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令·春衫薄幾重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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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六月，驕陽似火。

我的棺木被抬回了林府，停放在我生前居住的“昭月閣”裡。

父親遣散了大部分下人，隻留下幾個忠心耿耿的老仆。曾經門庭若市的大學士府，如今門可羅雀，冷清得像一座墳墓。

而我，就是這座墳墓裡，唯一等不到安息的遊魂。

天氣越來越熱，即便父親想儘辦法，在屋裡放滿了冰盆，也無法阻止屍身腐壞的速度。

一股不詳的氣息，開始在院子裡彌漫。

父親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整夜整夜地守在我的棺邊，枯坐到天明。我知道，他是在想辦法。

紀淵的命令是口諭，沒有明發聖旨，卻比聖旨更讓人恐懼。滿朝文武，誰敢在這時候觸新皇的黴頭？

府裡的冰塊快用完了。管家老淚縱橫地告訴父親，冰窖的冰，隻夠再用兩天了。

兩天後，若再找不到冰，我的身體……

我不敢想。

父親沉默了許久，終於站起身，換上了一身早已洗得發白的官服。

“備車，”他沙啞著嗓子說，“去……去吏部韓侍郎府上。”

我心中一緊。

韓侍郎，韓子謙，曾是父親最得意的門生。父親對他有知遇之恩，一手將他從寒門學子提拔到如今的位置。

父親這是要去求他了。

為了我這個不孝女，他要拉下他那張比命還重要的老臉，去求一個晚輩。

我的魂魄跟著父親的馬車，來到了韓府門前。

韓府的門房一見是我父親，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堆起假笑：“原來是老學士，不知您大駕光臨，有何貴乾？”

“我找子謙。”父親的聲音裡透著疲憊。

門房麵露難色：“這個……不巧，我家大人今日偶感風寒，臥床不起，實在不便見客。”

我冷眼看著。好一個偶感風寒。

父親似乎早料到會是如此，他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遞了過去：“這是我給子謙備的一點薄禮，你且收下。另外，煩請轉告他，老夫彆無他求，隻求他看在往日師生情分上，勻一些冰塊給府上應急。他日，必當厚報。”

那門房開啟錦盒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但很快又被驚恐取代。

他“啪”地一聲合上錦盒，猛地退後幾步，像是見了鬼一樣。

“老學士，您這不是為難小的嗎？誰不知道您府上……得罪了那位。這東西，我們可不敢收！您還是請回吧！”

說罷，他竟“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父親站在緊閉的朱門前，佝僂的身影在烈日下顯得那麼單薄。

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渾身被汗水濕透，才顫抖著手，收回了那個錦盒。

錦盒裡，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一件遺物，一塊成色極好的暖玉。父親說，女孩子家身子寒，戴著這個好。

如今，他卻要為了給我求幾塊冰，把它送出去。

我看著父親失魂落魄地轉身，心中酸澀難當。

紀淵，你看到了嗎？

這就是你想要的報複嗎？你折辱我，我毫無怨言。可你為何要這樣折辱我的父親？

他一生風骨，何曾向人低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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