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28章 永遠勞累的星天帝
星暝感覺自己的每一根骨頭、每一條肌肉纖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從那個光怪陸離、法則紊亂的虛空縫隙中掙脫出來,彷彿耗儘了他在現世積攢的所有氣力。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那道扭曲搖曳的光門中爬出,重重地摔在永遠亭那冰涼沁骨、光滑如鏡的走廊地板上,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吞嚥著現世平穩而熟悉的空氣,試圖驅散肺腑間殘留的、那股屬於虛空的虛無與窒息感。
“總算是……完成了……”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厲害。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被他壓縮過,僅有指甲蓋大小、卻凝聚了他無數心血的容器,將其鄭重地放入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內襯柔軟天鵝絨的墨玉小盒中,盒蓋上刻滿了細密的封印符文。做完這一切,他才真正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玉盒收好。那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感覺自己的存在本質都要被那混亂的法則同化、稀釋。
他撐著發軟打顫的雙腿,強迫自己站起來,想去尋師匠彙報成果兼抱怨一下這非人的工作強度。然而,四周寂靜無聲,完全尋不著那位月之賢者的蹤影。
“師匠又沉迷於什麼危險的新實驗,忘了時間了?”星暝嘀咕著,心裡有點沒底,永琳一旦進入狀態,長時間不見人影也是常事。
他隻得拐去輝夜常待的地方碰碰運氣。遠遠地,他竟真看見輝夜既沒窩在房間裡奇怪地大呼小叫,也沒擺弄她那些不知來自何處的、原理不明的精巧玩意,而是破天荒地端坐著。她一隻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撚著袖口,目光怔怔地投向遠處那些被特意關照、永遠翠綠卻從不開花的竹子,眼神空茫而遙遠,彷彿穿透了竹身,凝視著某個普通人無法觸及的時間儘頭或空間裂隙。
星暝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連呼吸都放輕了些。這位月之公主心思莫測,喜怒無常,他可不想一不小心就又成了她排遣無聊的玩具。他謹慎地保持了幾步距離,清了清嗓子,試探地喚道:“輝夜?”
輝夜像是完全沒聽見,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難以接近的疏離感。星暝硬著頭皮又走近了兩步。
“……輝夜?”他稍稍提高了點音量,帶著一絲忐忑。
這回,輝夜終於有了反應。她極其緩慢地轉過頭,那雙深邃的黑眸似乎費了點勁才將焦距對準在星暝臉上。平日裡總是流轉著戲謔和幾分漫不經心光彩的眼睛,此刻似乎黯淡了些,竟流露出一種罕見的、近乎沮喪和……疲憊的神情?連帶著她開口的聲音都顯得有些飄忽無力:“是……星暝君啊,你回來了啊……”語調拖得長長的,尾音輕微下沉,像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連捉弄人的興致都暫時欠奉。
星暝心裡那點不安悄然擴大了,但還是先彙報了正事:“嗯,幸不辱命,東西總算煉製好了。過程是曲折了些,差點被虛空同化,材料也差點報廢,但最終形態還算穩定,沒出大岔子。”他儘量說得輕描淡寫,省略了其中的凶險。
輝夜聽了,隻是沒什麼精神地“哦”了一聲,眼神又飄忽了一下,掠過星暝,再次投向那虛無的遠方。沉默了幾秒,她才用一種帶著濃濃惋惜、甚至有點傷感的低沉語氣說道:“這樣麼……完成了啊……嗬,可惜,真是太晚了……”
星暝心頭猛地一咯噔,一股寒意瞬間竄了上來,直衝頭頂。他急忙追問:“太晚了?公主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太晚了?我進去之前明明反複校準過內外時間流速差的!”
輝夜緩緩抬起眼,用一種極其認真的、甚至帶著點悲憫和無奈的眼神看著他,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星暝心上:“星暝君,你這次閉關煉製,心神完全沉浸其中,感知不到外界時光流逝……對你而言或許隻是彈指一瞬,但對於我們,對於這個世界……流逝的時光實在……實在太漫長了啊……滄海桑田,星辰移位,物是人非……外麵的大家……大家……都已經老死了……就剩下我們這些被時間遺忘的、可憐的‘非人’之物了……”
星暝如遭雷擊,瞬間僵在原地,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不……不可能……我明明……師匠也確認過……”他失神地喃喃,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如同潮水般湧上,幾乎要將他吞噬。
輝夜看著他這副如喪考妣、魂飛魄散、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的震驚模樣,繃了不到兩秒,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那笑容如同冰河解凍,瞬間驅散了她臉上所有的憂鬱和疏離。她用華麗的袖子掩著嘴,笑得肩膀都在輕輕抖動:“噗哈哈哈~騙你的啦~!瞧把你嚇的,臉色比永琳失敗藥劑的沉澱物還要難看!真好玩!”
星暝那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堵在胸口,噎得他直想咳嗽。他看著輝夜那副“計謀得逞”、“你能拿我怎麼樣”的得意又無辜的表情,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才勉強把那股想以下犯上(請忽視為什麼星暝自認為是“下”)、吐槽“很好玩嗎?!”的衝動給硬生生壓下去。
“不過嘛,”輝夜笑夠了,放下袖子,優雅地擦了擦眼角,卻又故意板起臉,搶先一步堵住他的嘴,“就算是被騙了,你也不能怪妾身哦?沒有理由,就是不能怪妾身。這是公主的特權~嗯,就當是補償你讓妾身看了這麼有趣的表情吧。”
星暝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平複了一下想掀桌子的心情,不斷告訴自己冷靜、冷靜,跟她講道理是自取其辱。他無奈地搖搖頭,把到了嘴邊的抗議和吐槽統統咽回肚子裡,臉上擠出一個有點扭曲的笑容:“好好好,您是公主,您說了算。我不怪您,一點都不敢怪您。那……師匠去哪裡了?我找她真有點正事。”
“找她乾嘛?”輝夜歪著頭,一副“有什麼事是妾身不能辦”的表情,“永琳忙得很呢,大概是又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鑽進她的‘恐怖生物研究所’了,沒個三五天估計不會出來。有什麼事,跟妾身說也是一樣的。”
星暝略一沉吟,腦海中閃過永琳之前提及那個關於葛葉本質的危險猜測時諱莫如深、語焉不詳、甚至帶著一絲極其罕見的不確定性的樣子,心中一動,覺得或許可以再多做一手保險的準備。眼前這位公主殿下雖然性格麻煩了點,但她的能力和見識絕對是頂尖的,而且稱得上與自己很有配合。他便將可能需要一個備用的方案、以及永琳某些未言明的、關於葛葉可能存在的某種極端詭異特性、甚至可能涉及更深層次的擔憂,大致地、選擇性地、用比較隱晦的方式跟輝夜說了一下。
輝夜一聽,漂亮的臉蛋立刻皺了起來,嘴唇也撅起了幾分,像是聽到了什麼超級大麻煩,連連搖頭:“哎呀呀,星暝君,你真是會給妾身找事!這種事情聽起來就複雜得要命,牽涉的東西麻煩得嚇人,耗費心神折損頭發不說,說不定還會窺探到那些不該窺探的、關於存在本質的禁忌領域,很危險的!一不小心可能就會引來不好的‘注視’!麻煩,太麻煩了!妾身纔不乾呢!”她擺出一副“你彆想坑我下水”的堅決架勢,甚至把身體往旁邊側了側,表示拒絕。
星暝早就料到會是這樣,隻好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和(看起來)十足的誠意,開始施展磨人**,好話說儘。
“公主殿下您神通廣大、慧眼如炬、博古通今,這種涉及時空規則和存在性悖論的難題,除了您,我想不到還有誰能擁有足夠的智慧和知識來助我一臂之力了……”
“此事若成,於各方都有大利,更是應對未來不確定性的關鍵一步,非您出手不可啊!您就當日行一善,積攢無量功德?或者就當是看一場有趣的新戲碼?”
“日後您但有所需,隻要我星暝能做到的,絕不推辭!上刀山下火海,給您摘星星撈月亮——啊,撈太陽都行!或者您覺得現在的生活又有些無聊了,我也絕對有辦法解決!”……
星暝的空頭支票開了一張又一張,許諾許得天花亂墜,舌燦蓮花,幾乎要把自己都忽悠信了。
輝夜斜眼睨著他,顯然知道他多半又是滿嘴跑火車,承諾的東西能兌現一半就謝天謝地了。但看著他一臉焦急、絞儘腦汁編好話、甚至有點語無倫次、額頭都冒汗的模樣,不知怎的,心裡那點惡作劇得逞般的愉悅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細微的觸動又冒了出來。她其實並不真的介意幫這個忙,永琳專注彆的事時,她也確實有點無聊,隻是格外享受看他這副難得狼狽又認真的樣子。
最後,她像是終於被煩得受不了了,或者說玩夠了,才勉為其難似的歎了口氣,拿起扇子點了一下星暝的額頭,力道不輕不重:“好啦好啦,真是拿你沒辦法~吵得妾身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連靜靜欣賞竹子的心情都沒了。看在你這般‘誠懇’——雖然百分之九十都是虛言——的份上,妾身就再包容你一次,答應你了。反正你撒的謊也不差這一個了,債多不愁,虱多不癢。”
……
等星暝筋疲力儘、感覺身體和靈魂都被掏空地從永遠亭溜出來,鬼鬼祟祟地回到博麗神社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立刻衝進自己的房間,把自己像一袋土豆一樣摔進柔軟的被褥裡,然後祈禱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千萬彆來吵他。和輝夜鼓搗那個備用方案,極其耗費心神精力,幾乎把他的靈力榨乾,那感覺就像用一根細絲去編織一張能網住所有關鍵要素的網,稍有不慎就會前功儘棄。即便有輝夜從旁輔助,也差點讓他累個半死。更彆提中間還有那隻唯恐天下不亂的,不知何時溜過來的因幡帝上躥下跳地搗亂,不是“不小心”踢亂了佈下的能量引導節點,就是假裝好奇寶寶把一塊關鍵的材料藏到了房梁上,害得他們好找,平白添了無數麻煩和笑料(主要是輝夜在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靈夢和星焰又不知道跑哪裡野去了。他歎了口氣,揉了揉依舊刺痛的太陽穴。好在神社裡還有幾位“老住戶”雷打不動地守著——如果忽略掉正捧著一本厚得能當盾牌、砸暈凶獸的大部頭書籍,對著旁邊的草薙劍和神玉,滔滔不絕地講解著什麼的留琴的話。
隻見留琴一臉嚴肅,手指精準地、幾乎帶著韻律地敲擊著書頁上那些密密麻麻符號、幾何圖形和公式:
“……所以,根據牛頓爵士的偉大發現,任何一個作用力都會產生一個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反作用力。這是力學基石,這意味著我們完全可以在低效且不可控的生物能轉換或者依賴環境的、波動巨大的靈力推進的方式之外,選擇利用高效、精準、可控的化學能或核能等方式來實現超凡移動……”
被她強行拉來做“學生”的草薙劍,古樸的劍身黯淡無光,甚至連平時自然流轉的微弱靈光都徹底內斂了,彷彿陷入了自閉;劍柄上的穗子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隨著留琴的聲音有氣無力地晃動著,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垂下,發出代表放棄的鼾聲。飄浮在一旁的神玉,散發的溫潤光芒都變得有些呆滯和閃爍不定,像是過載的燈泡,明顯是聽得雲裡霧裡——至於玄爺,他一開始就在睡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對牛彈琴的、令人絕望的學術壁壘。
這也難怪,留琴正在激情傳授的,可是北白河千百合“友情提供”、由那位偉大的、來自遙遠未來的岡崎夢美教授親自編寫的、自認為“極其通俗易懂、完美適合科學啟蒙、邏輯清晰層層遞進”的《科學與宇宙法則入門(幼兒……呃,異世界啟蒙版)》教科書!
用夢美教授的話說:“反正找不到返回原有時空坐標的穩定方法,那不如就在這個尚被神秘學迷霧和魔法超凡力量籠罩的時代,也播撒一份屬於科學理性的光輝!這是文明的火種!是我們身為知識擁有者的責任!”其熱情和理想可嘉,壯誌淩雲。但實際效果嘛……實在是一言難儘。畢竟,夢美教授認知中的“易於理解”、“邏輯清晰”,其中某些方麵對來自未來、受過超前科學教育的千百合等人來說都已經有些超綱和吃力了,更彆提對這些土生土長、習慣了陰陽五行、靈力妖氣、直覺感悟、思考方式與科學體係截然不同的“本地居民”了,簡直如同讓古代人直接理解量子糾纏,完全是另一個維度的知識,是天書中的天書。
但夢美教授顯然樂此不疲,甚至已經將她的“科普”事業如火如荼地拓展到了山下的人類村落,租用了一間閒置的屋子當臨時教室,還親手繪製了宣傳海報(雖然畫風抽象,內容令人費解)。結果可想而知,跑去聽講的普通村民基本為零——莊稼漢們覺得這比開會還無聊,婦人們覺得這不如學做新點心,孩子們則被那些奇怪的圖形和符號嚇跑了。倒是吸引了不少閒著也是閒著、好奇心比貓還重的魔法使和特殊存在。對於她們悠長的生命而言,偶爾聽聽“天書”也不失為一種新奇的消遣。
教室裡常客除了被她硬拉去撐場麵、負責維持秩序(主要是防止夢美教授過於激動而試圖拆解教室結構來演示原理)、以及端茶送水的千百合、裡香、理香子和小兔姬這幾個“自己人”,固定班底也就隻有那位對一切未知知識都充滿純粹渴求、但腦子總是慢半拍、記性像漏勺的愛蓮,以及似乎把聽課當成某種新奇娛樂、主要目的是湊在一起分享零食和八卦的魔梨沙和靈夢了。
值得一提的是,魔梨沙和靈夢那之前因為“壽命論”而鬨得有些僵硬的關係,倒是因為經常一起結伴去“聽天書”、一起在底下偷偷開小差、互相吐槽、以及下課後默契地一起去買三色團子,而不知不覺緩和了不少,甚至可以說變得重新融洽起來。這大概算是夢美教授這場註定失敗的科學啟蒙運動所帶來的、唯一意想不到的正麵外部效應了。
今天,靈夢和星焰正是又跑下山去村裡“聽課”了。而且據說,靈夢因為上課時總是打哈欠、轉筆、東張西望、用符紙折小青蛙偷偷放在前排正認真記筆記的愛蓮腦袋上、甚至好幾次試圖用靈力在課桌上玩彈幕遊戲,已經被忍無可忍的夢美教授點名批評為“需要重點關注幫扶的學生”(其實就是差生)。據星焰之前偷偷摸摸跑回來彙報說,夢美教授看著靈夢那副重新變得樂嗬嗬卻明顯神遊天外、啥也沒聽進去的樣子,氣得額頭青筋直跳,隻好狠狠一拍桌子,怒吼道:“博麗靈夢!注意力集中!你難道不想理解這個世界執行的真正法則嗎?!”
而靈夢則是一臉茫然地抬起頭,嘴裡還叼著半塊魔梨沙給的仙貝,含糊不清地說:“啊?法則?退治妖怪的法則我懂啊,打贏不就行了?”差點沒把夢美教授當場氣得背過氣去。
星暝一邊聽著留琴一板一眼、沒什麼波動的彙報,一邊揉著發脹刺痛的額角。疲憊之餘,他想的卻是更深層的問題。夢美教授普及科學知識的初心或許是好的,是出於一種知識分子的責任感和分享欲,一種試圖以理性照亮矇昧的衝動。但對於這個建立在神秘側基礎之上、平衡微妙的地區,尤其是對於非人種族而言,人類過早地、係統地掌握這些被稱為“物理法則”的、能夠以可重複驗證的方式撬動世界底層規則的“禁忌知識”,恐怕絕非福音。這意味著巨大的未知,意味著脫離掌控的變數,意味著現有力量體係的潛在挑戰,甚至可能在未來演變成威脅到現有生態平衡的力量。八雲紫那個老……咳,那位妖怪賢者,居然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不管了?這有點不像她一貫謹慎、喜歡幕後掌控一切、維持“境界”平衡的作風。
心下存疑,星暝決定拖著快要散架的身體,親自去山下看看情況,順便看看能不能找點吃的填填肚子。他慢吞吞地踱到村裡那間被臨時當作教室的舊屋子外。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麵傳來夢美教授抑揚頓挫、充滿激情甚至有些尖銳的聲音:
“……所以,通過精確計算拋物線軌跡的微分方程和初始引數,我們完全可以百分之百預測物體在理想狀態下的運動軌跡和落點!科學,就是精準!就是可重複驗證!”
他悄悄從門縫往裡看。好家夥,台下坐著的果然是那幾張熟悉的麵孔。千百合坐在第一排,努力演出一副瞪大眼睛想跟上思路,小臉憋得通紅,手下意識地在空中比劃著拋物線,嘴裡無聲地唸叨著公式的“好學生”樣子;她旁邊的裡香和小兔姬則眼神徹底放空,靈魂彷彿已經出竅去數羊了——而居然連第二排的理香子都睡著了,可見夢美教授的可怕;愛蓮則坐在稍靠後的位置,聽得最是認真,不時低頭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拚命記錄,但眉頭鎖得死緊,筆記本上畫滿了混亂的問號、箭頭和塗鴉,顯然遇到了巨大的理解障礙,嘴裡還無意識地唸叨著:“等等……加速度是位移對時間的二階導數?剛才那個積分符號是什麼意思來著?求和?我好像又忘了第一步是怎麼假設的了……”
而教室的最後一排,則是畫風迥異的“休閒娛樂區”。魔梨沙和靈夢還有星焰挨著坐在一起,靈夢正無聊地用指尖繞著著自己紫色的發梢打圈,另一隻手撐著下巴,眼神迷離地望著窗外樹上的一隻麻雀,顯然早已神遊天外;魔梨沙則把大大的魔女帽拉低了些,幾乎蓋住眼睛,正偷偷摸出一小包鹽漬櫻花餅乾,悄悄遞給星焰和靈夢,三人交換了一個“好無聊啊什麼時候才能下課去吃東西”的默契眼神,哢嚓哢嚓地小聲嚼了起來,餅乾屑簌簌地往下掉。
星暝輕輕推門進去,對著講台上揮舞著粉筆、幾乎要把黑板戳出個洞來的夢美教授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夢美教授正講到興頭上,隻是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便繼續她的“傳道授業解惑”,聲音更加高亢,語速更快。
星暝找了個最角落的板凳坐下,強打精神,試圖跟上她那跳躍的思維和洶湧的知識洪流。結果聽了不到五分鐘,他就果斷放棄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雖然每個詞拆開好像都還能聽懂,但連在一起就變成了無比可怕、令人頭暈目眩的咒語!其思維跳躍程度和知識密度,簡直非人哉!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像被塞進了一個高速旋轉的離心機,所有常識和認知都被甩得七零八落,隻剩下嗡嗡作響的一片空白。
他頓時理解了紫為何采取放任自流、甚至有點看笑話的態度了。就夢美這種完全不顧及聽眾認知水平、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狂飆猛進、恨不得一口氣把物理教材灌進對方腦子裡的教法,能聽懂的大概隻有她自己和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同類了。在普通人看來,這位能憑空造出奇怪機械、滿口聽不懂的恐怖詞彙、舉止激動得像喝了烈酒的紅發女子,恐怕比山林裡那些模樣已知、習性傳統的妖怪還要更像“不可名狀的怪異”吧?她的“科學之光”,目前看來,最多也就在這極小範圍的圈子裡,充當了一種奇特的、讓人不明覺厲的背景噪音罷了,根本談不上什麼威脅或影響,更像是一場行為藝術。
星暝無奈地搖搖頭,趁著夢美教授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一串更加複雜、如同天書般的符號和方程時,又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外麵的陽光有些刺眼,空氣裡彌漫著泥土和炊煙的味道。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決定先去找點吃的,然後回去補覺。聆聽夢美教授講課帶來的精神衝擊和疲憊感,比跟某惡靈大戰三百回合還要耗神。至少打架的時候,你知道對手在哪,該往哪兒躲,打贏了還有成就感。而在這裡,你隻會懷疑自己的智商和理解能力。
……
星暝在村子裡漫無目的地晃悠。肚子裡餓得咕咕直叫,像是有隻青蛙在裡頭不停地抗議。他迷迷糊糊地想著該去哪兒弄點吃的,眼神飄忽間,忽然瞥見不遠處有間看起來還挺像樣的醫館。
“哦?這兒什麼時候開了家醫館?”他揉了揉有些發昏的腦袋,自言自語道。仔細一想,好像當初阿麟確實提起過這事情。畢竟人類總是會生病的,頭疼腦熱、跌打損傷都是常事,但他們可請不動永遠亭的那位月之賢者,更彆說讓輝夜出手了。這麼看來,阿麟在這裡開醫館,倒是件大好事。
他慢吞吞地挪到醫館門口,探頭往裡瞧了瞧。今天醫館裡倒是清靜,沒見著什麼病人,隻有阿麟一個人坐在那兒,正低著頭,拿著毛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星暝故意咳嗽了一聲,裝出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扶著門框,顫巍巍地喊了一聲:“阿麟……”
阿麟聽到動靜,抬起頭,看見是星暝,臉上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再看他那副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的模樣,更是嚇了一跳,連忙放下筆站起身:“星暝先生?你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星暝有氣無力地擺擺手,聲音聽起來更加虛弱了,還帶著點顫音:“唉……怕是……怕是不行了……阿麟,我要是……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靈夢和星焰她們……就……就拜托你多照應點了……”他說著,還故意喘了兩口粗氣,像是隨時都會暈過去一樣。
阿麟一聽,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語氣變得異常嚴肅和堅定:“星暝先生!請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快告訴我!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她的眼神清澈而真誠。
看到阿麟這麼認真的反應,星暝心裡那點惡作劇的心思反而有點過意不去了,剛才那副病入膏肓的樣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站直了身子,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容:“哎呀,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嘛!彆那麼緊張。其實……其實就是肚子餓得厲害,前胸貼後背了。阿麟,你這裡……有沒有什麼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隨便什麼都行,我可沒什麼食物偏好詞條,真的,給我什麼我都能吃下去!”
阿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一愣,隨即鬆了口氣:“星暝先生……您真是……總感覺您這話說的,好像突然穿越到了某個奇怪的遊戲裡一樣。”
“有嗎?”星暝眨了眨眼,然後摸著咕咕叫的肚子,“嗯……那要不……就來個飯團吧?最簡單的那種就行……其實不吃東西也餓不死,就是渾身沒勁,腦子都轉不動了……”
“先坐下休息一會兒吧,餓成這樣怎麼行。”阿麟歎了口氣,轉身走向後麵大概是廚房的地方。
沒過多久,阿麟就端出來幾樣簡單卻冒著熱氣的家常小菜和一碗米飯,還有一個看起來料很足的飯團。飯菜的香味飄過來,星暝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肚子叫得更歡了。
他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道了聲謝就立刻拿起筷子,幾乎是狼吞虎嚥起來,吃相那叫一個風卷殘雲,好像餓了幾百年似的。
阿麟坐在對麵,看著他這副吃相,有點被嚇到了,小聲地提醒道:“星暝先生,請慢點吃……吃得太快對腸胃不好,容易噎著的……”
星暝嘴裡塞滿了食物,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沒事……唔……噎死了……大不了……大不了再活過來就是了……不怕……”
一頓猛吃之後,星暝總算感覺活過來了,滿足地拍了拍肚子。然而,這種飽腹帶來的短暫舒適感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彷彿刻在骨子裡的疲憊。他猛地想起自己還有一大堆事情沒做,那種被重任壓著的感覺又回來了。
“好了!吃飽喝足,休息完畢!”他噌地一下站起來,動作快得讓阿麟又愣了一下,“多謝款待!阿麟,你的手藝真不錯!我還有好多正事要忙,先走一步了!”
還有太多事情等著他。無論是回去找輝夜繼續完善那個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備用計劃;還是集中精神,仔細構思那張用來捕捉葛葉的天羅地網;或者隻是繼續幫著八雲紫,和京都那些心思複雜的人類權貴們周旋鬥法……每一件都需要他投入大量的心神和精力。
他匆匆告彆了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阿麟,大步走出醫館。外麵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多少暖意。不知怎麼的,他腦海裡突然冒出個念頭:像剛才那樣,隻是單純地吃頓飯、和人閒聊幾句的溫馨日常,好像……越來越變得像是一種奢侈的、甚至有點……多餘的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