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令·春衫薄幾重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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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韓府回來後，父親便病倒了。

他躺在床上，高燒不退，嘴裡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

“昭月……我的昭月……”

我守在他的床邊，心如刀絞。

我多想告訴他，爹，我在這裡。

可他聽不見，也看不見。

府裡的冰，隻剩下最後一點了。

管家將它們全都搬到了父親的房裡，給他降溫。

而我的棺槨旁，空空如也。

那股腐朽的氣味，越來越濃。

就連忠心耿耿的丫鬟雪兒，每次進來給我上香，都得用帕子捂住口鼻，匆匆來去。

我知道，我快要撐不住了。

在屍身徹底腐爛之前，我必須入土為安。

父親昏迷的第二天夜裡，他突然掙紮著醒了過來。

“備車……去……去中書令府上……”他用儘全身力氣，對守在旁邊的管家說。

管家大驚失色：“老爺！您瘋了！那沈中書令是您的死對頭，在朝堂上跟您鬥了一輩子，您現在去找他，不是自取其辱嗎？”

父親卻異常固執：“去……”

我明白父親的用意。

求熟人，是求情。

求仇人，是交易。

父親已經放下了他所有的尊嚴和驕傲，隻想用他僅剩的一切，為我換一個安寧。

馬車在沈府門前停下。

這一次，通報之後，大門竟然開了。

沈中書令，一個精神矍鑠、眼神銳利的小老頭，親自迎了出來。

他看到病容憔悴的父親，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冷哼一聲：“林清源，什麼風把你這老骨頭吹來了？我可不記得，我們之間有什麼交情。”

父親沒有理會他的嘲諷，開門見山：“沈兄，我隻求你一件事。”

“哦？”沈中-書令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我需要冰，大量的冰。”父親的聲音沙啞而堅定，“我知道你府上的冰窖，是全京城最大的。隻要你肯幫忙，我林家……願以城南那三百畝良田相贈。”

沈中書令的臉色變了。

城南的三百畝良田，是林家的根本。

父親竟然願意用它來換冰。

他沉默地打量著父親，許久，才緩緩開口：“林清源，你可想好了？為了一個……背主求榮、水性楊花的女兒，值得嗎？”

父親的身體晃了晃，但他仍站得筆直。

“她是我女兒。”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重逾千斤。

沈中書令的眼神複雜起來。他看著我父親，這個與他鬥了一輩子的老對手，此刻卻像一棵被風霜壓彎了腰的老鬆，悲涼，卻堅韌。

“值得嗎？”沈中書令喃喃自語，像是在問父親，又像是在問自己。

最終，他擺了擺手，轉身進府。

“進來吧。”他丟下三個字，聲音裡聽不出喜怒，“田契就算了。我沈家，還不至於趁人之危。就當是……可憐你這個老糊塗吧。”

那一夜，一車又一車的冰塊，從沈府悄悄運進了林府。

我的“昭月閣”裡，重新布滿了寒氣。

我看著父親顫抖著手，撫摸著我的棺木，一遍遍地低語：“昭月，爹沒用……爹沒用……”

我的魂魄在他身邊盤旋，淚水無聲地滑落。

爹，您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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