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竹馬竹馬 歸巢
歸巢
除去這個不大不小的插曲,島上的時光是快樂而輕鬆的,像一場被陽光和海風浸透的夢。蘇晚很享受這樣平淡又溫暖的日子,沒有外界紛擾,隻有陸秋琳屬於長輩溫柔的關懷,和陸寒州令人安心的陪伴。
快樂的時光總是匆匆流逝,他們終究不能一直賴在這裡。
臨行前,陸秋琳拉著蘇晚的手,細細叮囑了許多,從飲食起居到學業心情,事無巨細,彷彿要將牽掛都在此刻說完。她眉眼間的溫柔和不捨,讓蘇晚眼眶微微發紅。這種被長輩珍而重之牽掛的感覺,對他而言,珍貴得讓他有些懷念。
“媽,我們該走了。”陸寒州在一旁輕聲提醒,他理解母親的不捨,但也知道蘇晚心軟,再說下去,怕是真的要掉眼淚了。
陸秋琳這才轉向兒子,語氣多了幾分鄭重:“寒州,照顧好晚晚,也照顧好自己,有些事一步也不能退。”
她意有所指,陸寒州神色一凜,認真點頭:“我知道。”
私人飛機平穩地飛行在萬米高空,舷窗外是翻湧的雲海。
蘇晚看著逐漸被拋在身後的蔚藍海域,心裡一片寧靜。
他的心不再是漂浮無依的,海島上陽光的味道,陸阿姨手心的溫度,還有身邊這個人沉靜的愛意,共同在他心底築起了一個堅實的錨點。
他微微動了一下右手手腕,那裡還殘留著一點潛水時不慎扭到的微酸脹痛。
陸寒州察覺,放下手中的平板,極其自然地拉過他的手腕,用指腹不輕不重地揉按起來。動作熟練精準,帶著恰到好處的溫熱力道。
“還疼?”陸寒州低聲問,眉頭微蹙。
這幾天在母親麵前,蘇晚一直小心掩飾,不敢讓長輩發現絲毫端倪。
蘇晚搖搖頭:“好多了。”其實疼痛早就不明顯,陸寒州有點小題大做了,但讓他無法拒絕。
這次陸寒州沒有自己開車,安排了司機。
兩人並肩坐在車後座,蘇晚因旅途和之前幾日的放鬆,精神鬆懈下來,帶著些許疲憊,自然而然地靠在了陸寒州肩上。陸寒州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他柔韌修長的手指。
“是先回公寓,還是想先去學校看看?”陸寒州低聲問他,聲音貼著耳廓,帶著氣流的微麻。
蘇晚眼睛微閉,聲音帶著睏倦的鼻音,吐出兩個字:“回家。”
這個無比自然,脫口而出的家字,讓陸寒州心湖瞬間漾愉悅的漣漪。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臟被一種飽脹的幸福感擊中,低頭,一個輕柔而珍重的吻落在蘇晚光潔的額頭上,聲音篤定:“好,我們回家。”
靠在肩頭的人似乎輕輕“嗯”了一聲,呼吸更沉了些。陸寒州維持著姿勢不動,目光落在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上。
這次海島之行,像一場遲來的屬於他們兩的成人禮。他清晰地感知到蘇晚心境的變化。那個清冷,疏離,甚至帶著些防備的蘇晚,似乎在碧海藍天和母親的溫情中徹底融化了最後一層冰殼。他變得更柔軟堅韌,這種堅韌,是一種開始主動審視和規劃彼此未來的篤定。
陸寒州欣賞甚至迷戀於蘇晚的這種變化,這讓他看到了一個完整鮮活的靈魂在向他全然敞開。
但心底深處,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深究的失落和不安,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現。他的晚晚,似乎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全然無助地需要他的庇護了。
這種認知讓他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失控感。
他習慣了將蘇晚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為他擋去所有風雨,享受著他全然的依賴。如今,蘇晚正試圖長出自己稚嫩的翅膀,他既驕傲,又害怕這翅膀終有一日會帶他飛離自己的領地。
“不會的。”他在心裡對自己說,手臂無聲地收緊,將懷中人更密實地圈住。
一個清晰的念頭浮現:他必須學習克製,克製那幾乎成為本能的掌控欲,給蘇晚足夠翺翔的天空。他要做的,不是鎖住他的金絲雀,而是成為他隨時可以歸巢的港灣。
車子平穩地駛入公寓地下車庫。
推開那扇熟悉的門,屬於他們兩人的,混合著淡淡香氛和陽光味道的氣息撲麵而來。雖然離開不算久,但因為有專人精心打理,一切都保持著他們離開時的整潔與溫馨。
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溫暖的光斑,空氣裡浮動著靜謐的塵埃。
這裡,是隻屬於蘇晚和陸寒州的私密空間,是他可以完全卸下所有心防,做回最真實自己的家。
這次兩人默契地開始整理行李。
陸寒州從箱底拿出那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裡麵裝著母親鄭重交給蘇晚的翡翠胸針。
他沒有開啟,隻是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盒子光滑的表麵,然後走向臥室一角的嵌入式保險櫃,熟練地輸入密碼,將其鄭重地放入最裡層。
“媽媽的心意,這裡最安全。”
他合上保險櫃門,對走過來的蘇晚解釋道。這不僅是對物品的保管,更是對這份認可與祝福的珍視。
傍晚時分,陸寒州換上家居服,係上那條印著簡約幾何圖案的圍裙,走進了開放式廚房。在外雷厲風行的繼承人,此刻甘願囿於廚房,為心愛的人洗手作羹湯。
蘇晚好久沒吃到陸寒州做的菜,心裡有些想念,習慣性地想跟進廚房,卻被陸寒州轉身,輕輕按在廚房中島旁的高腳椅上。
“坐著陪我。”陸寒州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手腕剛好點,彆沾水。”
蘇晚爭辯無效,隻好順從地坐上去,雙手托著腮,看著陸寒州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背影。
男人肩寬腰窄,動作利落,切菜,熱油,下鍋,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沉穩的力量感。鍋裡升騰起帶著食物香氣的白霧,氤氳了蘇晚的視線。他靜靜地望著,感受著這最平凡也最珍貴的煙火人間幸福,心底一片柔軟。
飯後,陸寒州去了書房,處理積壓的海外郵件和公務。蘇晚則窩在客廳柔軟的沙發裡,膝蓋上放著膝上型電腦,旁邊攤開著幾本參考書和筆記。他們各據一方空間,互不打擾,隻有鍵盤敲擊聲和偶爾翻動書頁的細碎聲響。
然而,空間的獨立並未切斷情感的聯結。
偶爾,陸寒州會從書房出來,自然而然地先為蘇晚續上溫水;或者切一盤蘇晚喜歡的水果,輕輕放在他手邊。
蘇晚從思緒中擡頭,兩人視線交彙,不需要任何言語。
蘇晚腳踝上那條精緻的鉑金鑽石腳鏈,在他偶爾變換姿勢時,會從褲腳邊緣露出一截,在溫暖的燈光下折射出細碎而璀璨的光芒,像一條無聲的紐帶,昭示著兩人之間密不可分的聯係。
暑假正式結束的前幾天,蘇晚照例檢視郵箱,在一堆訂閱郵件和課程通知中,發現了一封標題為“《言葉》雜誌專欄合作邀請”的郵件。
他帶著些許好奇點開,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郵件來自國內一家頗有名氣的線上文學雜誌《言葉》的資深編輯。
對方言辭懇切,表示偶然讀到了他之前那篇在朋友圈和小範圍平台引發轉發的《為何我們迷戀“無用的美好”》,極為欣賞他清麗空靈的文筆和文章中流露出的,對生活細膩的觀察與深刻的哲思。
編輯正式邀請他在《言葉》開設一個不定期專欄,主題可以圍繞當代年輕人的生活狀態,情感困惑,文化觀察等方麵,分享他獨特的視角與思考。
這是一種正式的,帶著尊重的認可。蘇晚握著滑鼠的手指微微收緊,心底湧起一股混合著興奮與忐忑的熱流。
他幾乎是立刻站起身,拿著平板電腦,快步走向書房。
“寒州,”他推開書房門,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你看這個。”
陸寒州正在進一個跨國視訊會議,看到蘇晚進來,對螢幕那頭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然後摘下耳麥,目光專注地投向蘇晚遞過來的平板。
他快速而認真地瀏覽完郵件內容,再擡頭時,深邃的黑眸裡漾開清晰的笑意和毫不掩飾的驕傲,“你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他沒有像處理商業專案那樣,立刻分析利弊或提出各種優化方案,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想要動用資源為他鋪路的意圖,隻是純粹地為他高興,並給予最堅定的支援:“按你自己的想法,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如果需要任何資源,隨時告訴我。”
這種全然尊重他個人意願和創作自由的態度,讓蘇晚心中那份被認可的喜悅更加純粹和溫暖。他用力點了點頭,眼睛亮晶晶的。
然而,在蘇晚看不到的內心深處,陸寒州的心情並非全然愉悅。
那股熟悉的,陰暗的佔有慾如同海底的水草,悄然纏繞上他的心臟。他的晚晚,這樣美好,這樣有才華,註定要像鑽石一樣,吸引越來越多人的目光。
他既驕傲於他的光芒,又無比渴望將這光芒私藏,隻為他一人閃耀。一想到將有無數陌生的讀者通過文字窺見蘇晚內心的柔軟與智慧,一種混合著嫉妒和不安的情緒便悄然滋生。
但他立刻將這絲情緒強行壓了下去。
他承諾過要克製,要給他天空。他不能,也絕不允許自己成為束縛蘇晚的枷鎖。這種內心的拉扯,是他必須獨自麵對的修行。
得到陸寒州的支援後,蘇晚創作的熱情更加高漲。
他坐在書桌前,開始認真構思。靈感來源於他自身最深刻的體驗,與陸寒州之間,從親密無間的“竹馬”,到因分離而產生的“距離”,再到如今重新磨合,彼此探索的“新型親密關係”。
他試圖探討,在成年人的情感世界裡,適當的距離是否是維係長久親密的必要條件。
陸寒州處理完公務,從書房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蘇晚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背靠著沙發,膝上型電腦放在膝頭,眉頭微蹙,指尖在鍵盤上時而快速敲擊,時而停頓思考。
柔和的燈光勾勒出他專注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迷人的氣息。
陸寒州沒有打擾他,隻是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輕輕放在他手邊,然後拿起一本商業週刊,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安靜地陪伴。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靜謐而和諧的氛圍,隻有蘇晚敲擊鍵盤的細微聲響,和彼此交織的平穩呼吸。
大三開學第一天,兩人一起回到熟悉的302宿舍。
趙銳和李明軒立刻圍了上來,臉上帶著促狹而興奮的笑容,開始七嘴八舌地八卦“海島蜜月”的細節。
“晚!快說說,私人島嶼啥感覺?是不是跟電影裡一樣,到處都是比基尼美女……哦不對,帥哥?”趙銳擠眉弄眼。
蘇晚下意識地往陸寒州身邊靠了靠。
若是以前,陸寒州早就一個冷眼掃過去,讓趙銳自動消音了。但這次,他難得地沒有露出不耐的神色,隻是伸手攬住蘇晚的肩膀,將他往自己身後帶了帶,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感:“就那樣。安靜,適合休息。”
他這堪稱溫和的態度,簡直讓趙銳受寵若驚。
趙銳瞪大眼睛,指著陸寒州,對李明軒誇張地大叫:“完了完了!明軒你看!陸哥這滿麵春風的樣子,算是徹底被我們晚晚拿捏住了!這趟海島之行絕對是深度套牢啊!”
宿舍裡頓時爆發出歡快的笑聲,連一向沉穩的李明軒都忍不住推了推眼鏡,掩住嘴角的笑意。蘇晚耳根紅透,悄悄在陸寒州腰側輕輕掐了一下,卻被對方反手握住,十指緊扣,再也掙脫不開。
他們一起去上本學期第一節專業課,依舊選擇了靠窗的老位置。
當兩人並肩走進教室時,能明顯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目光。與以往純粹的好奇,探究或驚豔不同,如今這些目光裡,更多了幾分瞭然,善意的祝福,甚至帶著一絲“果然如此”的欣慰。校園論壇上,關於他們“蜜月歸來,感情穩固”的帖子又悄然飄紅,下麵跟滿了“嗑死我了”,“鎖死鑰匙扔海裡了”的評論。
蘇晚比以前坦然了許多,不再會因為這些注視而感到不自在。
隻是在陸寒州那過於專注,幾乎要在他側臉灼燒出兩個洞的凝視再次降臨,影響到他記筆記時,他會微微側過頭,帶著一點無奈的縱容,悄悄在桌下捏一下陸寒州的手,用眼神示意他:“收斂點。”
陸寒州則會挑眉,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一下,像一種無聲的回應和撒嬌,然後才勉強將視線移向講台,但沒過多久,又會不由自主地飄回蘇晚身上。
課後,他們照例去了經管學院附近的小花園看望貓咪們。
胖乎乎的“招財”依舊懶洋洋地躺在它專屬的石凳上,見到蘇晚,立刻邁著優雅的步子過來,親昵地蹭著他的褲腿,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蘇晚蹲下身,熟練地拿出貓零食餵它,輕輕撫摸著它柔軟溫暖的皮毛。他擡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陸寒州,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晚忽然有些感慨,輕聲說:“感覺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陸寒州明白他的意思。校園還是那個校園,貓還是那隻貓,他們依舊一起來上課,一起喂貓。但他們的心境,他們之間的關係,經曆了分離,重逢,磨合,考驗,再到如今的全然接納與共同規劃,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蹲下身,與蘇晚平視,然後試探著伸出手,想去撫摸“招財”的背。
以前,這隻胖貓對他總是愛答不理,甚至帶著警惕。但這一次,“招財”隻是懶洋洋地掀開眼皮,瞥了他一眼,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呼嚕聲,並沒有躲開,反而微微仰頭,似乎默許了他的碰觸。
指尖傳來貓咪皮毛柔軟溫暖的觸感,陸寒州微微一愣,隨即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一個清晰的弧度。他覺得,這隻一向對他頗有“意見”的胖貓,此刻看起來,終於順眼了許多。
或許,連它都感受到了他們之間氛圍的變化,認可了他這個“家屬”的身份。
平靜溫馨的日子如同涓涓細流,緩緩向前。然而,潛藏的暗流,總會在不經意間湧動。
某個秋意漸濃的傍晚,天空染著橘粉色的晚霞,兩人剛從圖書館出來,抱著幾本借閱的書籍,並肩走在回公寓的林蔭小道上。
周圍是下課的學生,熙熙攘攘,充滿了青春的喧囂。
蘇晚正側頭聽著陸寒州低聲說著什麼,忽然,一種微妙的不適感掠過心頭,彷彿有一道不屬於這輕鬆氛圍的,帶著審視意味的視線,正黏在他們的背上。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去。身後是來來往往的學生,嬉笑打鬨,結伴而行,並無任何異常。
他微微蹙眉,隻當是自己最近趕稿子有些疲憊,產生了錯覺。
“怎麼了?”陸寒州察覺到他的停頓,柔聲問道。
“沒什麼,”蘇晚搖搖頭,“好像看錯了。”
然而,幾乎在蘇晚回頭的同一瞬間,陸寒州眼角的餘光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不遠處一棵粗大梧桐樹後,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的身影快速縮回的動作,以及更遠處路邊,一輛熄了火,車窗玻璃顏色過深的黑色轎車模糊的輪廓。
那輛車,不該出現在這條以行人和非機動車為主的校園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