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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竹馬竹馬 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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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地

從文學院那棟爬滿枯藤的古老建築裡出來,蕭瑟的秋風立刻裹挾著涼意撲麵而來。蘇晚下意識地攏了攏淺駝色風衣的領口,將半張臉埋進柔軟的布料裡,隻露出一雙清冽的眼眸。

風中帶著枯葉與泥土的氣息,是深秋獨有的、乾淨而寂寥的味道。他打算去圖書館。

最近他對歐洲文學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那些流淌在字裡行間的浪漫與哲思,那些關於人性與命運的宏大敘事,像另一個維度的星空,吸引著他去探索。

因此,除了雷打不動的練琴和必要的課程,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圖書館那安靜而充滿書卷氣的空間裡。

q大的圖書館是校園裡最具標誌性的建築之一,恢宏的羅馬柱,高聳的穹頂,以及內部那彷彿無窮無儘、直達天花板的深色木質書架,共同營造出一種莊重而神聖的氛圍。

陽光透過巨大的彩繪玻璃窗,被過濾成斑斕而柔和的光束,靜靜地灑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映照出空氣中緩緩浮動的微塵。

這裡總是很安靜,隻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的、壓得極低的腳步聲。

蘇晚習慣性地走向文學區那個靠窗的角落位置。那裡光線充足,視野開闊,又能避開主要的人流。

他在q大早已是一種特殊的存在,同學們默契地達成了一種共識——遠遠地欣賞就好,不去打擾。這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讓他得以在這片知識的海洋裡安然獨處,他很喜歡,也很珍惜這樣的狀態。

然而,世間事往往如此,怕什麼,來什麼。

他剛在一本厚重的《歐洲神話譜係溯源》中沉浸了不到半小時,一種熟悉的、近乎本能的感知便悄然蘇醒。周圍空氣的流速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均勻散佈的、細碎的關注目光,忽然間有了一個明確的聚焦點。

那種感覺,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一顆石子,漣漪雖輕,卻無法忽視。

蘇晚握著書頁的指尖微微一頓,但沒有立刻擡頭。他需要一點時間來確認,也需要一點時間來平複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預感而驟然加快的心跳。

將近一週未見的人,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這片他以為絕對安全的領地。

他最終還是擡起了眼。

果然,陸寒州就站在不遠處的書架旁,目光灼灼,像鎖定獵物的鷹隼,卻又比那多了許多複雜難辨的情緒。

他今天穿得很不一樣,不再是之前那些凸顯成熟氣質的黑色係衣物,而是一身藏藍色的連帽衛衣和同色係的運動長褲。柔軟的布料削弱了他身形帶來的壓迫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甚至帶著幾分校園裡常見的、尚未被社會磨去棱角的大學生特有的稚氣與清爽。

午後的陽光透過高窗,恰好有一縷落在他身上。藏藍色襯得他膚色愈發顯得健康,短發依舊利落,眉眼間的淩厲似乎被這身隨性的打扮柔化了些許,下頜線卻依舊繃著那份獨有的冷硬。

那雙深邃的黑眸,此刻正毫不避諱地、專注地凝視著他,裡麵翻湧著蘇晚有些看不懂的熱意,以及一種……近乎失而複得的珍視。

這模樣,這眼神,竟與他記憶深處高一時的那個少年,驚人地重合了。

看到蘇晚似乎在專心看書,陸寒州並沒有立刻上前打擾。他像過去很多次那樣,隻是安靜地走到他對麵的位置坐下,隔著一張寬大的實木書桌,沉默地注視著他。

蘇晚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拉回書頁上的拉丁文注釋上,但感官卻變得異常敏銳。

他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帶著溫熱的溫度,幾乎要在他微涼的麵板上烙印下來。

他看書時很投入,遇到新奇或者精妙的論述,纖長的睫毛會輕輕顫動,淡色的唇角也會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一下。這些細微的表情變化,落在陸寒州眼裡,和多年前那個安靜坐在他身邊看書的少年,彆無二致。

日光偏移,光線變得更加醇厚柔和,流淌在蘇晚身上那件淺駝色風衣上,彷彿為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冷白的膚色在光下顯得愈發剔透,低垂的側臉線條優美而安靜。

這一刻,他身上那種慣常的清冷疏離似乎被這光影軟化了,透出一種罕見的、讓人心頭發軟的溫柔。陸寒州就那樣看著,覺得如果可以,他願意就這樣看上一輩子。

時間在靜謐中流淌。陸寒州看了看手機,下午四點。他輕輕起身,移動到蘇晚旁邊的座位。木質椅子被拖動發出輕微的聲響,蘇晚察覺,擡起頭,眼中帶著詢問。

許是眼前這個“年輕版”的陸寒州衝擊力太強,勾起了太多屬於過去的、相對平和的記憶,蘇晚發現自己對著這張臉,竟很難再端起之前那種全然的冷漠和疏離。

他的眼神裡雖然還有戒備,但比起之前,態度已然緩和了許多。

陸寒州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份緩和,心中一動。他打了個手勢,指向圖書館外,意思很明顯:出去談談。

蘇晚看著他沒有動,似乎還在權衡。

陸寒州見狀,幾乎是下意識地,又擡起了手,想要像以前那樣,自然而然地搭上蘇晚的肩膀,半是親昵半是強製地將人帶出去。

這下,不止蘇晚,連附近幾個一直偷偷關注著他們的女生都看出了他的意圖。幾個女生激動得幾乎要屏住呼吸,內心在瘋狂尖叫,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機將這“圖書館拽哥強製愛(偽)”的一幕拍下來,發到論壇上,向所有懷疑“寒晚”cp已經be的人證明——正主發糖了!他們好著呢!

蘇晚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視線落回自己看到一半的書頁上。他沉吟了大約三秒,然後合上了書,決定先將書放回原位,倒要看看陸寒州如此興師動眾地找來,究竟所為何事。

見他起身,陸寒州長腿一邁,搶先一步,極其自然地從他手中接過那本厚重的典籍,手臂一伸,輕鬆而準確地將它塞回了高處那個原本的位置。動作流暢,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熟稔。

直到坐進那輛線條流暢、內飾奢華的銀灰色跑車裡,蘇晚還有些沒回過神。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引擎低沉而富有質感的轟鳴聲在耳邊嗡響。

他係好安全帶,看著窗外逐漸熟悉的街景被甩在身後,心裡有些茫然。自己怎麼就……這麼輕易地跟他上了車?

是因為他那身過於具有欺騙性的、酷似從前的打扮?還是因為他剛纔在圖書館裡,那雙黑眸中不容錯辨的、帶著一絲懇切的熱切?抑或是,他自己心底深處,也對陸寒州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以及他可能帶來的“事情”,存著一份連自己都不願深究的好奇?

車子效能極佳,駛出q大後,便如離弦之箭般彙入車流,風馳電掣。

窗外的城市景象逐漸變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高速公路兩旁不斷向後飛掠的、染著秋色的田野和山巒。蘇晚看著駕駛座上陸寒州專注的側臉,那線條依舊冷硬,但緊抿的唇角卻似乎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輕鬆的弧度。

現在的陸寒州,和高一的時候真的太像了。相似的休閒打扮,眼中那份專注又帶著點少年意氣的神采,幾乎完全洗刷了剛重逢時那種沉澱了三年、帶著陌生壓迫感的霸道架勢。

更像他記憶裡,那個對外冷酷寡言,唯獨在他麵前會展露出不同麵貌的“寒州哥哥”。他隱約覺得,陸寒州似乎在有意無意地,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像“以前”。

車子在一個多小時後駛離高速,轉入j城的環線。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城市華燈初上,勾勒出與q城風格迥異的天際線。

“你帶我去哪裡?”蘇晚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裡顯得格外清晰。

陸寒州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臉上那份不同於往日冰冷抗拒的、帶著困惑與探究的神情。這讓他連日來的疲憊與忐忑彷彿被一陣清風吹散,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雀躍。

果然,他之前的判斷是對的。前段時間的步步緊逼,還是將人嚇到了,激起了他強烈的自我防禦。

蘇晚更熟悉、更容易接受的,還是以前那個溫柔守護的“哥哥”形象。哪怕這份親近裡暫時還沒有他渴望的愛情,但隻要蘇晚還“吃”這一套,他就有了重新靠近的鑰匙。

想到這裡,陸寒州嘴角的弧度終於不再掩飾,他輕笑了一聲,聲音在引擎的低鳴中顯得有些低沉磁性:“到了你就知道了。”

語氣裡的那點故弄玄虛和隱約的期待,讓蘇晚莫名有些熟悉。

當車子最終穩穩停在一個熟悉的街口,蘇晚看著窗外那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景象,徹底愣住了。

是j城的h街。

這條街,他太熟悉了。初高中時,每年的區裡深秋文化節都會在這裡舉辦。

整條街張燈結彩,彙集了各式各樣的小攤小販,賣著天南地北的小吃、精巧的手工藝品,空氣中永遠彌漫著食物誘人的香氣和人們歡快的談笑聲。而文化節的重頭戲,便是夜晚在中心廣場燃放的盛大煙火秀。

眼前的景象,幾乎與記憶中彆無二致。一樣的古樸街巷,一樣掛滿了喜慶的燈籠和彩串,一樣摩肩接踵、笑語喧嘩的人群。深秋的涼意似乎都被這份熱鬨驅散了不少。時光彷彿在這裡發生了奇妙的倒流,一切都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

可是,他明明記得,這條街的文化節活動,在他們高三那年就因為當地政府財政調整,認為一場大型煙火秀成本過高而取消了。

失去了最大的噱頭,遊客銳減,攤販們也因無利可圖而逐漸散去,這條曾經充滿煙火氣的街道最終歸於沉寂。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懷念過這裡熱鬨非凡的樣子,那是一種鮮活而生動的、屬於人間的溫暖。他沒想到,今年,這裡竟然又重新開放了,而且看起來,和當年一樣熱鬨。

陸寒州停好車,繞到副駕駛這邊,替蘇晚開啟車門。夜風帶著寒意立刻灌了進來。蘇晚隻穿著一件風衣,確實有些單薄。陸寒州像是早有準備,從後座拿出一件柔軟的米白色羊絨圍巾,動作自然地披在了蘇晚肩上。

“晚上冷,煙火還要等一會兒,先披著。”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不容拒絕的細心。

毛衣上帶著淡淡的、屬於陸寒州的清冽氣息,明明是降溫的夜晚卻有陽光曬過的暖意。

蘇晚怔了怔,這一次,他沒有像之前那樣下意識地避開或拒絕。那熟悉的街景,身邊人熟悉的打扮和語氣,彷彿共同構成了一個強大的力場,將他拉回到了那段無憂的、被妥善嗬護著的舊日時光裡。

他默默地攏了攏圍巾,低聲道:“謝謝。”

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句輕聲道謝,陸寒州眼底的笑意卻瞬間滿得幾乎要溢位來,連那冷硬的眉眼都變得無比柔和。他努力克製著想要將人擁入懷中的衝動,隻是點了點頭,“走吧。”

兩人並肩彙入熙攘的人流。越往街心廣場走,熟悉的景象越多。在一個拐角,蘇晚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那裡有一個賣糖人的小攤,和記憶中的位置幾乎一樣,隻是旁邊立了個小牌子,上麵寫著“非物質文化遺產”。

攤主不再是當年那個總愛哼著小調的老爺爺,換成了一個神情專注的年輕人,但攤位前依舊有些冷清,與周圍熱鬨的氛圍格格不入。

看著那晶瑩剔透、在燈光下閃著蜜糖光澤的各式糖人,蘇晚的思緒瞬間被拉回了初二那年的秋天。

那時父母剛離世不久,他情緒極度低落,將自己封閉起來。是陸寒州,硬是把他從家裡拽了出來,帶到了這條熱鬨的h街。人聲鼎沸中,他卻隻覺得格格不入的孤獨。直到陸寒州擠進人群,舉著一個剛剛做好的、造型是隻抱著鬆果的小鬆鼠的糖人回來,小心翼翼地遞到他麵前。

“晚晚,你看,像不像你?”陸寒州那時的聲音還帶著變聲期過後不久的微啞,眼神裡是純粹的、試圖哄他開心的期待。

他記得自己當時愣了很久,纔在陸寒州鼓勵的目光下,輕輕舔了一口。那股純粹的、甜到發膩的滋味,混合著麥芽糖特有的焦香,瞬間在口腔裡炸開。那過分直接的甜,彷彿帶著某種蠻橫的力量,短暫地衝散了他心頭的苦澀與陰霾。他擡起頭,對上陸寒州緊張又期待的目光,終於露出了許久以來的第一個,極其淺淡卻真實的笑容。

“很甜。”他當時輕聲說。

陸寒州立刻像是得到了天大的獎勵,眼睛都亮了起來,那副欣喜若狂的樣子,他至今記憶猶新。

從那以後,每次來h街,陸寒州都會給他買一個糖人。那小鬆鼠的造型,也成了他的專屬。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帶著那個年紀特有的、簡單而真摯的溫暖。蘇晚站在熙攘的人群裡,看著那個熟悉的糖人攤子,一時間有些怔忡,彷彿透過時光,看到了當年那個舉著糖人、笑容燦爛地奔向自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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