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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令·春衫薄幾重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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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婚禮,最終以鬨劇收場。

紀淵抱著我的屍身,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回了皇宮。

他將我安置在他自己的寢殿,用千年寒冰玉床為我儲存身體。

他罷朝三日,不眠不休地守著我,一遍遍地跟我說著話。

說我們小時候的趣事,說他在北境的見聞,說他對我的思念,也說他對我的悔恨。

他說了很多很多。

多到我這縷即將消散的魂魄,都開始重新凝聚起來。

我好像,又有點捨不得走了。

我想再多看看他。

三日後,紀淵重新上朝。

他下的第一道聖旨,是為我,為林家,平反。

他追封我為“孝懿昭獻皇後”,以元後之禮,將我葬入皇陵。

但他最終,沒有那麼做。

父親說,我不喜歡皇宮的束縛,我的歸宿,應該是我林家的祖地,在那片生我養我的桃花林裡。

紀淵同意了。

出殯那天,他親自扶靈,為我送行。

十裡紅妝,變成了十裡白幡。

帝都的百姓,自發地走上街頭,為我送彆。

他們口中,不再有汙言穢語,隻有一聲聲歎息。

我的棺木,被安放在了那片桃花林中。

紀淵在我的墓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對我說:“昭月,你在這裡好好睡。從今以後,我來守著你。”

處理完我的身後事,紀淵開始著手清理朝堂。

康王餘黨,被連根拔起。

那些曾經落井下石,欺辱過林家的人,也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至於那個拒絕給我父親冰塊的韓侍郎,紀淵並沒有動他。

隻是在大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問了他一句話。

“韓愛卿,你可知,‘風骨’二字,如何寫?”

韓侍郎當場跪地,汗如雨下,從此稱病,再未上朝。

而那位曾雪中送炭的沈中書令,被紀淵破格提拔為內閣首輔,成了他最倚重的肱骨之臣。

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

父親在得知兄長並未戰死,隻是“死遁”歸隱後,也徹底放下了心。

他拒絕了紀淵的一切封賞,帶著幾個老仆,離開了帝都,去尋找兄長,安度晚年。

走之前,他來我的墓前,坐了很久。

他說:“昭月,爹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雖有不捨,卻也為他感到高興。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結局。

偌大的帝都,繁華的皇宮,最後,隻剩下紀淵,和我這縷不散的孤魂。

紀淵成了一個好皇帝。

他勵精圖治,整頓吏治,減免賦稅,興修水利。

他擊退了北方的蠻族,收複了南方的失地。

在他的治理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開創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

史書上,稱他為“中興之主”,千古一帝。

可我知道,他過得並不快樂。

他遣散了後宮,終其一生,未再立後,未有子嗣。

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奉獻給了這個國家。

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會褪去那一身帝王的威嚴,來到我的墓前,像個普通人一樣,跟我說說話。

他在我的墓旁,建了一座小小的竹屋。

屋前,他親手開辟了一片桃林。

每年春天,桃花盛開,灼灼其華,美得像一場夢。

他會坐在桃樹下,撫著我的墓碑,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會跟我說朝堂上的趣事,會跟我抱怨哪個大臣不聽話,也會跟我描繪他心中的盛世藍圖。

大多數時候,是我聽,他說。

我的魂魄,就依偎在他的身邊,靜靜地陪著他。

一年又一年。

他頭上的白發,越來越多。

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

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了一個威嚴沉穩的中年帝王,又變成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

唯一不變的,是他看我墓碑時,那溫柔又悲傷的眼神。

有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

他病得很重,已經很久沒有來我的墓前了。

我有些擔心,便飄回了皇宮。

我看到他躺在龍床上,氣息奄奄,太醫們跪了一地,束手無策。

他好像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他屏退了所有人,獨自一人,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

他從枕下,摸出了一支早已斷成兩半的木簪。

他用布滿老人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那支木簪,渾濁的老眼裡,流下了兩行清淚。

“昭月……”

“我來……陪你了……”

他的手,垂了下去。

木簪,也落在了地上。

我知道,他走了。

我的魂魄,也開始變得虛無。

我的執念,就是他。

如今他走了,我也該走了。

可就在我的意識即將消散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抓住了我。

那感覺,很熟悉。

我努力地睜開眼,看到了紀淵。

不再是那個垂垂老矣的帝王,而是那個我記憶中,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他就站在我的麵前,對我微笑。

“昭月,”他輕聲說,“我找到你了。”

他拉著我的手,這一次,我沒有再穿過他的身體。

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

他身後的桃花林,開得正盛。

長風吹過,花瓣如雨。

我看著他,也笑了。

是啊,你找到我了。

這一次,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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