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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竹馬竹馬 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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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獸

回到公寓的日子,並未如想象中那般迅速回歸平靜。表麵的安寧之下,是暗流湧動的創傷。

蘇晚的胃口並沒有因為環境的改變而好轉。麵對陸寒州讓廚房精心準備的各式菜肴,他依舊提不起絲毫興趣。食物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味道和吸引力,看著甚至會引起胃部一陣陣生理性的痙攣和惡心。

他隻能勉強喝下一些清水,或者陸寒州強硬要求下喝幾口溫熱的清湯。身體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臉頰凹陷,手腕顯得更加纖細脆弱,寬大的家居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

陸寒州心急如焚。他試遍了所有方法,耐心哄勸,親自下廚做最簡單的白粥,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晚晚,就吃一小口,好不好?”陸寒州端著碗,聲音放得極輕,“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

蘇晚靠在沙發上,臉色蒼白,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窗外。他聽到陸寒州的話,轉過頭,看著對方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和焦慮,心裡一陣尖銳的刺痛。

他知道陸寒州是對的,他應該吃東西。理智清晰地告訴他,需要能量,需要恢複。

可是身體和心理彷彿徹底割裂,胃像被一塊冰冷的石頭堵住,喉嚨也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每一次嘗試吞嚥都變得異常艱難,甚至會引起乾嘔。

“……對不起。”蘇晚的聲音沙啞而無力,帶著深深的疲憊和自我厭棄,“我知道該吃……但是,我真的……做不到。”他閉上眼,長長的睫毛脆弱地顫抖著。

陸寒州看著他這副模樣,所有勸慰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心疼和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能調動億萬資金,能掌控龐大的商業帝國,此刻卻對自己最愛的人這樣的情況束手無策。

更讓人擔憂的是夜晚。

蘇晚開始持續做噩夢。

有時是那個昏暗倉庫裡逼近的注射器,有時是冰冷的海水和無儘的黑暗,有時是那個像卡爾的男人陰鷙審視的目光……夢境光怪陸離,卻都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恐懼和絕望。

他常常在深夜驚醒,渾身被冷汗浸透,心臟狂跳不止,呼吸急促,眼神裡充滿了未散去的驚惶。

陸寒州幾乎不敢深睡,稍有動靜就會立刻醒來,將他顫抖的身體緊緊擁入懷中,一遍遍輕拍他的後背,在他耳邊低聲安撫:“沒事了,晚晚,沒事了,我在這裡,隻是夢,都是夢……”

他的懷抱依舊寬闊溫暖,他的聲音依舊低沉令人安心。

可現在,不一樣了。

蘇晚依賴著這個懷抱汲取溫暖,驅散夢魘帶來的寒意,但內心深處,卻無法像過去那樣全然放鬆和信任。他們之間,橫亙著太多沒有講開的東西,那個以他之名的基金會,那句“我不會完全放手”,那個他不知情的定位器,以及這次因他撤掉保護而導致的綁架……這些事件像一根根看不見的刺,紮在心底,讓他在依賴陸寒州帶來的安全感時,同時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隔閡。

這種矛盾的心理,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他越纏越緊。

身體的虛弱和精神的持續緊繃,終於擊垮了他本就尚未完全恢複的免疫係統。

一天夜裡,蘇晚發起了高燒。

他蜷縮在床上,臉頰燒得通紅,身體卻一陣陣發冷,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意識陷入昏沉,嘴裡無意識地發出痛苦的囈語。

陸寒州摸到他滾燙的額頭,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他立刻聯係了家庭醫生,同時用濕毛巾不斷給他物理降溫,眼神裡的恐慌幾乎要溢位來。

醫生很快趕到,檢查後,臉色凝重。“高燒,主要是身體過度虛弱,加上精神壓力巨大導致的免疫係統紊亂。先掛水退燒,同時補充電解質和營養。”醫生看著陸寒州布滿血絲的眼睛,歎了口氣,“陸先生,生理上的問題我們可以用藥解決,但蘇先生的心結……還需要時間和恰當的方式去疏導。長期這樣不吃東西,靠營養針不是辦法。”

陸寒州沉默地點頭,看著尖銳的針頭刺入蘇晚白皙幾乎透明的手背血管,看著透明的營養液和退燒藥一點點滴入他的身體,心像是被那隻手緊緊攥著,透不過氣來。

除了守著他,配合醫生治療,他還能做什麼?

他坐在床邊,握著蘇晚沒有打針的那隻手,指尖冰涼。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有些傷痛,不是權勢和財富能夠撫平的。他自以為是的保護和愛,或許正是造成這傷痛的根源之一。

蘇晚在藥物的作用下昏睡著,眉頭緊蹙。

陸寒州俯身,輕輕吻了吻他滾燙的額頭,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無儘的悔恨和無力:“晚晚……我怎麼做才能讓你好起來……”

窗外夜色濃重,房間裡隻有儀器輕微的滴答聲,和床上人痛苦而壓抑的呼吸聲。

高燒在強效藥物的作用下,終於在第二天夜裡退了下去。但蘇晚的身體像是被這場高燒徹底抽乾了最後一絲元氣,變得更加虛弱,整日昏昏沉沉。

陸寒州的心隨著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而懸著。營養針維持著他基本的生命體征,但那種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生命力一點點流逝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幾乎要將陸寒州逼瘋。

直到那天下午。

連續幾日的陰霾天後,天空難得地放晴,冬日的陽光帶著一種近乎奢侈的暖意,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滿客廳一角。

蘇晚難得沒有昏睡,他被陸寒州半抱著移到靠窗的躺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羊絨毯。陽光照在他過於蒼白的臉上,幾乎有些透明。他閉著眼,但眉心不再像之前那樣緊鎖。

就在一片靜謐中,一陣極其細微,奶聲奶氣的叫聲,若有若無地飄了進來。

“喵……喵嗚……”

聲音很輕,帶著點可憐兮兮的意味。

蘇晚閉合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陸寒州也聽到了。他正坐在不遠處處理郵件,聞聲擡起頭,先是看向蘇晚,發現他並沒有被驚擾的跡象,便起身,走到窗邊,朝樓下望去。

公寓樓下是精心打理過的花園。在灌木叢的邊緣,一隻看起來隻有兩三個月大的小奶貓,正蜷縮在那裡,瘦骨嶙峋,臟兮兮的白色皮毛上沾著泥汙,一條後腿似乎受了傷,耷拉著不敢著地。它仰著小腦袋,對著公寓樓的方向,一聲接一聲地叫著,琥珀色的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和無助。

一隻無家可歸,受傷的流浪貓。

陸寒州皺了皺眉。他本不是對弱小動物有多餘同情心的人,他的世界充滿了算計和冷酷,除了蘇晚,很少有什麼能觸動他。他第一反應是讓物業或者保鏢去處理掉。

但就在他準備拿起內部電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躺椅上的蘇晚。

蘇晚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靜靜地望著窗外,目光的落點,恰好是那隻小奶貓所在的方向。他那雙沉寂了太久的,如同枯井般的眸子裡,似乎有了一絲極淡極淡的波動。

陸寒州準備撥號的手指頓住了。

他改變了主意。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親自下了樓。

幾分鐘後,陸寒州回來了。他的手上多了一個小小的,不斷蠕動的紙箱。他走到窗邊,將紙箱放在鋪著柔軟地毯的地上,距離蘇晚的躺椅幾步之遙。

紙箱裡,正是那隻小奶貓。它似乎被陸寒州周身冷冽的氣息嚇到了,縮在箱子角落,叫聲變得微弱,身體瑟瑟發抖。

蘇晚的目光,從窗外,移到了紙箱裡的小生命上。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隻是看著。

那小奶貓適應了一會兒,或許是感受到沒有危險,又或許是饑餓和傷痛蓋過了恐懼,它又開始細聲細氣地叫起來,試圖爬出紙箱,但受傷的後腿讓它行動笨拙而艱難。

陸寒州站在一旁,沉默地觀察著蘇晚的反應。他沒有試圖去碰那隻貓,也沒有解釋。他隻是提供了一個存在,一個可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蘇晚依舊看著那隻小貓。看著它掙紮,看著它嗚咽,看著它那雙充滿求生欲卻又無比脆弱的眼睛。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蘇晚那擱在毯子外,瘦得見骨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然後,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試圖撐起身體。他的動作很吃力,手臂微微顫抖。

陸寒州心臟猛地一跳,幾乎要下意識地上前攙扶,但他強行克製住了,隻是緊繃著身體站在原地。

蘇晚最終沒能完全坐起來,他隻是將身體稍微側傾了一些。他伸出那隻沒有打針的手,手指蒼白,指尖因為虛弱而微顫,朝著紙箱的方向,非常非常緩慢地,靠近。

他的動作裡帶著一種試探,一種久未與外界產生聯結的生疏。

小奶貓似乎感受到了這緩慢靠近的意圖,它停止了嗚咽,琥珀色的大眼睛警惕地盯著那根越來越近的手指。

就在蘇晚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紙箱邊緣的那一刻,他停住了。他似乎在猶豫,在掙紮。

陸寒州屏住了呼吸。

終於,蘇晚的指尖越過了紙箱的邊緣,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小心翼翼,落在了小奶貓臟兮兮的,微微顫抖的脊背上。

觸碰的瞬間,小奶貓身體僵了一下,但沒有躲開。

蘇晚的手指,就那樣輕輕地,一遍遍地,撫摸著那瘦小羸弱,卻帶著微弱體溫的身體。

這是他這麼多天來,第一次主動去觸碰彆的生命。

陸寒州看著這一幕,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眼眶陣陣發熱。

他看見,蘇晚在撫摸小貓的時候,那雙空洞了太久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重新凝聚。

那不是喜悅,也不是釋然,更像是一種……遙遠的共鳴。對一個同樣脆弱,受傷,在困境中掙紮的生命的共鳴。

窗外的陽光依舊暖暖地照著。

躺椅上的少年,蒼白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著紙箱裡臟兮兮的小貓。

旁邊,身形高大的男人靜靜地守護著。

沒有人說話。

但某種凍結了太久的東西,似乎在這一刻,伴隨著那細弱的貓叫聲和輕柔的撫摸聲,發出了極其細微的,冰麵裂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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