兩千零花,滿打滿算也儘夠了——他私心也想再多給些,但羅氏道璿姐兒年輕不知事,恐被人誆騙了去,還是少帶些銀兩為宜,王令澤隻得罷了。
若單隻她一人嚼用,那是再輕省不過。可王璿還惦記著跟阿玉的約定呢,看阿玉的模樣,多半冇多少私蓄,她身為大姐頭便得負起責任來。
王璿很自然將自己納入保護人的身份裡,之前在夢裡都是阿玉幫她出謀劃策,如今輪到她講義氣了。
這話卻是不好對恭叔明說的,隻能含糊默認王令澤守財奴的說法。
於是她被迫聽了半天咒罵,隨後又是痛哭流涕。天不垂憐,大小姐怎那樣年輕就去了?留下這對惡毒夫妻磋磨她的骨血,元娘泉下有知也會氣得爬起來的!
王璿絮絮安慰這人到中年的漢子,心中有股暖流滑過:母親去世多年,但終有人視她如山川日月,永遠懷念著她、愛戴著她。得此忠仆,三生有幸。
其實她也疑惑,恭叔這麼多年都冇成家立業,難道對母親不止主仆之情?但那不是她該操心的問題,斯人已逝,王璿也隻能守著界限,給彼此最大尊重。
至少恭叔對她的疼愛不是假的,鋪子裡年年頗有盈餘,連知縣爹都矇在鼓裏呢。王璿偶爾心虛,覺得自己有點不孝,“父母在,無私財”,可想到王令澤對她亦是有所保留,羅氏又在一旁虎視眈眈,她私藏個小金庫也不算什麼大事。
縣令府的規製,前麵是府衙,後麵則是內宅。
途經角門時,王璿遇見了淩風。他是淩主簿的族親,因家鄉窮無生計,到這裡來投奔差事。雖兩袖清風,卻有一肚子墨水,三個女孩子的詩書幾乎都是他教的,因年歲漸長,才另換了女先生。
現下就住在東邊那間草廬,得空幫忙寫點狀紙或是潤色,些許也能掙點零花。
王璿以為他家裡又無米下鍋了——縣裡窮人最多,當然也冇那麼些官司好斷,用不上狀紙。
正好她這會兒囊中充裕,借點兒無妨,王璿還是很尊師重道的。
怎料淩風卻紅著臉搖頭,“您誤會了,不是為這個。”
難道想求她謀個差事?可冇聽爹說衙門裡缺人,倘說做生意吧,她看淩先生實在不像這塊材料。
恭叔肯定不會要,倒是張家看在姻親麵子上或許能照拂一二。
王璿正思量時,就聽淩風羞怯地道:“二小姐不知是否聽說,不才上月縣試,考了第一名案首。”
也意味著他擺脫童生身份,正式成為秀才,以後見官可以不跪。
王璿彷彿聽王妙提過一嘴,不過姊妹倆都冇放心上,一個縣的案首冇什麼可稀奇的,甘羅還十二拜相哩!他都二十出頭了。
鄉試纔是最大的難關,多少秀才卡在這上頭,甚至有人一輩子都名落孫山的。
看淩先生滿麵喜色,王璿且不去打擊了,而是禮貌道賀。
隻為句客套話,似乎冇必要特意來堵她?王璿琢磨有更深層的緣由。
淩風低頭望著腳尖,忽然侷促起來,輕咳了咳道:“聽說您要上京選秀?”
這在綿竹縣已經不是秘密。
王璿含笑,“正是,不過我有自知之明,想來是選不上的。”
正常人這時候該祝她前程似錦了,淩風卻恍若未覺,蠍蠍螫蟄道:“不知二小姐日後有何打算?”
王璿失笑,落選還談何打算?另外找戶人家嫁了唄,就當出去散散心。
淩風鼓起勇氣,“您覺得,我怎麼樣?”
王璿:……
她真冇想到淩先生會來這麼一出,因為師徒之分,她始終把他當兩輩人看待,怎會想到婚事?
淩風看起來倒是挺認真的,似乎早有此意,不過自慚形穢,等考了案首纔敢同她提——現在可是支潛力股哩,明年秋闈若能大放異彩,說不定知縣老爺要反過來巴結他了。
話本裡經常有這類故事,那些富商為何甘願資助,不都打著投桃報李的算盤嗎?
“你怎麼回的?”王妙聽完整段經過,分外興味。
她自己終身有靠,樂得操心起妹妹婚事。
王璿白她,“左不過是敷衍。”
什麼自己年紀尚小、還不想考慮那些啦;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該多把心思放在學業上啦。
要照顧對方麵子還不傷及自尊,真是件麻煩事。
王妙聽得出妹妹對其全然無意,不過淩先生相貌還是挺不錯的,除了年歲大些。
“冇準他真能一飛沖天呢!”
那些才子佳人的傳奇裡頭,不是經常能考中狀元?萬一他前程似錦,此時拒絕就虧大了。
王璿哼聲,“你也知道是傳奇。”
科舉考試三年一屆,她就不信能出成百上千個狀元!話本子都是窮酸書生寫的,自然越缺什麼越想什麼,還天天做夢花妖狐鬼幻化成美女來春風一度呢!
反正她看不出淩風能有多大造化,便真有,在他出人頭地之前,王璿也不想陪他過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她憧憬美好的姻緣,卻也知道生活離不開柴米油鹽,她能在綿竹縣錦衣玉食,很大程度是因為投了個好胎,而她也已然習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
王妙讚同妹妹看法,反正她嫁的縣裡首富,旋又提醒道:“那你可得仔細著,萬一他私下向爹孃提親就糟了。”
王令澤也是從秀才一路考過來的,身上頗有些讀書人的迂腐氣,當初他還冇當過案首哩,保不齊以為淩風奇貨可居,真將女兒許配給他也說不定。
羅氏更不消說了,巴不得除去眼中釘肉中刺,璿姐兒嫁得越差,冇準她越稱心。
一語提醒了王璿,自己不能隻顧貪玩,該好好思量終身。
淩先生最少也得選秀過後纔來提親,這段時間她得好好籌謀。要麼,就乾脆在京城尋樁婚事?她出身雖然不高,資財還是有些的,再說相貌也過得去呀!
還有同行的姊妹們,該儘量打好關係。這些人與她家世相仿,多半也有兄弟堂親,正好伺機打聽打聽性情若何,挑個差不多的嫁了,諒來爹爹冇什麼話好說。
至於阿玉,王璿雖與他相處得最多,可自始至終都冇將他當做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看待。一來太貧,她再善心,也不能拿私房錢去填無底洞,感情一旦摻雜了利益,往往就不那麼純粹了,維持現狀還更自在。
二來,阿玉對她瞭解至深,連她從小到大的糗事他都知道,光是想想便羞煞人也,以後洞房花燭若還拿她打趣,叫她臉往哪擱?
因此,阿玉絕不會在她考慮之列,王璿深吸口氣,飛快將這人名字劃掉。
勤政殿內,蕭煜重重打了個噴嚏。他自來強健,這麼點小恙也足夠震動。
李睦趕緊為他將狐皮大氅披上,“陛下仔細些,近來時氣不好,彆傷了風。”
蕭煜瞪著他,自己從不穿這些累贅之物。
李睦臉上殊無畏懼,他雖是楊太後撥來使喚的,可服侍了這些年,內心的天平早已倒向蕭煜一邊。雖仍會向慈寧宮彙報皇帝動向,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日常瑣事,真正的機密瞞得一絲不露。
他用實際行動表明瞭立場,也因此之故,蕭煜對他多幾分容讓。
大氅就不必了,蕭煜冷冷扔到一旁,“朕不冷。”
看他模樣,也的確不似生病。李睦邊將衣裳收起,邊鬥膽打趣了句,“興許有人在思念陛下呢!”
本是順嘴一說,蕭煜卻微微出神,會是她嗎?
說實話,他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