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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4章 月麵戰爭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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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暝與美鈴在那次月下邂逅了神秘的純狐之後,又在外漫無目的地遊曆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沿著江河行走,繞過人煙漸稠的城鎮,也踏足荒無人煙的野嶺。但山河景緻看多了,也難免乏味。更重要的是,星暝如今這副與凡人無異的軀殼,長途跋涉起來甚是辛苦。往日瞬息千裡的神通不再,隻能依靠雙腳丈量土地,夜宿荒郊時,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夜露的寒涼和地麵的堅硬。

心中那份因力量儘失而產生的焦躁與不甘,也在這日複一日的平凡旅途中,漸漸被一種近乎認命的平靜所取代。嘗試去改變曆史?他早已過了那個階段了。曆史的洪流浩浩蕩蕩,他這隻意外闖入、如今更是折翼的蝴蝶,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呢?或許遲早有一天,一切會走向更不可控的境地,但他也清楚地認識到,現在的自己,確實無力改變什麼了,至少目前如此。

“師傅,你看那邊的炊煙!我們今晚是不是能找個地方喝口熱湯了?”美鈴指著遠處,一臉期待地揉著咕咕叫的肚子。她依舊是那副樂天派的模樣,隻要跟著師傅,有東西吃,就覺得很滿足。

星暝看著美鈴那單純的笑容,心中那點悵惘也消散了些,笑道:“好,就去看看。不過錢袋可不豐裕了,看看能不能用我搗鼓的這點瓶瓶罐罐換點回去的路費。”

於是,在遊曆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二人又晃晃悠悠地,最終回到了薑子牙那處山清水秀、彷彿時間流速都變慢了的隱居之地。日子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從前。釣魚、與老頭子鬥嘴、偶爾“荼毒”一下美鈴,教她些自己那個時代亂七八糟的知識,比如試圖解釋基礎的物理現象,往往把美鈴繞得暈頭轉向。

美鈴倒是樂在其中,對她而言,有師傅在,有太公(她現在已經很自然地這麼稱呼薑子牙了)在,不用整天提心吊膽躲避道士和惡妖的追殺,就是頂好的日子了。她甚至開始跟著星暝辨識一些常見的草藥,雖然經常記混,但那份認真勁讓星暝頗感欣慰。

時光如水,靜靜流淌。星暝雖失去了力量,但過往漫長歲月積累的知識和見識還在。他運用自己還記得的藥劑學知識,更深入地研究起山中草藥,不僅調配治療頭疼腦熱、跌打損傷的尋常藥膏,還嘗試製作一些驅蟲、安神的藥粉,效果竟意外不錯。至少他自己某次雨後著涼,喝了自配的草藥後,比上次純靠硬扛好得快多了。

他還憑著記憶裡那些許久不用的煉器法門,好說歹說,磨了薑子牙許久:“老頭子,你看,我這整天背著個包袱多不方便?萬一遇到危險跑路都慢半拍!你就行行好,幫我弄個能裝東西的小玩意兒唄?不用太大,能放幾件衣服、一點乾糧和我的寶貝符籙就行!”

星暝死皮賴臉地圍著正在打坐的薑子牙轉悠。

薑子牙被他煩得不行,最終歎了口氣,袖袍一拂,丟給他幾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布匹邊角料和一卷古樸的皮卷:“材料在此,法門在此,自行參悟。莫要再來擾我清修。”

星暝如獲至寶,雖然大部分法門在他看來完全是海底撈月,靈力也無法驅動,但他憑借著對空間原理的底層理解(畢竟曾是此道高手),結合皮捲上的圖案和薑子牙偶爾被他纏得沒辦法時吐出的一兩句關鍵提示,再加上老頭子暗中出的力(這纔是最主要的……),總算磕磕絆絆地搗鼓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看起來土裡土氣,但內部卻穩定開辟出約莫一個衣櫃大小空間的“乾坤袋”。雖然空間不大,遠不如他以前的手段,但對他而言,已是雪中送炭。他將重要的東西——幾套換洗衣物、乾糧、藥品、那些“保命符”,以及純狐給的那枚觸手溫涼的羽毛狀玉符,都仔細收了進去,貼身藏好,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

有了這袋子,某一天,星暝心中那沉寂已久的、想要“做點什麼”的念頭,又如同被春風拂過的野草,悄然萌動了。他不能再這樣“養老”下去。他找到正在溪邊進行日常“空鉤釣魚”行為的薑子牙,深吸一口氣,提出了辭行。

薑子牙聞言,並無太多意外之色,隻是緩緩收起那根看似永遠釣不上魚(實則經常有魚願者上鉤)的魚線,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彷彿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欲往何處?”

星暝撓了撓他那頭依舊顯眼的銀發,語氣帶著一種故作輕鬆的自嘲:“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老頭子,你也知道我算是徹底報廢了。但我不信這茫茫天地間,就真沒一點能解決我這問題的辦法。就像你這直鉤也能釣上魚一樣,總有些超出常理的事情存在。我想往西邊去走走看看,或許……在那些我們未曾深入瞭解過的地界,存在著某些超出我們認知的人或物,能給我這‘廢人’帶來一線轉機呢?”他說的方向是西,並非信口開河,冥冥中似乎有種模糊的感應,或者說,是他基於某些古老傳說的推斷。

薑子牙微微頷首,並不追問細節,一切儘在不言中。他隻是淡然道:“既如此,便去吧。世間路,需自行體悟。珍重自身。”他的目光掃過這片隱居的山林,“此地,貧道會一直在此。若有一日,倦了,想回來了,隨時可歸。”

星暝最討厭這種略帶傷感的離彆氣氛,立刻嬉皮笑臉地接話,試圖衝淡這氛圍:“老頭子你就放心吧!等我在西方找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神藥仙方,恢複了通天徹地的本事,發達了,一定回來把你接到真正的世外桃源去享清福,保證比你這破山頭舒服一百倍!到時候你可彆捨不得你這根破魚竿!”

薑子牙隻是揮了揮手,彷彿在驅趕一隻吵鬨的蒼蠅:“速去,莫要聒噪。”

辭彆了薑子牙,星暝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但他收拾好心情,又去找正在林間空地上練習他教的、看起來有點像廣播體操的“拳法”的美鈴。當聽到師傅說要離開,而且可能要去很遠很遠的西方,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時,美鈴那套剛猛(自認為)的拳法瞬間亂了章法,她收勢站好,藍色的眼睛立刻瞪圓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不捨。

“師傅!為什麼要走啊?這裡不好嗎?有山有水,有魚吃,還有太公……是我太笨,學不會你教的東西,惹你生氣了嗎?”

星暝看著眼前心思單純的美鈴,心中也是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忍,但他知道自己的路必須自己去走。他示意美鈴在一旁的大石頭上坐下,然後用一種講故事般的、儘量平和的語氣說道:“美鈴啊,你聽說過嗎?在很久以前,在這片神奇的大地上,存在著一個強大無比的帝國,有一位權力極大的皇帝,他渴望能永遠統治他的帝國,曾派遣一位名叫徐福的方士,率領著童男童女和巨大的船隊,東渡去尋找海外仙山,求取長生不老之藥。”

美鈴茫然地搖了搖頭,她對人類複雜的曆史知之不多,注意力更多在“長生不老藥”這幾個字上。“長生……不老?”

“是啊,”星暝繼續道,目光變得有些悠遠,“徐福到底有沒有找到仙藥,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也成了千古之謎。但是,”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肯定,“長生不老藥,確實是存在的。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他想到了輝夜,想到了師匠,也想到了自己這具不死不滅的軀殼。

“那麼,由此推想,在這廣袤得超乎想象的世界裡,或許也會存在一種……能治癒我如今這般狀況的‘東西’。”他看向美鈴,眼神認真,“它可能是一種神奇的藥草,一件擁有特殊力量的器物,或者是某個隱世高人的點撥。總之,那是我恢複力量的唯一希望。”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據我所知,在東瀛,不存在這種東西。所以,我隻能往西去了,去更遙遠、更未知的地方尋找。”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縹緲:“這條路可能很長,很危險。或許我會迷失在無儘的沙漠或雪山裡,或許我能幸運地找到我想要的東西……也或許,我能藉此機會,迎來永遠的、平靜的終結也說不定。”

“但至少,這是在尋找一個希望,一個關於未來的可能性。”他拍了拍美鈴結實有力的肩膀,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輕鬆些,“所以,我們可能要分開很長一段時間了,天各一方。美鈴,如果有一天,你覺得自己足夠強大了,可以獨自麵對遠行的風險與寂寞,你可以選擇來西方找我。隻要我還活著,我們總有再見的那天。”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歉意:“當然,如果你選擇忘記我這個其實沒教給你多少真本事、還總讓你擔心的師傅,開始你自己全新的、平靜的生活,也很好。畢竟,我其實……”

“纔不是呢!”美鈴猛地抬起頭,大聲打斷了他,眼眶已經紅了,聲音帶著哽咽,“師傅教我的東西,救過我的命!那一次,要不是您教我的那種感知殺意和瞬間發力的技巧,我可能就被那個潛伏在陰影裡、法力嚇人的道士乾掉了!還有,您教我怎麼分辨哪些蘑菇有毒,哪些草藥能治傷……這些都很重要!師傅纔不是沒用的!”

星暝愣了一下,他其實不太記得具體是哪次的事情了,他教美鈴的東西大多隨性而為,零零碎碎,沒想到她不僅記得,還如此珍視。他心中微暖,連忙彆過臉去,乾咳兩聲:“好吧好吧,就算……就算有點用。總之,未來的路怎麼走,看你自己的選擇和心意。不要因為我而勉強自己。”

在最後的告彆時刻,星暝忽然想起什麼,問道:“美鈴,你是錦鯉,那你知不知道‘鯉魚躍龍門’的傳說?”

美鈴點了點頭,語氣帶著些許敬畏和一絲對未知的茫然:“知道的。大家都口口相傳,說是在遙遠的北方,天地交界之處,有一條神奇無比、高聳入雲的龍門瀑布。傳說隻要能逆著那滔天的激流,奮力躍過去,我們鯉魚就能脫去凡胎,蛻變升華,化作翱翔九天的神龍……可是,”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我知道的幾位本事很大、很有勇氣的長輩,都抱著巨大的決心去嘗試了,但從沒有人回來過。也沒有任何訊息傳回來……不知道他們是成功了,去到了我無法想象的廣闊天地,還是……”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對那偉大卻又殘酷的傳說的恐懼。

星暝看著她,眼神中充滿了鼓勵和期許:“傳說未必是空穴來風。美鈴,你天賦異稟,心思純粹而堅韌,這是你最大的優點。不要懈怠,好好修煉,積蓄力量。或許有一天,當你覺得時機成熟,你也能鼓起勇氣,去挑戰那道象征著命運轉折的龍門。我相信你,有這個潛力。”

最終,告彆的話語說儘。星暝背起那個小小的行囊,裡麵隻裝了最基礎的行李,而重要的物品都在貼身的乾坤袋裡。他最後看了一眼這片收留了他一段時間的山林,對著美鈴和遠處溪邊那個模糊的垂釣身影揮了揮手,然後毅然轉身,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他的目標,是去尋找這個世界上可能根本不存在、隻存在於縹緲傳說裡的神物,治癒他那近乎無解的“絕靈”之症。他腦海裡甚至閃過一些零碎的、來自不同時空的記憶碎片,比如一盞據說能實現願望的“阿拉丁神燈”——當然,要是他知道阿拉丁在原來的故事裡被設定為中國人,他絕對不會再傻乎乎地往更西的巴格達方向走了,不過那都是後話了。前方等待他的,是茫茫的戈壁,巍峨的雪山,以及無數未知的挑戰與奇遇。

……

無論個體經曆了怎樣的悲歡離合、犧牲與彆離,生者的世界總要繼續運轉,時光的河流依舊靜靜向前。自從星暝在那場拯救世界的壯舉中如同蒸發般消失後,東國大地上的歲月依舊在悄然流逝,變化也在各個角落默默發生著。

首先是大江山鬼族們的後續。據負責看顧(兼某種程度的監視)他們的天狗所言,茨木華扇是第一個從深沉昏迷中蘇醒過來的。饒是鬼族身體強韌無比,斷臂處若非憑借其強悍的生命力自行封閉了傷口,加之昏迷時天狗們做了一些基本的止血處理,恐怕她根本撐不到醒來。然而,華扇醒來後,麵對陌生的環境(妖怪之山提供的臨時居所)和周圍天狗們複雜難言的目光,她隻是沉默地坐起身,臉色蒼白如紙,瞳孔掃過自己空蕩蕩的右袖,然後目光定格在角落裡那截已經有些萎縮、顏色暗淡的斷臂上。

她沒有理會旁邊天狗遞過來的、散發著藥香的傷藥,甚至沒有發出任何疑問或怒吼。她隻是掙紮著站起身,步履有些踉蹌卻異常堅定地走過去,彎腰撿起了自己的斷臂,緊緊攥在手中。然後,在眾天狗驚愕的注視下,她一言不發,徑直朝著外麵走去。

“華扇大人,您的傷……”一名天狗忍不住出聲。

華扇腳步未停,隻是側過頭,用那冰冷而空洞的眼眸瞥了說話的天狗一眼,那眼神中蘊含的決絕與疏離,讓那天狗瞬間噤聲,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路。她就那樣,帶著她的斷臂,獨自一人,消失在了妖怪之山的外圍,無人能攔,也無人敢強行阻攔。她的離去,像一個無聲的謎團。

剩下的鬼族們,包括勇儀和萃香她們,在之後幾天也相繼醒來。當他們從留守的、傷勢較輕的同伴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從他們醉酒被源賴光部隊壓製,到八雲紫突然現身,再到星暝如同隕星般墜落,與龍神一同出現,將他們全部轉移至此,最後星暝犧牲自己拯救世界——整個臨時居所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巨大的恥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每一個鬼族的心。此次大江山的覆滅,歸根結底是他們的傲慢、輕敵和對自身力量的盲目自信所致。若非星暝他們最後出手,他們這些所謂的“鬼族四天王”和精英,恐怕早已成為人類武士的刀下亡魂,或是那未完成的火焰大陣的灰燼。

矜羯羅,這位平日裡就性情淡然、內心卻藏著驕傲的鬼王,此刻更是麵沉如水,那雙如同深潭般的眼中充滿了難以化解的慚色與自我懷疑。在沉默數日後,她找到了星熊勇儀:

“勇儀,”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此番慘敗,我等……尤其是身為四天王之一的我,難辭其咎。自負武力,疏於戒備,致使族群蒙此大辱,幾近覆滅。”她的目光望向洞外,“我……我已無顏再以四天王自居,留下亦徒增煩擾。我欲離去。”

勇儀心頭一緊,急忙道:“矜羯羅!你要去哪裡?現在鬼族正是需要力量的時候!”

矜羯羅搖了搖頭:“一則,尋訪華扇蹤跡。她獨自離去,傷勢未愈,我放心不下。二則……”她握緊了拳,指節發白,“尋一真正僻靜無人之地,閉門反思,精進武藝。此次敗績,讓我深知己身不足。待我有所突破,或……找到答案之日,或許會歸來。”

她的去意堅決如鐵,勇儀和隨後趕來的萃香如何挽留,也無法動搖其分毫。最終,矜羯羅對著剩餘的鬼族同胞深深行了一禮,然後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妖怪之山,去尋找她自己的救贖之路。

矜羯羅一走,鬼族的氣氛更加低迷。伊吹萃香,這個平日裡總是醉醺醺、看似沒心沒肺的酒鬼,此刻也收起了伊吹瓢。她看著神情黯然的勇儀和士氣低落的族人們,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哎呀呀……看來,‘鬼族四天王’這名頭,到瞭如今,算是徹底名存實亡,成了一個笑話了啊……”她的語氣帶著某種打趣的意味,但那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連烈酒也無法麻痹的沉重與迷茫。

星熊勇儀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萃香!連你……連你也要離開嗎?難道你要拋下大家?”

萃香晃了晃空蕩蕩的酒葫蘆,苦笑道:“嘛……怎麼說呢,我伊吹萃香,本來在很久以前,就應該是個‘該死之鬼’了。還能活到現在,喝了這麼多美酒,已經算是大大地賺到了呢。”她抬起頭,望向洞頂,彷彿能穿透岩石看到天空,“這次的事情……讓我覺得,我也需要點時間,一個人靜靜地待著,好好想想……一些事情。這喧鬨的山,這沉重的擔子,暫時……就先交給你了。”

她的理由聽起來有些任性,但瞭解她的人能感覺到那份深藏的疲憊。於是,在勇儀複雜的目光注視下,萃香也扛著她那標誌性的、如今卻空了的酒葫蘆,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山洞,不知去向何方。或許,她是想去尋找能讓她忘卻這一切的、更烈的美酒吧。

昔日叱吒風雲、令人類聞風喪膽的鬼族四天王,轉眼間分崩離析,隻剩下星熊勇儀一人,如同孤峰般,麵對著士氣跌入穀底的鬼怪們。茨木華扇帶著斷臂和謎團離去,矜羯羅背負著恥辱與責任去尋求突破,伊吹萃香帶著她的迷茫和酒葫蘆去尋找答案……她們都可以一走了之,去尋求各自的解脫或沉淪。可她星熊勇儀呢?她能拋下這些信任她、跟隨她、如今如同驚弓之鳥般的族人不管嗎?

不久後,有天狗帶著微妙而複雜的態度前來詢問勇儀,鬼族日後有何打算?是會考慮長期留在妖怪之山,與天狗、河童等種族共處,還是打算待休養生息後,重返已成廢墟的大江山?(畢竟鬼族曾以強大的武力統治過妖怪之山,天狗們內心深處,或多或少對當初鬼族離開、他們得以主導山林事務感到過慶幸與輕鬆。如今鬼族落難回歸,雖同情其遭遇,但如何處理與這支強大卻落魄力量的關係,也讓天狗們心情複雜,充滿顧慮。)

星熊勇儀獨自坐在巨大的石椅上,沉默了許久許久。她那豪邁而英氣的臉上,此刻寫滿了落寞與掙紮。最終,她抬起頭,目光恢複了往日的堅定,但那份堅定背後,是深深的無奈與決斷。她沉聲對等待答複的天狗使者說道:“此番我等因自大而一敗塗地,被人類討伐軍幾乎一網打儘,若非……各位相助,已無噍類。此等奇恥大辱,我等已無顏再立於陽光之下,坦然麵對世人睥睨或憐憫的目光。”

她站起身,走到洞口,望著下方雲霧繚繞的山巒和平原,聲音如同沉重的岩石落地:“自此以後,我鬼族……便遷入地底吧。地上這繁華喧囂的世界,我們已……無力看顧了。我們會在地下,開辟屬於我們新的家園。”最後一句,輕若呢喃,卻蘊含著某種無法動搖的決心。

就這樣,在星熊勇儀的帶領下,殘存的鬼族背負著戰敗的恥辱和複興的希望,告彆了曾經稱霸、如今卻已無他們立錐之地的地麵世界,整體遷入了幽暗深邃、充滿未知與挑戰的地下世界,開始了新的、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地上,似乎再也難見鬼族成群結隊、暢飲高歌的景象了。

有去就有來。雖然強大的鬼族離開了妖怪之山,退入了地底,但這座神魔共存的靈山,依舊如同磁石般吸引著新的住客。甚至一些在人類社會中被邊緣化、缺乏穩固信仰、競爭不過那些擁有悠久曆史和龐大信眾基礎的大社正神的小神明,也開始嘗試將目光投向妖怪的勢力範圍,在這裡尋求一線生機和立足之地。

例如最近搬來妖怪之山居住的秋靜葉和秋穰子兩姐妹就是如此。

姐姐靜葉是紅葉之神,司掌著紅葉的變紅與凋落。正如其名,她性情有些孤高和悲觀,不喜喧鬨,但與妹妹相依為命。每到秋季,經她神力潛移默化的影響,整片妖怪之山的楓葉便會層層疊疊地染上絢爛的色彩,從淺黃、橙紅到深赭,層林儘染,紅似烈火,景象比以往更加壯麗非凡,為妖怪之山平添了幾分詩意與寂寥之美。

而妹妹秋穰子則是司掌豐收的神明,性格比姐姐活潑開朗些。雖然她們的神力不算強大,在人類的主流信仰圈裡幾乎排不上號,但秋穰子帶來豐收、寓意吉祥的特性,在妖怪之山這片地界卻顯得頗為獨特。加上這裡沒什麼同型別的、有競爭力的神明,她倒是很快受到了一些靠近山林、依靠耕種和采集為生的人類村落,甚至部分需要穩定食物來源的、智慧較高的妖怪們的歡迎,逐漸收獲了些許雖不濃厚但卻實實在在的信仰,讓兩姐妹總算有了個安身之所。

除了妖怪與神明這邊的人事變遷,勢力遍佈整個東國的主流,終究還是人類。朝堂之上,公卿貴族們依舊過著風花雪月、和歌贈答的生活。藤原家族憑借其作為天皇外戚的獨特優勢和數百年的運作經營,又一次壟斷了攝政、關白等最高職位,將天皇的權力架空,如同操控提線木偶般,牢牢把持著朝廷的政局,家族勢力如日中天。

然而,在京都的宮廷之外,地方上的力量格局正在悄然改變。隨著莊園製度的不斷發展,地方豪族(武士團)的勢力逐漸壯大。為了保護莊園利益、鎮壓地方叛亂和維護自身秩序,這些掌握著武力的“侍”階層開始崛起。他們不同於吟風弄月的公卿,講究的是弓馬之道和忠義信條,雖然地位目前仍低於公家貴族,但他們手中掌握的實實在在的武力,正逐漸在政治舞台上獲得越來越重要的地位,為日後漫長的幕府政治時代,埋下了深遠的伏筆。京都的雅樂與地方上武士的喊殺聲,共同構成了這個時代複雜而矛盾的底色。

在這看似平穩演進的時代洪流中,隙間的妖怪賢者八雲紫,卻變得愈發低調和深居簡出起來。上次星暝的“犧牲”和那場波及世界根源的危機,對她而言是一次慘痛的失敗和深刻的警示。那種麵對更高層次力量時的無力感,讓她不敢再輕易進行可能引發巨大變數、甚至招致毀滅性打擊的乾預。大多數時候,她隻是如同一個沉默的觀察者,靜靜地待在隙間的深處,或是偶爾出現在博麗神社那棵古老的櫻樹邊,任由地上的一切沿著其自身的軌跡自然發展。

偶爾,世間也會流傳出一些真假難辨的奇聞逸事,為這平靜(或者說沉悶)的生活增添些許茶餘飯後的談資:譬如某戶人家院子裡的櫻樹,據說某年春天突然擁有了讓人不自主靠近、並在樹下安心沉睡的奇異魔力,等反應過來時,往往已是日影西斜,彷彿時間被偷走了一般;或是某地有獵戶信誓旦旦地聲稱,曾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裡,目睹一位白發赤瞳、周身纏繞著不滅火焰的奇異女子,正與凶惡的妖怪搏鬥,那女子拳風淩厲,尋常妖物在她麵前根本不堪一擊,三兩拳就被撂倒在地,隨後那女子便踏著火焰飄然離去;又或者是地方上不知從哪裡流竄來的、自稱“播磨流”的法師團夥,又在某地裝神弄鬼、欺詐鄉裡,騙取錢財,惹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亂子……

時光就在這些真真假假的傳聞、權力的更迭、勢力的消長中悄然流逝,不為任何人的喜悅或悲傷而停留。甚至連那位曾指引一個時代、聲名顯赫如星辰、幾乎成為神秘本身代名詞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也最終未能敵過時間的流逝,在某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安然長眠於他的小屋之中,留給世間無數的傳說與謎團。

然而,平靜的水麵之下,總有暗流湧動。某夜,統治著妖怪之山的聖域、訊息不算靈通卻擁有獨特地下網路的山姥之王——塵塚姥芽,秘密找到了深居簡出的八雲紫,向她報告了一個令人極度不安的發現。

“紫,”塵塚姥芽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我們在挖掘新的地下通道時、在連我們也很少深入的地底深處,無意中……鑿穿了一層異常堅硬的、非天然的岩壁,發現後麵……藏著東西。”

紫饒有興致地問道:“哦?是什麼古代大妖的遺骸?還是某個被遺忘神明的寶藏?”

“都不是……”姥芽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困惑與擔憂交織的神情,“那東西……結構非常複雜,像是某種……巨大的、人造的設施的一部分。它散發出的氣息……很古怪,不像是妖氣,也不像神力,非常純粹,但又讓人……心悸。感覺就像是……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紫的眉頭微微蹙起,她親自前去探查。穿過幽深的、由姥芽引導的密道,她來到了那個被發現的地點。憑借其掌控境界的敏銳感知,她很快就確認了那是一座被極其巧妙的手段和物理結構隱藏起來的奇異設施的一部分露出的邊角——後來她得知其名為“淺間淨穢山”。雖然不清楚其具體用途,但那上麵彌漫著的、清冷而純粹的力量波動,以及那種超越這個時代地上技術所能達到的精密感與秩序感,都讓她瞬間聯想到了一個地方——懸於天外的月之都。

這讓她感到了極大的威脅和一種被侵犯領地的憤怒。這簡直就像是傲慢的鄰居,不聲不響地把一顆不知是寶藏還是炸彈的危險物品,埋在了你家最核心的院落底下!她必須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於是,她立刻動身前往迷途竹林深處的永遠亭,尋求答案。

在永遠亭那充滿藥草清香的客廳裡,八意永琳接待了她。麵對紫看似隨意、實則步步緊逼的質問,永琳一開始還試圖用她慣常的、充滿智慧與從容的態度打太極。

“賢者閣下今夜怎麼有雅興來訪?”永琳微笑著斟茶,“關於山體內部的發現?嗬,山林廣闊,有些古老的遺跡或是自然形成的奇觀,並不足為奇。”

紫輕輕搖晃著手中的摺扇,紫眸中閃過一絲銳光:“永琳小姐,明人不說暗話。那東西上麵的‘味道’,我可熟悉得很。那種冷冰冰、彷彿不染塵埃的感覺,除了你們月之都,地上還有哪裡能有?把這麼一個不明不白的東西埋在我們腳下,是不是該給個說法?”

永琳臉上的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強硬:“賢者閣下說笑了。月都與地上早已隔絕多年。至於您所說的‘東西’,或許隻是某種地質奇觀,恰巧帶有一些特殊的靈氣殘留罷了。更何況,有些東西,知道得太多並非好事。它存在於彼處,自有其存在的道理與必要,或許正在維持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至關重要的平衡。”她放下茶壺,目光平靜地看向紫,“還請不要過於深究,更不要因為好奇心,而去試圖移動或破壞它。否則……引發的後果,恐怕絕非你我,乃至整個地上世界所能承擔得起的。”

紫與永琳一番唇槍舌劍,話語間機鋒暗藏,一個試圖撬開缺口,一個嚴防死守,但始終無法突破對方那滴水不漏的心防。輝夜則全程坐在一旁靠近庭院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撥弄著案幾上的一局殘棋,沉默不語,彷彿她們談論的事情與己無關,又彷彿一切儘在掌握。

紫心知從老謀深算的永琳這裡恐怕難以得到真相,她心思一轉,便將目光轉向了似乎置身事外的輝夜。她換了一種語氣,帶著些許歎息和“我們纔是同一陣營”的暗示說道:“輝夜小姐,此事關乎的,可不僅僅是妖怪之山的安寧,更與整個地上世界的穩定息息相關。我想,如果……如果星暝此刻在這裡,他也絕不希望看到,因為某些來自月都的、目的不明的‘遺留物’,而給這片他曾經努力保護過的土地,帶來不可預測的危機吧?”

聽到“星暝”這個名字,輝夜那執著棋子的、纖細白皙的手指微微一頓。她終於抬起眼簾,徑直看向八雲紫,臉上浮現出一抹似笑非笑、帶著些許玩味和複雜情緒的神情:“哦?賢者大人這是……在向妾身求助嗎?希望妾身來幫你,對抗月都?”

紫心知不付出什麼是彆想從這幫月人嘴裡撬出什麼了。於是,在一番隱晦的言語交鋒、利益權衡和條件互換(主要是紫承諾會儘力約束妖怪勢力,不去主動破壞甚至幫忙掩藏那月都設施,並在月都可能無暇顧及的時候,提供一定程度的、不引火燒身的“看顧”)後,輝夜指尖輕輕將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彷彿做出了某個決定。她淡淡地說道:“罷了,告訴你詳情也無妨。就當是……看在星暝君當初那份辛苦,以及你今日這份‘誠意’的麵上吧。”

她並沒有說得太詳細,但從月都漫長的曆史、某些涉及禁忌的淨化實驗以及需要處理“廢棄物”的角度,大致解釋了“淺間淨穢山”的核心用途——這是一個用於高效淨化、封存乃至分解月都產生的“汙穢”以維持月都“永恒”的大型設施。其內部蘊含著極其龐大且不穩定的能量,以及那些被壓縮封存的“汙穢”本身,若被強行破壞、移動或者核心被乾擾,確實極有可能導致封印破裂,內部積壓的“汙穢”瞬間泄露,或許有可能引發鏈式反應的大爆炸,其威力足以輕易抹平整個妖怪之山,並可能對更大範圍的地脈和環境造成永久性的、災難性的汙染與破壞。

“所以,賢者閣下,”輝夜最後總結道,“對於那座‘山’,最好的、也是唯一正確的處理方式,就是讓它維持原狀,假裝它不存在。月都那邊,自然會按照他們的時間尺度,定期進行遠端監測和維護。你們隻要管好自己的人和妖,不要手癢去碰它,就不會有任何問題。把它當作一個……不太討喜但不得不接受的鄰居留下的、無法移動的盆景吧。”

得到了答案的八雲紫,內心雖然依舊充滿了憤怒和一種被脅迫的屈辱感——任誰發現自己家裡被“鄰居”埋了這麼個甩不掉、碰不得的定時炸彈都不會舒服——但也清楚地認識到,眼下確實不是與月都正麵衝突的時機。一方麵,月都的整體科技、軍事和個體實力,都遠勝於地上世界,硬碰硬無異於以卵擊石;另一方麵,經曆了之前星暝事件和世界危機的挫折,她感覺現在的地上世界,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都經不起更大的風浪了,若再因為此事被月都那些“老古板”視為威脅,或者被某些隱藏在更深幕後的存在趁機針對,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輝夜和永琳的態度也明確表明,這東西對月都同樣至關重要,是他們處理自身“垃圾”的關鍵一環。或許……在未來某個意想不到的關鍵時刻,這個被埋在自己地盤下的“把柄”,能轉化為與月都談判、爭取地上利益的一個潛在籌碼?雖然這麼想有些冒險和憋屈,但眼下,除了隱忍,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小不忍則亂大謀。

她最終選擇了接受現實,沒有在永遠亭發作,隻是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冰冷。回到聖域後,她找到了等待著的塵塚姥芽,將情況稍作修飾(略去了月都的具體資訊和設施的詳細用途,隻極其嚴肅地強調了那東西極端危險、觸碰即可能引發毀滅性災難,以及其背後牽扯的勢力遠非地上所能抗衡),勸說她暫時忍耐,吃下這個暗虧,並必須嚴格管製訊息,約束手下所有山姥和其他可能靠近那片區域的妖怪,絕不要好奇,絕不要靠近,更絕不要試圖去觸碰或研究那處聖域下的異物,就當那裡從來什麼都沒有被發現過。

“暫且隱忍吧,姥芽。”八雲紫望著那輪似乎永遠清冷皎潔、卻隱藏著無數秘密的明月,紫羅蘭色的眼中閃爍著深邃難明、混合著不甘與算計的光芒,“有些賬,我們心裡記下就好。現在……還不到時候。我們需要時間,需要積蓄力量。但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把這筆賬,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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