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帝我見過的 第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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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氣象雖與平時不同,年還是要過的。
臘八將至,王璿托人買來一車車的大米、小米、玉米、紅棗、花生和各種豆類,要熬臘八粥饗遍宮中,為皇上祈福。東西事小,人人都能分得一碗,這就算同沐恩澤了。
又因為今年冰糖匱乏,王璿囑咐要加大火候,熬得香些稠些,方便入口,還把自己份例裡的蜂蜜拿來,隻需幾勺便可增色不少。
藤黃等人喝得香甜,嘴上卻連稱太靡費了。她們尚且如此,那些乾粗活的更不消說,寒冬臘月來一碗熱乎乎的八寶粥,身子不知道多暖。
都知道淑妃此舉旨在邀買人心,然真正得了實惠,誰又在乎人家是不是沽名釣譽,好歹也隻有淑妃想到這層不是?
王璿也吩咐送些到慈寧宮去,老人家口重,給楊太後那碗多加些糖,反正按在太後自己宮例上,她不吃虧。
青雁悄悄道:“理親王近來甚少入宮。”
聽說以前都會差人送節禮的,難道是春風得意給忘了,還是這對養母子起了齟齬?
王璿不明所以,她的眼線還滲透不到慈寧宮去。
“親生的尚且有牙齒磕著舌頭的時候,何況隻是半路。”
連她都覺得楊太後有些吃虧,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後對理親王愛逾珍寶,理親王更多的卻隻是虛應故事,不說白眼狼,這人多少有幾分冷血。
究竟與她無礙,甚至這幫人內亂起來還更好。
王璿想了想,“等會兒把庫房裡那座尊勝佛母玉像一併送去,保佑娘娘早日病痊。”
有她襯托,才更顯得理親王不孝。太後啊,您可長點心吧。
粥棚裡熱氣瀰漫,倒是不覺寒冷,可王璿站久了也覺腰痠背痛,揉了揉腕子,打算分完這批便回去,下剩的交給藤黃她們來。
一隻粗糙、骨節寬大的手伸到跟前來,捧著碗道:“多謝主子垂愛。”
翻過來時,不經意露出碗底蓋著的一枚銅扳指,又迅速蓋上。
王璿瞧在眼裡,麵上仍不露聲色,待走出太遠,才讓青雁去傳剛剛那人,“適纔給他施的粥少了,等會兒拿咱自己的份例添上。”
怎麼不怪他拿的碗太大?青雁嘀咕,娘娘真是太好性了。
等那灰頭土臉的小太監進到玉照宮來,再扯去一層黃黃的麪皮,青雁頓時睜大眼,“你是……李敦?”
李敦笑嘻嘻朝她打個千兒,“是我,姑娘。”
李敦雖是禦前的人,可混跡玉照宮的日子不短,青雁早將其視為自己人。
她一個健步躍上前來,警惕地看了看門外,見藤黃她們並未留意,方纔心安。雖說大敵當前眾誌成城,可關乎萬歲訊息,到底有個遠近親疏之彆,硃砂不就被收買了嗎?
關上門顯得欲蓋彌彰,青雁索性搬了架屏風來,假作洗洗刷刷,真有什麼也好給主子提醒。
這丫頭長進不少,王璿欣慰之餘,方攜了李敦進內室說話。
開口卻非關懷而是申斥,“明知道現今戒備森嚴,你怎麼還敢偷跑出來?”
最主要的,蕭煜身邊本就冇幾個親信,連他都不在,誰來服侍?
李敦忙道自己是奉命來報信的,“陛下身邊有師傅在呢,娘娘大可寬心。”
神醫不愧是神醫,葉隱逸去後不久,皇帝就能下床了,但據說在那之前就有甦醒跡象,這真是件奇事,兩個太醫都以為還得過一陣子呢。
王璿但笑不語,那個夢到底還是起了作用,她本來以為自己思念情切發了癔症,現在看,也許她的確曾經離魂,並親往西山走了一遭,正如戲文裡所說的那般,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李敦跟著師傅也學了幾分機靈,直言蕭煜相思難耐,擔心淑妃愁緒滿懷無法排遣,才特意留他回來作伴,又一五一十將帳中情況說與她聽,叫她心安。
似乎楊首輔一行已漸漸放鬆警惕,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皇帝仍需靜養一段時日。
他現在的情況跟軟禁也差不多,王璿實難輕鬆,“他想如何脫身?”
李敦道:“朝上的事有顧大人呢,您且安心,便為了您,陛下也不肯自涉險境。”
王璿漸漸平靜下來,“我都聽他的。”
隻要阿玉能平安歸來,哪怕不是皇帝也沒關係。她本來也不是因為這層身份喜歡他的。
“如今你還回去嗎?”
王璿其實比較關心李敦是怎麼混進來的,這世上莫非真有易容術?
李敦苦笑,“哪能啊,奴才藏身在倒夜香的恭桶裡,才堪堪躲過一劫。”
還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嫌這東西晦氣,冇工夫細查罷了。吃一塹長一智,想用同樣的法子溜出去恐怕冇那麼容易。
王璿道:“那你便留玉照宮吧,彆擔心,月錢照舊給你的。”
李敦吐吐舌,乾脆跪下謝恩,這下自己真成淑妃娘孃的人了。
藤黃等人也不知發冇發現宮裡多了個小太監,縱發現也不在意,陛下雖不在,娘娘想使喚個把人還不是輕而易舉麼?懷著小皇孫就是底氣呢。
歲末年終,宮外傳來訊息,西山彆院起火,皇帝與其貼身內侍不知所蹤,隻在廢墟裡頭髮現兩具焦屍,身形依稀有些類似。
楊太後當時便慟哭了一場,不管是否真情流露,她這個歲數,也實在聽不得生生死死之事。
王璿倒是還穩得住,多虧有李敦在一旁扶持鼓勵。這會兒她方明白蕭煜為何會送李敦回來,若隻她一人,驟然聞此噩夢,是斷斷經受不住的。
淑妃冇崩潰流產,令某些人大失所望,內務府仍送了最好的安胎藥來,王璿一些兒不敢用,全給扔了,誰知道裡頭的東西是補身還是催命。
楊首輔欣慰底下辦事利落,可也疑心會否太容易了?尋遍京城,並無那主仆倆蹤跡,想來事出突然,根本來不及準備。
如此也好,否則放虎歸山,終免不了麻煩。
如今群龍無首,還得有個主心骨纔是。楊首輔勸說太後早日出殯,也好讓皇帝魂魄安息,然楊太後水米不進多日,精神依舊很足,每當說起便波浪似搖頭,“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除非皇帝親自給哀家托夢,否則,哀家絕不發喪!”
婦道人家就是這般固執,楊首輔皺眉,哪曉得太後本就心智軟弱,出了這樣的事,更是六神無主,先帝臨終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她輔佐好蕭煜的!
她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多年來的失職,叫她九泉之下如何敢麵見先帝呢?
帝王喪儀隆重,倉促間辦不來,等過了年關也好,楊首輔琢磨是否該請高僧做幾場法事,好叫這托夢顯得順理成章些。
眼下要緊的卻是新君人選,不一鼓作氣砸實了,久則生變。
楊首輔道:“如今朝堂爭執不休,不知該立何人為嗣,還請您早日拿個主意纔是。”
楊太後有點迷惑,“哀家?”
這關她什麼事。
楊首輔道:“父死子繼,論理,這原是應該的,可淑妃月份尚淺,這腹中之胎未知男女,誰知道生出來是皇子還是公主,況且主少國疑,終免不了麻煩,不如兄終弟及,您看如何?”
楊太後看著他,漸漸好像明白過來,“原來你跟阿燦早就商量好了?”
楊首輔點頭,繼而拍了拍手,就見侍女捧著一方金印來。
“不錯,唯有如此,皇位方能平穩過渡,娘娘,您就聽微臣一言吧。”
一日既往的恭順和哄勸的口吻,楊太後微微闔目,她怎冇發現這些人一直在糊弄她!
下一刻,那方金印便重重砸在楊首輔額上,頭破血流。
“混賬東西,你想讓哀家成為千古罪人,你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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