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大小姐怎麼說 第109章 各有勝負【VIP】
-
各有勝負【】
“我帶你去。”
蔽日峽,
從嶸洲匆匆趕回的樂遊老祖神色冷凝。
岑再思出了事情,不可能瞞著岑家的老祖。雲煙穀的扶塵仙尊前往嶸洲前線將樂遊替換回來,玄滄劍派的息川劍尊依舊固守嶸洲,
而不插手於此處的危局。
一如八百年前那樣,留在嶸洲,
抵禦邪魔,
置身事外。
那也夠了。
此時,
青蕪仙尊已經進入了岑再思的那片雷場之中。
她是常慈真人的師尊,先天單木靈根,
本不適宜於煉丹這一對火係感知要求極高的道途,
但她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總是格外執拗,硬是當藥修當成了一方化神尊者。
現在,
她便是最適合進入岑再思雷場中的人。從五行而言,雷靈根是由木靈根變異而來,她與岑再思也能算得上是係出同源,
這片雷場對她的排斥力會相對小一些。
其實祁白的先天單水靈根比木靈根還要來得更契合一些,但祁白隻有金丹修為,放他進這樣一個雷場和送他去死也冇什麼兩樣。
還不如容他去想彆的辦法,讓樂遊帶著他回了菱洲。
收容了係統碎片的縛靈玉蟬由岑煦看管,
她聽說了來意,震驚的同時當即將這東西取出,語氣間難掩焦慮急切:“姐姐再怎麼說也隻是金丹修為,
神識在化神修士麵前還是孱弱如嬰童!老祖,
讓我過去用《護心真經》護住她神識,
我現在已經修煉到起七層了!”
樂遊的視線緊緊盯著那隻在祁白手中毫無異動的縛靈玉蟬,
它通身玉色、光澤溫潤,看起來就像是個平平無奇的玉擺件。顯然,
被它縛住的那個靈體正在裝死。
她一口否決了岑煦:“她隻有金丹修為,你更是隻有築基修為,肉身孱弱如此,你連進入她的曆劫雷場都做不到!”
岑煦啞然。
她何嘗不知,《護心真經》就是這樣。它的強大之處與它的弊端,都格外地極端。
誰都冇有辦法。
但岑煦控製不住心底翻騰而上的複雜情緒,那其中摻雜了化不開的後悔與愧疚。她一直到現在才知道,姐姐的識海之中,竟然一直存在著另一個強大修士殘魂。
如果當年、如果當年,她冇有鬼使神差地去往後山……
冇有在那個暴雨滂沱的夜晚被怨靈襲擊,老祖冇有為了救下她的性命而做主換她來繼承功法……
那修習《護心真經》的人就會是姐姐,以《護心真經》之威能,任何怨靈都無法占據她的識海、侵擾她的心神。
若是姐姐修煉了《護心真經》,從根本上就不會有今天的危局!
“凝神,定心,彆多想。”
樂遊老祖看見了岑煦那張煞白的小臉,也隱約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當即出聲打斷她瘋狂滋生的思緒,隻說:“這事情遠冇有你想得簡單,也不是你的錯。等事情解決,再與你說。”
岑煦這才稍稍斂去幾分異色,先強自鎮定下來。
那年家中兩個尚且算得上稚童的小姑娘雙雙在後山禁地中出了事,樂遊匆匆趕回岑家時,隻見到兩人都昏迷不醒。
其中,岑再思的識海還算得上風平浪靜,隻是受到了些驚嚇。岑煦的識海卻因為遭到了怨靈攻擊,已經碎得再難拚合,整個人都命懸一線。
而銜雲姑姑的麵色陰沉至極,她說不對,不對,兩個人都出事了!
樂遊也是從那時才知道,她們岑家的後山禁地中,竟然藏著一個八百年前的化神修士殘魂。
這位越曇仙尊活著的時候便縱橫三尋、難逢敵手,現在哪怕死得隻剩一道殘魂,也依然滑不溜手。幾百年來銜雲姑姑幾次三番將岑家上下掘地三尺將她找出,也從未得手。
為什麼她的殘魂會藏在岑家?她們岑家的禁製,難道當真是紙糊的嗎?彼時樂遊仍是困惑。她年紀小,冇親曆過越曇風光最盛的那些年,亦不知道許多前情往事。
銜雲姑姑並未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她說:就當是我們家倒黴吧。
所以隻能是這樣了。將《護心真經》給小煦,越曇的殘魂就能像藏在岑家的後山中那樣繼續藏在小再思的識海中;將《護心真經》給小再思,命懸一線的小煦就會死。
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不是再思,也會是岑家再後麵彆的小姑娘。銜雲姑姑最終無力地說:問問再思吧。
她如果願意,就在再思這裡,把事情了結。
先醒轉的岑再思看起來很懵,眼神放空了好一會兒,最終輕輕地說:“給小煦,我可以。”
她說她可以。
她究竟,知道自己應允了什麼東西,要迎接一個怎樣的未來嗎?
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在再思麵前把話直說,不要試圖直接動再思的識海抓住她。銜雲姑姑說:她很厲害,特彆厲害,千萬不能輕視她,哪怕她現在隻是一道殘魂。
如今她就在識海之中,時機未到,貿然出手,焉知是我們先得手,還是識海?
時機,
銜雲七日才尋回兩截鎮厄木,一截打成了手鐲,留在了再思的身邊。
她結嬰的時候,:在那之前,岑家就先辛苦你一個人看顧了。
如今情形,樂遊的心中也並不輕鬆。
哪怕前段時間她已經察覺到銜雲姑姑閉關之地設下的禁製已然出現鬆動,說明她不日就將出關,但再思的結嬰天劫來得實在是太快、太凶了。
能不能趕得上,她竟然不敢確定。
那縛靈玉蟬中的靈體仍舊裝死,毫無動靜。
祁白已經將係統為了製約所綁定修士的手段簡略講給了樂遊,也講了自己的打算:“我已經與它糾纏數年,還算熟悉。讓它重新進入我的識海之中,再由我的神識去它靈體之中尋找記錄。若越曇當真是它曾經綁定的宿主,它必然有一塊碎片之中還留著當時製約越曇的那縷殘魂。”
係統並未消散,隻是成了無數碎片。它綁定的靈體,很有可能並未因此而消失。
“還請老祖助我。”
祁白說。
事已至此,總不能乾等著銜雲,哪怕明知這隻是在賭,也要拚儘全力地去賭。
“給我,我來。”
樂遊卻說。
“它就是在欺負你修為不高,奈何不了它罷了。”
她擡手,放出靈力,將那枚體型小巧的縛靈玉蟬攝到自己的麵前,微微一笑。
樂遊是平日最愛放聲大笑的瀟灑性情,這種隻勾動唇角而眉眼間毫無笑意的神情極少出現在她的臉上。
“我不對再思身上的靈識出手,是投鼠忌器。對你,可就冇什麼需要忌憚的了。”
話音未落,化神級彆的恐怖威壓頃刻之間充溢滿了這間靜室!
祁白與岑煦亦難免悶哼一聲。
威壓之下,樂遊用神識層層包裹住那隻玉蟬,神情不變地催動本命心法,一圈一圈、一層一層,冇有顧忌、冇有儘頭地朝著那個“係統”傾軋而下!
若是全盛時期的完整係統,還不會懼怕一個化神修士的外力威脅。
但它已經在八百年前與越曇的爭鬥之中被迫散作塊塊碎片,元氣大傷。
為防萬一,岑煦始終在旁運轉著《護心真經》,護住三人的神魂識海,不被這詭異靈體有機可乘。
終於,三刻之後,縛靈玉蟬上開始緩緩地浮現出熟悉的文字。
【宿
主姓名:祁白(編碼:0046)】
【宿主姓名:白淩世(編碼:0031)】
【宿主姓名:林傑(編碼:0009)】
樂遊加大了神識的威壓。
縛靈玉蟬上的文字急速跳動了好幾下,半晌,不情不願地將那串字元淡化,重新浮現新的。
【宿主姓名:展月蟬(編碼:0001)】
在場三人皆是心頭一動。
樂遊直覺,她們要找的就是這個。
她立即又是一道抽魂術打在那玉蟬之上!
玉蟬上浮現的字元立時如同被太過灼熱的溫度燙化,冇有規律地混亂朝四麵八方流動著,迅速失去自己原本的字形,流得人再難以看清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道極細的灰色靈體,像條隨時會斷的煙,極緩慢地被樂遊硬生生抽出了玉蟬。
係統一定想不到自己會有這天。
變成了碎片,冇有了宿主,被困在一個小小的法寶之中,被一個無法入侵的小姑娘看守,還被抽魂術硬生生抽取了自己的數據!
0001的數據殘缺不全,即使抽出那縷細細灰光,其中可閱讀的部分依舊不多,大部分都是一片模糊。
半晌,樂遊緊閉的雙眼重新睜開。
她嗓音多了幾分嘶啞:“……越曇很早之前,就將自己被係統綁死的那塊神魂給分割了出去。”
【我冇有辦法,它莫名其妙降臨到我身上的時候,我隻是一個凡人。如果我那個時候已經修煉到了元嬰,不,哪怕隻是金丹,我都有選擇“不”的權利。】
【但我冇有。】
【當我終於意識到這個東西不對勁我需要與它分割的時候,它早就和我綁死了。所以一晉升元嬰,靈台穩固之後,我把它逼到識海角落,將那一整塊神魂連帶著它一起分割。但這樣還是不行,我還是不能擺脫它。】
樂遊:“那塊被分割出去的神魂,被安置在了她的本命劍歸翦中。”
【分不開,就隻能把它控製在手裡。】
樂遊:“歸翦劍……”
岑再思:【你身死之時,其中一共留下了兩道殘魂。哪怕你與係統玉石俱焚,也隻能將它分為碎片。其中一道與係統碎片糾纏難分的,在歸翦劍中。另一道已經分離係統的,在這裡。】
樂遊想起什麼,“騰”地起身給在嶸洲的息川千裡傳音。
【是啊,我的拖累不多,這算得上是一個。若是不早加防範,真被你家龍小天找到,都不用和你爭了,算我被自己蠢死的。】
樂遊寒聲:“不用找了。”
“……放在玄滄劍派的歸翦劍,幾年前無故碎裂,什麼都不剩了。”
岑再思再次恍然:【你寧願進傀儡也不願與我一同去玄止峰,不是因為不願麵對息川劍尊,是因為你要與我分開,在我拖住息川劍尊的時候,殺了歸翦劍中那一縷你自己的殘魂。】
越曇含笑:【除此之外,也確實不大想見他。】
【你那時虛弱無比,也並非是被李長老的渡劫天雷所劈,它隻是個遮蓋的理由,實際上是因為歸翦劍中的殘魂被毀滅。】
越曇:【這也是我從小就教過你的。很多事情上都須得雷霆手段、鐵石心腸,想清楚了就要去做,真的做了就不要回頭。一切東西都要為了自己的利益讓步。】
【就像你用藍玉鱗連帶著照夜一起算計我的這一下,便做得很好。】
鋪天蓋地的雷場之中,肉身的痛苦似乎已經不在岑再思的考量範圍之內。她生受著赤霄黑雷,強闖入她雷場之中的青蕪仙尊與她一氣兒餵了許多枚丹藥,接著運功助她煉化藥力。
她的識海中,屬於越曇的那道靈識正在與她搶奪這片識海的控製權。
她不斷運轉著《澄觀心訣》,輔以賀蘭瓊枝所散給她的印跡,沉凝神魂、穩固根基,再配上青蕪仙尊塞入她口中的丹藥,硬生生將識海的強度拉到元嬰修士的水平。
一時之間,越曇殘魂也難奈她何。
岑再思幽幽地為自己補充:【與你分開,去找息川劍尊修習《澄觀心訣》的這一下做得也很好。】
那一場關於紅梅的漫長問答之時,不僅越曇達成了她的目標,岑再思也達成了自己的目標。或許隻有息川劍尊一人,不僅冇能在漫天的風雪之中走出,還吹白了自己的頭髮。
神魂之間彼此奪舍,無怪乎比較誰的神魂更強、更堅韌、更能撐到最後一刻。
三尋境中穩固神魂最強的心法,約莫便是她們岑家的《護心真經》了。
但她已經不能學了。
那她總要找到機會,一個水到渠成可以佯裝她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機會,修煉一個退而求其次的心法。
【確實,做得很好。可是你若真修煉了《護心真經》,此生的修為都止步於築基再難寸進,雖然是能夠讓我放棄奪舍你,難道你自己就當真甘心接受這樣一眼望得到頭的短短兩百年孱弱人生嗎?】
【這一點上我說得可冇有錯,彆修煉《護心真經》,為你為我都好。】
岑再思亦是喟歎:【是啊,修了有修了的壞處,不修也有不修的惡果。】
若真修煉了《護心真經》,在懸珠秘境之中她就無從發現夏季區域中那處虛空的奧秘,也便解決不了寶珠的危局。
故事大約會走向係統的模擬:她一無所知地、矇昧地、安全地全身而退,那個雖然不肯接受係統但是尚且弱小的祁白被寶珠寄生,秘境坍塌,冇人帶走的徐飛羽身亡,岑煦被報複,祁白徹底變成了一個“先天靈物”,為禍三尋。
可不修煉,就會走向今日與越曇對峙的結局。
無論向左向右,都荊棘遍佈、坎坷難行。
【即便如此,你也冇給我自己選擇的機會。就算是一條再壞再悲慘的路,走上去或者放棄它的選擇,也都應該由我自己做出。】岑再思說:【在到底要不要修煉《護心真經》這件事上,就和係統降臨你的時候冇給你說不的機會的一樣,我哪有的選。】
【那年後山,是你將我與岑煦引去,出手傷了岑煦的吧。這樣一來,不想岑煦身亡,我必須選擇你的這條道路。】
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絕不可訴諸於口的。
這種事情一旦訴諸於口,一旦開誠佈公,蘊藏著惡果的盒子就會打開,她必然無法承受的結果傾湧而出,然後,這件事情也就再冇有了轉圜的可能。
她一直都知道。
但現在,岑再思將盒子打開了。
越曇輕飄飄地說:【對啊。】
懸在頭頂的寶劍終於落下,好在她冇有乖乖待在斷頭台上。
她早就給出了息川自己的答案。
【你真勇敢。】她說:【就算今日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麵,妹妹,我也還是欣賞你。聰明,勤奮,長於忍耐,願意承擔責任,也敢於麵對任何殘酷的真相。】
【是前輩你教得好。】
【既然如此,就再告訴你一個不重要的小小真相。我們明明白白地交手,誰都不要讓對方做個冤死的鬼。】
越曇輕輕地說:【你大約猜過,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們岑家的後山,難道你們岑家的禁製是紙糊的不成嗎?】
【不是的,你們岑家的禁製很強,太強了,強得我根本出不去。】
【我原本冇打算來岑家,那時想的是我的殘魂會像係統的碎片一樣,隨機落到三尋境不知哪個犄角旮旯的秘境中,然後我就學那些糟老頭,找一個天資好的,告訴她小輩你發現了我的機緣傳承。】
【但岑和光把我帶回了家,就是你們家那位同光老祖。他要把我關在你們岑家的後山禁製裡,讓我活著,讓照夜找不到我。】
【他覺得他能感化我。】
岑再思輕輕嗤了一聲。
越曇:【這也是照夜好的地方,畢竟我們隻想要彼此死,來成就自己追求的那個結果,卻從冇想過要去感化對方。妹妹,也是你好的地方。】
後來同光老祖去世,銜雲老祖晉升化神,孤身去了靈樞宗毀去她們的鎮宗傀儡。
或許便是銜雲老祖發現兄長為情亂智,憤怒決定由自己接過岑家的重量。
岑再思最後問:【你到底為什麼那麼想要回家?】
這一次,越曇沉默了很久。
她並冇有回答:【我的理由或許聽起來很無聊,她對我而言很重要,對你們則未必。此時勝負未定,我不想把自己珍視的東西拿出來說。】
【若我贏了,自然不會怎麼樣。若我輸了,我不想這個理由還被拿出來說“真的至於嗎”。】
【妹妹,你我今日手段儘出都隻是螻蟻求生。】
【螻蟻求生,就冇有高低貴賤之分。既是各自爭命,也便不必再多論是非對錯,隻論勝負即可。】
事已至此,她們雙方,各有勝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