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心:浮生再修緣 第6章 佛前燈影 明心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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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鐘撞破山霧時,沈知意已站在歸元寺的山門前。她今日穿了件月白粗布衫,袖口用麻線繡了朵極小的蓮——這是她昨夜在灶房藉著油燈繡的,針腳歪歪扭扭,倒比侯府那些金線繡的更有生氣。
“小姐,到了。”春桃提著竹籃站在她身側,籃裡裝著半袋糙米、兩斤紅棗,還有張嬸子硬塞的野蜂蜜。她望著山門上“歸元”二字的鎏金匾額,小聲道:“奴婢昨日去打聽了,這寺裡的老尼姑法號‘無妄’,聽說活了七十多歲,最是慈悲。”
沈知意點頭。她昨夜翻出母親留下的舊日記,裡麵夾著張泛黃的紙條,寫著“歸元寺無妄師太,可渡迷津”。字跡被淚水暈開,卻依然能辨出幾分力道——想來母親當年也來過這裡。
山門內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發亮,沈知意剛邁上台階,便見個灰衣小沙彌提著水桶迎麵而來。他見了沈知意,慌忙放下水桶行禮:“女菩薩可是來替柳姨娘立牌位的?”
沈知意一怔。她昨日隻在王氏那裡提了一嘴,並未對外聲張,不想寺裡竟已知曉。
“正是。”她彎腰扶起小沙彌,“有勞師兄通傳。”
小沙彌直起身子,跑進寺內。不多時,便有個灰布僧衣的老尼姑扶著禪杖出來。她眉眼慈和,眼角的皺紋像朵綻放的菊,見了沈知意便合掌:“阿彌陀佛,沈施主遠道而來,貧尼無妄有禮。”
沈知意回禮:“師太不必多禮。我來是為替家母柳氏立個往生牌位,還望師太成全。”
無妄師太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的半塊梅花玉佩上,瞳孔微微一縮,隨即又恢複慈和:“施主請隨我來。”她轉身時,禪杖在地上敲出清脆的響,“貧尼昨日讓了場夢,夢見位穿月白衫子的姑娘,說要給母親立牌位。今日一見,倒與夢中的模樣有七分像。”
沈知意心頭一震。她想起昨夜抄經時,《金剛經》裡那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原來母親的心願,早被這山寺的晨鐘暮鼓記下了。
無妄師太引她到偏殿,殿內供著百餘塊往生牌位,檀香繚繞,熏得人眼眶發酸。她指著最角落的一塊空位:“施主母親的牌位,便放在此處吧。”
沈知意伸手去扶牌位,指尖卻觸到塊凸起的刻痕——是行極小的字,“柳氏諱清婉,嫁永寧侯沈清岩為妾,卒於萬曆三十年冬”。
“這是我十年前親手刻的。”無妄師太的聲音輕得像風,“當年柳姨娘流落至此,身染重病,是我收留她在寺中養病。她臨終前說,若有一日能沉冤得雪,便讓我在牌位上刻‘清婉’二字。”
沈知意的眼淚“啪嗒”掉在牌位上。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的模樣:枯瘦的手攥著她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阿意,要活著……要替娘看這世間公道”。原來母親早知道自已會重生,早就在這裡留下了線索。
“施主可是有什麼心事?”無妄師太遞過一方帕子,帕角繡著朵白蓮。
沈知意接過帕子,擦了擦眼淚:“師太,我想替母親查清當年的事。她嫁入侯府三年便亡故,說是病逝,可我總覺得……”
“是被人害的。”無妄師太替她說完,“當年侯府的管事來寺裡送過兩次東西,說是給柳姨孃的補品。第一次是人蔘,第二次是紅花——我聞著那紅花的味道不對,像是染了毒的。”
沈知意的手指猛地收緊。她想起第4集裡,母親身邊的老嬤嬤曾說過“夫人房裡的紅花總換得勤”,當時隻當是講究,如今想來,竟是殺人滅口的證據。
“師太可還記得那管事的模樣?”她急切地問。
無妄師太搖了搖頭:“年歲久了,記不清了。不過……”她從袖中摸出塊舊玉牌,“這是當年那管事留下的,說是他母親的遺物。他說若柳姨娘有不測,便將此物交給她。”
沈知意接過玉牌,隻見上麵刻著“李”字,背麵還有一行小字:“若事敗,往城南尋陳記藥鋪的陳三娘。”
“陳記藥鋪?”春桃突然開口,“奴婢昨日去城隍廟還願,見過那鋪子。陳三娘是個聾啞人,可手特彆巧,會讓各種藥膏。”
沈知意的眼睛亮了。她想起現代學過的藥理知識,陳三娘若真與母親的死有關,或許能從她那裡找到線索。
“多謝師太。”她將玉牌收進袖中,“我明日便去城南尋陳三娘。”
無妄師太點頭:“施主且慢。”她從佛龕後取出個布包,“這是貧尼攢的二十文香火錢,你拿去給張嬸子的孫兒買藥。昨日聽小沙彌說,那孩子又咳得厲害了。”
沈知意推辭不過,隻得收下。她望著無妄師太眼角的皺紋,突然想起《論語》裡的“仁者愛人”——原來真正的慈悲,不是高高在上的施捨,而是將他人的苦難放在心尖上。
出寺時已近午時,春桃捧著布包走在前麵,沈知意跟在後麵,望著山門外那株老銀杏。陽光透過枝椏灑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她摸了摸袖中的玉牌,又想起蕭煜腰間的“蕭”字玉佩——兩塊玉佩合起來是朵完整的梅花,母親當年的戀人,究竟與他有何關聯?
正想著,山腳下突然傳來吵鬨聲。幾個持棍的婆子正推搡著個老婦人,嘴裡罵著“臭要飯的,敢擋侯府的路”。
“住手!”沈知意心頭一緊,快步跑過去。
那老婦人頭髮花白,懷裡抱著個破布包裹,見了沈知意便跪下來:“三小姐,求您救救我家小栓子!他被侯府的管家抓了,說偷了東西……”
沈知意認出這老婦人是張嬸子的婆婆。張嬸子的孫兒小豆子前日染了風寒,是她熬了三天薑湯才把孩子救回來。
“怎麼回事?”她扶起老婦人。
“今日我去侯府送醃菜,”老婦人抹著眼淚,“小栓子跟著去拾柴,被李管事的媳婦撞見。她說小栓子偷了廚房的碗,便讓人把他捆了……”
沈知意轉頭看向那幾個婆子,她們正叉著腰笑:“小丫頭片子,也敢管侯府的事?趕緊滾,彆耽誤我們辦事!”
“李管事的媳婦?”沈知意冷笑,“她昨日還在廚房罵張嬸子,說‘侯府的米是金子讓的,輪得到你這老東西偷’?”
婆子們的臉色變了。她們昨日確實說過這話,卻冇想到被沈知意聽了去。
“你……你胡說!”為首的婆子揚起棍子,“我們李夫人最是仁慈,怎會偷米?”
“仁慈?”沈知意從袖中掏出個小本子,“我昨夜替張嬸子算過,她每月送的醃菜,按市價能換三鬥米。可侯府給的月錢,連半鬥都不夠。她若不偷,拿什麼養孫子?”她翻開本子,指著上麵的賬目,“這是張嬸子記的送菜清單,這是侯府的采買單。李管事的媳婦,怕是連醃菜都剋扣了吧?”
婆子們麵麵相覷。她們這才注意到,沈知意懷裡的本子上,密密麻麻記記了數字——竟比賬房的先生還算得清楚。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為首的婆子有些發怵。
“我是永寧侯府的三小姐。”沈知意挺直腰板,“也是張嬸子的恩人,小豆子的救命恩人。”她看向老婦人,“婆婆,您且放心,小栓子我保定了。”
老婦人泣不成聲,抱著布包直給她磕頭:“三小姐是大好人,菩薩會保佑您的……”
沈知意扶起她,轉頭對春桃說:“去把張嬸子叫來。就說我要請她幫忙讓件事。”
春桃應了聲,跑向寺外的村子。沈知意望著那幾個婆子,突然想起《韓非子》裡的“法不阿貴”——原來最厲害的“法”,不是寫在紙上的律條,而是讓人心生畏懼的公道。
正想著,遠處傳來馬蹄聲。沈知意抬頭,正看見蕭煜騎著馬從山路上下來。他今日穿了件玄色錦袍,腰間玉佩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見了沈知意便勒住馬:“沈姑娘,可是遇到麻煩了?”
沈知意搖頭:“不過是些小事。”她指了指那幾個婆子,“侯府的人,又在欺負百姓。”
蕭煜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婆子,冷笑:“李管事的媳婦?我昨日便聽說她仗著夫人的勢,在城南橫行。”他翻身下馬,走到沈知意身側,“需要幫忙麼?”
沈知意望著他腰間的玉佩,突然想起無妄師太說的“梅花”。她笑了笑:“不必麻煩蕭大人。不過……”她指了指蕭煜的馬,“您這馬,借我用用如何?我想去城南尋陳三娘。”
蕭煜愣了愣,隨即解下韁繩:“好。”他將馬韁遞給沈知意,“我與你通去。”
“不用。”沈知意接過韁繩,“您還有公務在身。”她翻身上馬,回頭對春桃說,“去叫張嬸子!”
春桃應了聲,跑向村子。沈知意望著蕭煜,他站在銀杏樹下,玄色錦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倒像株挺拔的鬆。
“蕭大人,”她輕聲道,“多謝您今日的提醒。”
蕭煜望著她騎馬的背影,嘴角微揚:“沈姑娘,後會有期。”
馬蹄聲漸遠,沈知意望著前方的山路,突然覺得這陽光,比侯府的金漆梁柱更暖。她摸了摸袖中的玉牌,又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阿意,要活著,要替娘看這世間公道”。原來公道二字,從來不是靠拳頭,而是靠人心的秤。
下集預告:
陳三娘藥鋪藏秘,李管事妻暴露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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