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 第11章 纔不是壽命論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11章 纔不是壽命論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星暝拖著彷彿灌了鉛的雙腿,有氣無力地回到神社,整個人幾乎要癱倒下去:“呃……可算回來了……這白工打得,骨頭都要散架了……”

星暝一邊嘟囔著,一邊揉著痠痛的後腰。他在地獄打了不知多久的白工,每天不是搬磚就是砌牆,要麼就是被派去清理那些怨氣衝天的垃圾場,簡直暗無天日。最後還是厚著臉皮,求爺爺告奶奶,讓幾個還算有點交情的“老熟人”幫忙湊了筆“保釋金”,這才被提前釋放,沒真在地獄裡乾到天荒地老,但這番折騰也夠他受的。倒不是他真跑不掉,但想想以後可能要被整個地獄拉黑通緝,走到哪兒都被那根該死的葦索惦記著,他還是認慫了。

不過話說回來,在地獄“服刑”期間,他倒是意外得了幾天清閒,還被“發配”到古明地覺那邊幫忙——覺倒是很好相處,甚至可以說對他照顧有加。唯一讓他頭疼的,就是得以近距離目睹了靈烏路空的智商究竟能低到何種令人窒息的程度——他真心希望那隻笨鳥千萬彆哪天突然走了運掌握什麼毀天滅地的力量,不然整個地獄怕是都要被她炸上天……不過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嘛!星暝趕緊搖搖頭,把這可怕的念頭甩出去。

他環顧四周,神社裡靜悄悄的,落日的餘暉透過門廊,灑下長長的影子:“嗯?人都哪兒去了?靈夢?星焰?有人嗎?”他提高聲音喊了幾句,回應他的隻有屋簷下輕輕搖晃的風鈴。

話音未落,隻聽“嗖”的一聲,留琴的身影已經以一種近乎瞬間移動的速度出現在他麵前,裙擺甚至因為急停而微微飄起:“星暝先生,您回來了。”

“留琴啊,”星暝鬆了口氣,隨即又疑惑起來,“就你一個?她們呢?出去玩了?”

留琴微微歪頭:“關於這一點,情況有些複雜。根據我的記錄和分析,靈夢小姐她們最大的可能是去追魔梨沙小姐了。”

“追魔梨沙?”星暝皺起眉頭,心裡咯噔一下,“那家夥又闖什麼禍了?還是說……她們吵架了?”

留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事情的發生存在一個過程。需要從您離開後說起嗎?”

“說吧說吧,詳細點。”星暝索性在廊下坐了下來,示意留琴繼續。他隱隱覺得,自己在地獄“服刑”的這段時間,家裡恐怕發生了不少事。

……

就在星暝在地獄焦頭爛額地打工還債時,神社的日子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

魔梨沙往神社跑得比以前更勤快了。她總是騎著那把掃帚,“嗖”地一下降落在院子裡,然後就開始圍著靈夢打轉。她不再像以前那樣隻是單純地找靈夢玩鬨,或者炫耀新學的魔法,而是開始拐彎抹角地說起一些彆的話題。

“靈夢靈夢,你看這個魔法daze!”她有時會興奮地展示一個能讓花朵永不凋零的小法術,“要是能一直這樣漂亮就好了,對吧?”

或者在某次喝茶閒聊時,她會托著腮,看似無意地感歎:“時間過得好快呀daze……感覺昨天我們還在一起抓妖精呢。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不用長大,不用變老,永遠在一起玩……”

她甚至好幾次翻出那本厚厚的、邊緣都有些破損的魔法書,指著上麵關於“舍蟲魔法”的複雜章節,試圖引起靈夢的興趣:“靈夢你看,這個魔法好像很有意思哦?學會了就能一直保持現在的樣子了daze!雖然很難,但是如果我們一起研究的話……”

靈夢通常隻是捧著茶杯,紫色的眼眸安靜地看著她,然後輕輕“嗯”一聲,或者扯開話題:“今天的茶好像泡得有點濃了”,或者“魔梨沙,你掃帚尾巴又沾上泥巴了哦”。她臉上依舊掛著笑,但那笑容裡似乎多了點彆的東西,一種淡淡的、不易察覺的疏離和疲憊。她好像從一開始就聽懂了魔梨沙的弦外之音,卻始終不接茬。

這種“打太極”的情況持續了好些天。直到今天下午。

魔梨沙又來了。這次她的情緒明顯低落很多,連那頭耀眼的紅發似乎都黯淡了些。她沒像往常一樣說著“靈夢我來了daze”,而是默默地走到正在擦拭神社廊柱的靈夢身邊。

“靈夢……”她小聲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委屈和沮喪,“我……我又被師父說了daze。”

“嗯?”靈夢停下動作,看向她。

“她說我……太不用功了,進度太慢……還說我總是……總是想著往這邊跑……”魔梨沙踢著腳邊的一顆小石子,“可是,我隻是……隻是想……”

她抬起頭,看向靈夢,眼裡帶著期盼。或許她希望靈夢能安慰她,或者至少問一句“為什麼”。

但靈夢隻是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魅魔也是為你好。魔法修行確實不能鬆懈。”說完,她竟然拿起抹布和水桶,轉身走向神社另一側,繼續擦拭起來,留下一個淡淡的背影。

這個細微的舉動,卻像一根針,刺破了魔梨沙本就搖搖欲墜的情緒。她愣在原地,看著靈夢的背影,眼圈微微泛紅。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連樹上嘰嘰喳喳的麻雀都彷彿察覺到了什麼,閉上了嘴。遠處,正在和玄爺玩鬨的星焰也停下了動作,好奇地望過來。掛在屋裡的草薙劍和飄在一旁的神玉都保持了沉默。

魔梨沙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再次快步走到靈夢麵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靈夢。”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不再像平時那樣充滿活力,“你告訴我,你到底……到底是怎麼想的?”

靈夢停下動作,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一直……一直都在努力啊daze!”魔梨沙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我頂著師父的壓力,拖延著不想那麼早去碰‘那個魔法’……就是因為……就是因為我想和你一樣!我不想隻有我一個人活得那麼長,我不想看著你……看著你……”她說不下去了,聲音帶上了哽咽,“我隻是想我們能一直像現在這樣!這有什麼錯嗎?為什麼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迴避我?靈夢,在你眼裡,我魔梨沙到底算什麼?隻是一個……整天纏著你的、麻煩的家夥嗎?”

最後的問話,幾乎是用吼出來的,帶著傷心和不解,在寂靜的神社院子裡顯得格外清晰。

靈夢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她緩緩放下抹布,抬起頭,望向魔梨沙。陽光勾勒著她的側臉,那雙紫色的眼裡盛滿了複雜的情緒,有無奈,有歉意,甚至有一絲……深深的疲憊。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魔梨沙眼裡的光一點點熄滅下去。

終於,她開口了,聲音很輕,像羽毛一樣,輕輕落下,卻又如巨石般重重地砸在魔梨沙的心上。

“抱歉,魔梨沙。”她說,“我恐怕……終究不會是你期盼的那個人。”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語,目光越過魔梨沙,望向遠處連綿的山巒。

“普通人的一生,對你來說,或許太短了。”她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殘忍,“但對我來說……那樣漫長的、看不到儘頭的人生,或許……又太長了。”

魔梨沙徹底呆住了,她彷彿沒聽懂,又像是聽懂了卻不願意相信。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幾秒鐘後,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她。她猛地後退一步,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

“好……好!我明白了!”魔梨沙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甚至有些破音,“靈夢你就這樣!就這樣永遠待在你的神社裡好了!等著變老吧!我……我回去就學‘舍蟲魔法’!我再也不管你了daze!”

她幾乎是喊出了最後一句氣話,然後猛地轉身,跳上掃帚,頭也不回地衝向了天空,速度快得像一道逃離的流星,甚至沒有給人看清她臉上表情的機會。

靈夢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魔梨沙消失的天際,那個小小的黑點迅速縮小,最終融入整片天空,再也看不見。她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彷彿化作了一尊雕塑。輕風吹起她額前的紫發,掠過她似乎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眸。

院子裡靜得可怕。

良久,她才極其緩慢地、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她低下頭,輕聲說,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身後或許在偷聽的人:

“……我一個人……出去走走。”

但是,神社的大家怎麼可能真的不跟?

她剛拿起禦幣,慢吞吞地走下神社的台階,一個小小的銀色腦袋就從門後探了出來。星焰對著神玉和草薙劍比劃著“噓”的手勢,然後躡手躡腳地、自以為隱蔽地跟了上去。

接著,是玄爺慢悠悠地爬起來,看似悠閒地踱步,實則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麵。

神玉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悄無聲息地飄在空中,保持著距離。

就連草薙劍也忍不住從架子上飛起,停在玄爺的龜殼上,一起遠遠地望著。

隻有留琴,安靜地站在神社門口,目送著這一行“潛行”技巧極其拙劣的隊伍消失在山路遠處。

……

“……情況大致如此。”留琴結束了她的敘述,“我選擇留守神社。所以,目前並不知道靈夢小姐的具體去向。”

星暝聽完,久久沒有說話,隻是抬手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複雜表情。

“唉……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啊……”他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些許感慨,“說起來,剛正式成為巫女那幾年,大概是她最開心的時候了吧……雖然總是嚷嚷著無聊,偶爾也想偷懶,但眼睛裡的光是亮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笑容慢慢變少了呢?明明看上去沒多大變化,個子也沒長多少,但總覺得整個人……沉靜了不少,像是心裡揣了什麼事。”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知道她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留琴搖了搖頭:“抱歉,星暝先生,無法提供精確方向。”

“沒關係。”星暝並不太擔心,他伸出手,指尖縈繞起一絲微弱的銀色光華,“隻要他們誰身上還帶著我以前送過的小玩意,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個小護符,我大概都能感應到方向。讓我找找看……”

他閉上眼,仔細感知著那微弱的空間印記,如同在黑暗中尋找一絲熟悉的星光。

就在這時,天際傳來一陣急促的破空聲,打斷了他的搜尋。他抬頭望去,隻見千早正以一種近乎俯衝的姿態急速下降,神色間帶著顯而易見的匆忙與憂慮,甚至忘了平日的從容儀態。

“星暝大人?”千早落地後一個踉蹌才穩住身形,看到星暝,她明顯愣了一下,“您已經……從地獄回來了?”她的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畢竟地獄那地方,進去鬨了事還能全須全尾出來,可不是常見的事。

“嗯哼,”星暝順勢撣了撣並沒什麼灰塵的衣袖,故作輕鬆地挺直腰板,彷彿隻是出門散了趟步,“好歹得給是非曲直廳那幫老古板一點麵子嘛,象征性地乾了幾天活。後來嘛,”他聳聳肩,努力讓語氣顯得隨意,“實在是閒得發慌,那邊又管飯,我就當休了個假。看他們實在沒事給我做了,就隨便找了個藉口回來了。”他故意省略了日夜搬磚砌牆、清理怨靈垃圾場以及最後湊錢“贖身”的狼狽細節,努力擺出一副雲淡風輕、來去自如的高人模樣。

千早眨了眨眼,顯然被這番說辭鎮住了,語氣中不禁帶上一絲佩服:“原來如此……不愧是星暝大人,真是厲害。”

“小事一樁,不值一提。”星暝笑著擺擺手,隨即敏銳地注意到對方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憂色與急切,“不過,看你這麼急急忙忙的,是出了什麼事?”他收斂了玩笑的神色問道。

千早這纔想起正事,臉色立刻又沉了下來,語速加快:“星暝大人,是淡路島那邊!我們剛收到訊息,那邊出大事了……似乎是因為一些緣故,人類……人類找到了早已避世的蜃妖族群隱居的具體地點,雙方發生了激烈衝突,現在情況非常糟糕……”

星暝聞言,眼神瞬間一凝,剛才的輕鬆姿態消失無蹤:“……仔細說,然後呢?”他的聲音低沉下來。

千早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您也知道,自從紗月那件事之後,蜃妖一族就更加封閉,幾乎徹底斷絕了與外界的聯係,和我們的往來也早就中斷了。因此等到我們輾轉得到確切訊息時,他們的情況已經……已經很不好了,人類這次是有備而來,攻勢很猛……”

星暝沉默了片刻,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簡短地說:“知道了。千早,跟上。”他沒有再多問,直接抬手在空中一劃——這一次動作明顯凝重了許多——一道邊緣閃爍著銀光的裂隙嘶啦一聲被強行撕開,對麵傳來鹹澀的海風和隱約的喊殺聲。他率先邁入,千早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後。

穿過裂隙,鹹腥而濕潤的海風立刻撲麵而來,其中還夾雜著令人不安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氣。眼前的景象已遠非記憶中那個帶著夢幻般氣派的蜃妖棲地。原本利用蜃氣構建的、若隱若現的華麗亭台樓閣早已消散無蹤,隻剩下一些被破壞的礁石洞窟和簡陋的居所痕跡,顯得破敗而淒涼。

而此時,這片殘破的棲地正淪為戰場。喊殺聲、法術的爆鳴聲、以及蜃妖們絕望的尖嘯聲混雜在一起。可以看到一隊隊穿著統一狩衣、動作訓練有素的陰陽師,在一些漁民的指引下,正極其有效率地搜尋著每一個可能的藏身之處,將那些試圖躲藏起來的蜃妖一個個揪出來。抵抗是激烈的,但結果往往令人窒息。

星暝沒有說話,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示意千早隱匿氣息,兩人避開了人類主力的視線,在戰場邊緣移動。腳下不時會踩到破碎的貝殼和焦黑的痕跡,甚至偶爾會瞥見倒在礁石間或淺水裡的遺骸——有人類的,也有妖怪的,其中一些殘破的小小身軀,明顯屬於尚未成年的幼妖……這場麵無聲地訴說著戰鬥的殘酷與不對等。

他們聽到陰陽師們在搜尋間隙的交談,語氣冷靜,甚至帶著幾分職業性的討論:

“動作快!仔細搜尋每一個洞穴!不要放過任何漏網之魚!”

“這次收獲不錯,上報的功績應該能換不少獎賞。聽說朝廷和陰陽寮都開了高價,特彆是這些擅長幻術的蜃妖,它們的核心材料在京都可是緊俏貨。”

“得多虧了這些漁民帶路,不然還真找不到它們藏得這麼深的老巢。”

“是啊,而且幸好這群蜃妖攻擊手段單一,除了幻術厲害些,本體戰鬥力實在一般。上麵配發的這批‘破幻符’真是好用,不然還真要費一番手腳。”

“彆掉以輕心,抓緊時間清理乾淨,以免節外生枝。”

正說著,前方一陣騷動。隻見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蜃妖少女被從一處隱蔽的礁石後逼了出來。她臉色蒼白,眼中滿是驚怒與決絕,拚命催動自身的蜃氣能力,試圖製造幻象迷惑眼前的敵人。粉紫色的霧氣翻滾著,試圖包裹住那幾個陰陽師。

然而,為首的陰陽師隻是冷哼一聲,不慌不忙地祭出一道符籙。符籙散發出清冽的光芒,瞬間將彌漫的蜃氣驅散得一乾二淨。少女臉色一白,顯然反噬不輕。

“拿下!要活的!活的更值錢!”陰陽師喝道。

另外幾名同伴立刻結印,式神與束縛法術的光芒同時亮起,從不同方向攻向少女。

這蜃妖少女顯然比之前的同類要強一些,也更為頑強。她咬緊牙關,身形如同滑溜的遊魚,在礁石間快速移動,勉強躲開了幾次致命的攻擊,甚至還能揮手甩出幾道凝實的氣刃進行反擊,逼得好些人連連後退。但她畢竟孤身一人,麵對配合默契、裝備克製的陰陽師們,很快便左支右絀。一道縛妖索如同毒蛇般纏上了她的腳踝,她驚呼一聲,重心不穩摔倒在地。緊接著,更多的束縛法術的光芒落在她身上,將她牢牢困住,動彈不得。

兩個陰陽師上前,粗暴地將她拽起來。少女拚命掙紮,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恨意,卻根本無法掙脫。一個殺紅眼的陰陽師已經拔出了短刀,似乎準備就地取走某些“材料”,或者乾脆結果她——畢竟活的有活的價格,死的也有死的用處。

就在這時,一道銀光如同瞬移般掠過!

“砰!砰!砰!”

被擊倒的悶響幾乎同時響起,那些陰陽師甚至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便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一聲不吭地癱軟下去,失去了意識。

蜃妖少女隻覺得身上一鬆,束縛儘去。她踉蹌一下,愕然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身影,以及倒了一地的陰陽師。當她的目光落在星暝臉上時,先是猛地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像是認出了他,又像是勾起了某種痛苦的回憶。她隨即猛地扭過頭去,不願與他對視,嘴唇抿得緊緊的。

星暝看著少女:“我記得你……你是當初總是跟在紗月身邊的那個……”

“不許你提族長的名字!”少女猛地轉回頭,激動地喊道,眼中瞬間盈滿了淚水,但那淚水後麵是熊熊燃燒的怒火與怨恨。

星暝對她的激烈反應並不意外,隻是繼續平靜地問道:“……如果我不來,你們就打算這樣死撐到底,直到最後一個嗎?甚至連求援都不肯?”

對方咬緊下唇,倔強地反駁:“……我們蜃妖一族的事,不用你們來可憐!尤其是你!”

“你們讓我很失望。”星暝的聲音依舊平靜,但話語的內容卻讓對方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憑什麼……”少女氣得渾身發抖。

星暝打斷了她,他的目光掃過周圍狼藉的戰場,聲音裡帶上了一種冷硬的質感:“我失望之處在於,你們似乎把當年學到的東西,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當年妖怪聯軍建立時,你們蜃妖一族是最出色、最有效率的偵察與突襲部隊,憑借蜃氣幻術和潛行技巧,讓多少敵人聞風喪膽?可你看看現在!”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毫不掩飾的斥責,“毫無組織,各自為戰,完全是一盤散沙!我甚至能猜到你們的‘戰術’——實力強的出去拚死一波,拖延時間,讓老弱婦孺趁機逃跑,找個新的地方躲起來。然後呢?下次再被找到,再重複一次?你們覺得,你們能耗得過人類繁衍擴張的速度?如果今天我沒恰好路過,你告訴我,你的下場會是什麼?你們一族最終的結局又會是什麼?”

蜃妖少女被這一連串尖銳的問題砸得啞口無言,她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明知對方說得殘酷,卻也是在陳述事實,可那份積壓已久的怨氣和不甘讓她無法低頭。她猛地抬起頭,淚水終於滑落,聲音帶著徹底的爆發:“如果你沒來過!如果你從來沒有出現在族長麵前!族長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那樣!她怎麼會死!都是因為你!”

“紗月她……”星暝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試圖說些什麼。

“你不準叫族長的名字!”少女尖聲打斷他,彷彿那名字從他口中說出都是一種玷汙,“你不配!”

星暝看著她,看著那張寫滿悲痛、怨恨和無可奈何的臉,沉默了片刻。他最終緩緩開口,聲音恢複了一開始的平靜:“……看來,這裡並不歡迎我。”

對方扭開頭,用沉默表達了最明確的拒絕。

“……好吧,”星暝輕輕吐出一口氣,彷彿卸下了什麼重擔,又像是做出了某個決定,“我走。”他轉向一旁陰影處,“千早,出來吧。我們回去。”

千早從藏身處現身,她看了看決絕的少女,又看了看神色平靜卻透著某種疏離感的星暝,遲疑地開口:“星暝大人,我們真的就……就這樣離開嗎?他們……”她還是有些不忍。

“走。”星暝的語氣不容置疑,已經轉身。

千早隻得低下頭:“……是。”

兩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很快便從這片彌漫著血腥與悲傷的海岸線上徹底消失,隻留下癱倒的陰陽師和呆呆站在原地的少女。

回到神社附近,星暝對千早吩咐道:“記住,今天我沒有出現在過淡路島。那裡發生的一切,也都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你沒有向我彙報過任何事,我也沒有離開過神社。明白嗎?”

千早臉上還帶著困惑與不忍,似乎不能理解為何要徹底撇清關係:“星暝大人,為什麼?我們明明可以……”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星暝的身影已經在她麵前如同幻影般緩緩消散,根本沒給她繼續追問的機會,隻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前方,滿心都是不解與沉重。

然而,用不了多久,千早就會明白,星暝說這番話的原因——一個關於“淡路島死神”的傳說,很快就要傳開了。

……

神社不遠處,一方小小的水塘映著黯淡的天光。靈夢抱著膝蓋,故意裝作沒發現跟上來的大家,下巴擱在手臂上,呆呆地望著水麵倒影裡自己模糊的輪廓。風掠過水麵,吹皺了倒影,也吹得她額前的紫發輕輕晃動。她一動不動,彷彿整個人都被抽空了力氣,隻剩下一個空殼。

就在這時,她身旁的空氣無聲無息地裂開了一道狹長的隙間,像一隻緩緩睜開的、帶著奇異紋路的眼睛。八雲紫優雅地側身從中滑出,如同從畫卷裡走出來一般,合攏的洋傘輕輕點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嗯?”紫用那把標誌性的摺扇半掩著唇,帶著一絲瞭然的笑意看著靈夢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小靈夢,一個人躲在這裡,還在生悶氣嗎?”

靈夢聽到聲音,身體動了一下,但沒有立刻回頭。過了幾秒,她才慢吞吞地側過臉,紫色的眼裡沒什麼神采,隻是映著水光和紫的身影。

“紫……姐姐?”她聲音悶悶的,帶著點鼻音,“算不上生氣吧……就是心裡堵得慌。”她重新把目光投向水塘,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地上的草葉,“我感覺……很對不起魔梨沙。”

“哦?”紫輕輕挑眉,走到靈夢身邊,也隨意地坐了下來,長長的裙擺鋪在草地上,“那孩子,今天可是哭著跑掉的,動靜不小呢。”

靈夢的肩膀微微縮了一下,聲音更低了些:“我知道……我可能……把話說得太重了。”

“她隻是太在乎你,靈夢。”紫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她害怕時間的流逝會把你帶走,所以想用魔法把你留住,和她一起停在‘現在’。想法是天真了點,但那份心,是真的。”

“我明白……”靈夢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所以我才更難受。她那麼努力,那麼熱情地向我伸出手,可我……可我好像一直在把她推開,潑她冷水。看到她最後跑開的樣子,我……”她說不下去了,把頭埋得更低。

紫沒有立刻接話,隻是安靜地坐著,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搖著。水塘邊隻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幾聲蟲鳴。過了好一會兒,紫纔再次開口,聲音放得更輕了些:“那麼,能告訴我嗎,小靈夢?為什麼?為什麼不願意像魔梨沙期盼的那樣,活得久一點,一直在一起呢?這對普通人來說或許難以企及,但對你而言,並非不可能做到。”

靈夢沉默了很久,久到紫以為她不會回答了。她隻是維持著那個蜷縮的姿勢,望著水麵。就在紫準備換個方式再問時,靈夢的聲音才幽幽響起,帶著一種與她平時樂天形象截然不同的、近乎蒼涼的平靜:

“紫姐姐……你問我為什麼不願意活得久嗎?”她輕輕吸了口氣,“因為……我寧願自己是最先離開的那個。”

這個答案顯然有些出乎紫的預料,她搖扇子的動作停了一瞬。

靈夢沒有看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魔梨沙想要永遠。可對我來說……越是長大,越是明白師父的感受,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開,那種感覺……”她微微搖頭,彷彿要把某種沉重的畫麵甩開,“我寧願不要經曆。我寧願是我先走,這樣……我就不用看到魔梨沙傷心,不用看到其他人老去,不用看到玄爺有一天再也爬不動……不用看著神社最終變得冷冷清清,隻剩下寥寥幾人駐足。”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看著熟悉的一切都消失,隻剩下自己孤零零地留在原地……那樣的‘永遠’,想想都覺得……太寂寞,太可怕了。”

她頓了頓,手指用力攥緊了衣角,指節有些發白:“而且……紫姐姐,你不覺得嗎?活得越久,看得就越清楚。博麗巫女……這個身份,說到底,其實是什麼呢?”

她終於抬起頭,看向紫,那雙紫色的眼睛裡沒有了往日的跳脫,隻剩下一種近乎通透的清醒:“所謂博麗巫女,就是夾在中間的那個。大多數人類覺得我和妖怪走得太近,不夠純粹;大多數妖怪又覺得我終究是人類,不夠信任。兩邊都需要平衡,像走鋼絲一樣……有時候幫了這邊,那邊就要抱怨;幫了那邊,這邊又要指責。永遠在調和,永遠在斡旋,永遠沒有真正的歸屬。”

她扯出一個有點苦澀的笑容:“這樣的日子,過個幾十年,可能還覺得有目標,有奔頭。可要是幾百年,幾千年……一直這樣下去?一直看著人類和妖怪的衝突、猜忌、和解、再衝突……周而複始,像個永遠轉不出去的怪圈?紫姐姐,你不覺得……這太累了嗎?活得那麼長,見證那麼多離彆,還要永遠當那個夾在中間的‘平衡點’……這對我來說,不是恩賜,是……負擔。”

紫靜靜地聽著,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映著靈夢此刻脆弱又坦誠的模樣。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靈夢低下頭:“其實……還有一點吧。紫姐姐你帶我回來的時候,我還那麼小……但有些事,我還是記得的。”她的手指摩挲著自己一縷紫色的長發,“這頭紫發……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被當作不祥,被扔掉……那時候我就知道了,有些東西,不是你想要就能留住的。”

她抬起頭,努力想做出一個平時那樣滿不在乎的、樂嗬嗬的表情,但嘴角的弧度卻顯得格外勉強和脆弱:“所以啊,與其整天提心吊膽地害怕失去,害怕被拋下,不如……從一開始就彆抱太大希望?活得簡單點,開心一天是一天。等到該走的時候,痛痛快快地走,把難過和想念都留給彆人……這樣,好像也挺好的,對吧?”她像是在問紫,又像是在說服自己,“至少……最後難過的不是我。”

水塘邊再次陷入沉寂。夕陽的餘暉徹底消失,暮色四合,水麵上靈夢的倒影也變得模糊不清。八雲紫看著眼前這個用樂觀偽裝著內心不安的巫女,看著她努力想笑卻掩飾不住眼底迷茫的樣子,良久,隻是伸出手,極其柔和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動作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母性的溫和。

“傻孩子……”紫的聲音很輕,“真是個……傻孩子。”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