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10章 不幸被邪惡魔女捉住的星暝.avi
失去了所有記憶的幽幽子,對這個世界充滿了近乎天真爛漫的好奇。她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是亡靈,以及身邊有一位自稱“隙間妖怪”、看起來既漂亮又厲害的“摯友”的事實。而且,與生前那沉靜、憂鬱、彷彿背負著整個世界的重擔、連呼吸都帶著淡淡哀愁的性格截然不同,如今的幽幽子,性格變得……相當的,嗯,讓人捉摸不透。
她行事懶散,整天一副優哉遊哉、彷彿時間對她而言隻是窗外緩慢飄過的雲彩的模樣。常常能看到她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漂浮在迴廊下,望著庭院裡(如今已變得普通,甚至有些凋零)的櫻樹發呆,一呆就是大半天,眼神空濛,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或者突然對一片旋轉飄落的、形狀奇特的葉子產生濃厚興趣,追著它飄來飄去,直到葉子落入池塘,她才“啊啦”一聲,彷彿剛剛回過神來。她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慢悠悠的、讓人聽著看著都忍不住想替她著急的調子,思考問題似乎也比彆人慢半拍,但你若以為她真糊塗,那恐怕被她賣了還會幫她數錢。
“紫紫~~~”她常常這樣拖著長長的、甜膩又空靈的音調呼喚,聲音綿軟得像剛出爐的糯米糕,“我餓了……”
這成了西行寺宅邸的新日常,甚至可以說是主旋律。
成為亡靈後的幽幽子,不知為何,對“吃”表現出了超乎尋常、近乎執唸的熱情。她的食量大得驚人,彷彿胃部連線著一個通往虛無的次元口袋。而且,因為她已經是亡靈,物理規律似乎對她失去了部分約束力,無論吃下多少,那身素雅的和服依舊完美地勾勒著她纖細的腰身,完全不用擔心體型問題——這一點後來讓她頗為自得,並成為了她肆無忌憚追求美食的重要底氣。
這可苦了魂魄妖靈。這位以劍術為生、以白樓劍淨化邪祟的半靈女劍士,過去的生活裡更多的是便於攜帶的乾糧、能快速補充體力的飯團和簡單的野菜湯,對於烹飪精緻料理實在是一竅不通,甚至可以說是“廚房殺手”的潛在苗子。但麵對飄到自己身邊,像隻黏人的貓咪一樣用那雙純淨又無辜的大眼睛充滿期待地望著自己,甚至有時候會直接像沒有骨頭似的趴在她背上,雙手環住她的脖子,在她耳邊用那種慢悠悠的、卻帶著魔力般讓人無法拒絕的語氣說“妖靈~今天想吃點甜甜的、軟軟的東西哦,就像天邊的雲朵一樣,入口即化的那種……”的幽幽子,妖靈那經過千錘百煉、如同鋼鐵般的意誌,也總會瞬間土崩瓦解,隻能化作一聲無奈的“是,幽幽子大人。”
於是,魂魄妖靈,這位以精湛劍術和堅定心誌聞名的劍士,不得不開始了一段與她畫風截然不同的、充滿荊棘與挑戰的廚藝修行之路。從最基礎的辨認糖和鹽開始(她曾經不小心把鹽當成糖做了一鍋“鹹味紅豆湯”,結果……),到學習如何控製火候(燒穿的鍋底可以作證),再到研究如何蒸出蓬鬆晶瑩的米飯,如何調製鮮美的湯汁,如何讓食材呈現出誘人的色澤。過程自然是……慘不忍睹,充滿了爆炸、焦糊和各種難以形容的氣味。她做出的料理,水平極其不穩定,彷彿在坐過山車。有時運氣爆棚,靈光一閃,能做出勉強算是可口、甚至稱得上不錯的菜肴;但更多的時候,是連她親兒子妖忌都麵露難色、悄悄後退幾步、寧願去啃自己種的那還沒完全長大的生蘿卜也不願意動筷子的“謎之產物”——比如那盤顏色詭異、口感如同嚼蠟、還帶著一股鐵鏽味的“特色烤魚”,或者那碗粘稠得能當漿糊用、味道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的“驚喜濃湯”。
然而,無論妖靈端上來的是什麼,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還是看起來像經曆了某種生化危機的失敗品,幽幽子都會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世間最珍貴的寶物,開心地說著“我開動了~”,然後以與她平時形象完全不符的進食速度和驚人的優雅儀態(雖然胃口不小,但進食的儀態卻莫名很講究,彷彿是刻在靈魂裡的本能)將食物一掃而空。吃完後,她還會捧著臉,露出極其滿足的、彷彿品嘗到了天國極致美味的幸福表情,真誠地讚歎:“嗯~真好吃!妖靈的手藝真是越來越棒了呢!下次也要做給我吃哦!”
妖靈看著空空如也、甚至不需要清洗(因為被吃得太乾淨)的盤子,再看看幽幽子那毫無作偽的、燦爛得晃眼的笑容,心情複雜到了極點。一方麵有種微妙的、被認可的欣慰(儘管這認可標準成謎,甚至讓她懷疑幽幽子大人是不是失去了味覺),另一方麵又深深擔憂自己的廚藝是否真的如此“感人”,隻能歎口氣,默默收拾碗筷,然後更加努力地去翻找那些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字跡都模糊了的古老食譜,或者偷偷向偶爾來訪、似乎對料理頗有心得的八雲紫請教(雖然紫通常隻是笑著給出一些聽起來很高深但實際操作起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的建議)。
在與妖靈和妖忌熟悉之後,幽幽子變得更加“任性妄為”和“得寸進尺”。她經常會突然出現在正在專心練劍的妖靈身後,冷不丁地飄過來,從後麵抱住她的脖子,把冰涼的下巴擱在她溫熱的肩膀上,看著不遠處揮汗如雨、一遍遍重複著基礎動作的妖忌,用那種慢悠悠的、帶著點撒嬌意味的語調說:“妖忌真是努力呢~不過,一直這樣練劍不會很無聊嗎?不如來陪我玩一會兒吧?或者,妖靈,我們一起去院子裡看看那棵西行妖吧?感覺躺在下麵睡覺應該很舒服……”
常常弄得妖靈無法專心感受劍道,妖忌也哭笑不得,練劍的節奏被打亂,隻能無奈地看著自己那位強大的母親被幽靈小姐“綁架”。
除了對美食的熱愛和慵懶隨性的行為模式,如今的幽幽子,與她生前那無法控製、帶來無儘痛苦與自責的能力相比,彷彿換了一個靈魂。她依然擁有著“操縱死亡程度”的能力,但現在的她,卻能夠輕鬆地、精確地、如同呼吸般自然地掌控這份力量,彷彿這隻是她與生俱來的、一種有趣的“玩具”或“技藝”。她不再因此恐懼或自責,甚至……似乎有些樂在其中。
她有時會坐在庭院裡,對著那些開出短暫而絢爛、色彩異常鮮豔的花朵輕輕揮手,然後在她一個念頭下迅速凋零,化作滋養土地的春泥,整個過程如同按下了快進鍵的生命輪回。她也能輕易地吸引、並指揮那些在人世徘徊、懵懂無知、隻剩下些許本能執唸的低階幽靈。常常能看到她身邊跟著幾個半透明的小幽靈,像溫順又笨拙的寵物一樣,按照她那模糊不清的心意飄來飄去,幫她拿取一些不遠處的物品(雖然常常拿錯,比如把掃帚當成扇子遞過來),或者隻是單純地繞著她轉圈,組成一個無形的、安靜的漩渦,而她則笑眯眯地看著,用袖子掩著嘴,發出輕柔的笑聲,彷彿在看什麼有趣的表演。
這種對死亡與幽靈的絕對掌控力,以及那份與冥界環境異常契合的靈壓,很快引起了冥界官方的注意。某日,一位來自地獄裁判所、氣息威嚴、穿著正式官服、麵色嚴肅得如同花崗岩的使者正式拜訪了這座現世的西行寺宅邸,會見了八雲紫和西行寺幽幽子。使者表示,經過觀測與評估,幽幽子大人對死亡之力的精確掌控、對幽靈的天然親和與絕對統禦能力,以及其自身作為強大亡靈的特質,正是冥界某些管理部門所急需的。他們正式邀請幽幽子前往冥界,擔任管理一片區域幽靈的職務,負責引導、安撫乃至約束那些新來的或不安分的亡魂,維護冥界區域的秩序與穩定。
令人意外的是,幽幽子對此接受得異常自然,甚至可以說是隨意。她歪著頭,用那把不知從哪兒變出來的、裝飾著櫻花圖案的摺扇輕輕敲著另一隻手,慢條斯理地說:“嗯~冥界嗎?聽起來好像是個挺安靜、不會有很多討厭的太陽曬的地方呢。而且,應該會有很多……有趣的‘鄰居’吧?好啊,我去看看。”
那語氣輕鬆得像是決定下午去郊遊。
八雲紫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但也知道這或許是幽幽子最好的歸宿。於是,在紫的全力協助(或者說,主要是紫在背後規劃、操辦和動用她積攢的人脈與資源)下,幽幽子正式遷居冥界。紫動用她那操控境界的不可思議之力,結合冥界特有的材料,在冥界一處景緻優美、視野開闊、且遠離喧囂的地方,為她建造了一座極其宏偉、氣派、兼具日式典雅與冥界幽玄特色的宅邸——白玉樓。
白玉樓是傳統的日式建築風格,但規模卻大得驚人,與其說是宅邸,不如說是一座小型宮殿。高大的門廊,深邃的殿宇,連綿的屋瓦在冥界的天空下閃爍著幽暗的光澤。穿過寬敞的、鋪著光潔如鏡的暗色木地板的大廳,拉開巨大的、繪著抽象水墨山水的拉門,便能看見一個精心打理的中庭。中庭裡鋪著圓潤的白色小卵石,組成優雅的波紋圖案,點綴著幾棵姿態虯勁、蒼翠欲滴的古鬆,鬆針間彷彿凝結著露珠般的冥界微光。再遠處有一道低矮的石質屏障,越過屏障,便是更加廣闊的、令人驚歎的“櫻庭”。櫻庭中種植著大片的櫻花樹,這些冥界櫻樹在風中搖曳時,灑落的花瓣如同閃爍的星光,帶著一種夢幻而哀豔的美感。
八雲紫也沒有忘記那棵與幽幽子命運緊密交織、如今已然沉寂的西行妖。她運用高超的境界之力,小心翼翼地將這棵巨大的古樹,連同其根係盤踞的、浸透了往昔力量的土壤,整個移栽到了白玉樓的櫻庭之中,占據了一個顯眼而又不突兀的位置。如今的西行妖,不再散發誘人死亡的妖異氣息,也不再開花,隻是靜靜地佇立在那裡,黝黑扭曲的枝乾如同凝固的閃電,如同一個沉默的、承載了太多悲傷與決絕的古老見證者。
魂魄妖靈和妖忌自然也跟隨幽幽子一同來到了冥界。妖靈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白玉樓的“劍術指導”兼首席護衛,雖然幽幽子幾乎從不認真練習劍術,更多的是把妖靈的指導當成一種有趣的、可以活動筋骨的遊戲,偶爾興致來了會拿著扇子比劃兩下,那姿勢在妖靈看來簡直是破綻百出,但她還是會一本正經地點頭稱讚:“幽幽子大人很有天賦呢。”
而妖忌,這個沉默早熟、心思細膩的孩子,則主動承擔起了打理這片廣闊得驚人的庭院的職責。他對草木似乎有著天生的親和力與熱愛,加上他特有的耐心和細致,以及一點點無師自通的園藝天賦,很快就被正式任命為白玉樓的“庭師”。他每日辛勤工作,修剪枝椏,培育花草,清理落葉,努力讓這片亡者的國度呈現出一種異樣的、靜謐的勃勃生機。雖然他的主人幽幽子大人可能隻是偶爾像幽靈一樣飄過時,才會“啊啦”一聲,彷彿剛剛發現他的存在,然後對他的勞動成果給予一句輕飄飄的誇獎:“妖忌把院子打理得很漂亮呢。”
但這足以讓認真負責的小庭師感到滿足,更加投入地工作。
而就在幽幽子她們在冥界安頓下來,逐漸適應新生活後不久,現世,那座已徹底荒廢、連鳥獸都罕至的西行寺宅邸前,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藤原妹紅,依舊是那副白發赤瞳、身著利落紅色褲裝、手臂和衣物上貼著特製防火符籙的少女模樣,風塵仆仆,眼中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戾氣與迷茫。她輾轉聽聞了關於“西行妖”和“引導死亡的妖女”的種種恐怖傳說,抱著“如果能在這裡找到真正能殺死我的存在,結束這無儘的生命也不錯”的自暴自棄想法,以及一絲“退治知名妖怪,或許能找點事做”的念頭,來到了這裡。
然而,她看到的隻是一座徹底破敗、被藤蔓和苔蘚吞噬的空宅,殘破的大門在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她繞著宅院走了幾圈,赤紅的瞳孔仔細掃過每一個角落,甚至不耐煩地用火焰燒開了一些堵塞的入口進去查探,除了積年的灰塵、蛛網、一些小型動物的骸骨和腐朽的傢俱,什麼也沒有發現。空氣中連一絲殘留的妖氣或怨念都感覺不到,乾淨得令人沮喪。
“切,來晚了嗎?還是說,那些傳聞根本就是以訛傳訛?”妹紅咂了咂嘴,臉上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失望和無聊,踢了踢腳邊的一塊碎石,“什麼西行妖,什麼帶來死亡的妖女,看來也隻是徒有虛名,或者早就被哪個路過的家夥順手乾掉了?真是白跑一趟,浪費感情。”
她隨手扔出一團灼熱的火焰,將擋路的一叢特彆茂盛的枯草燒成灰燼,看著跳躍的火苗,眼中閃過一絲索然,然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遠處,繼續她漫無目的的、在無儘生命中尋找“意義”或是“終結”的孤獨旅程。渾然不知,她所要尋找的目標,早已去了一個生者難以觸及的領域,並且在某種意義上,獲得了“新生”。
……
視線轉回星暝這邊。情況……非常之不妙。
他發現自己被某種堅韌異常、閃爍著微弱魔法光澤、彷彿擁有生命的暗紫色繩索捆得結結實實,像個即將被扔進鍋裡煮的端午節粽子,連一根手指頭都難以動彈。嘴裡還被塞了一團味道奇怪、帶著濃烈草藥和魔力抑製劑氣味的布團,噎得他直翻白眼。他費力地眨了眨眼,適應著昏暗的光線,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看起來像是臨時用魔法開辟出的、石壁粗糙、沒有任何窗戶的密室之中,空氣裡彌漫著塵土和魔力的殘留氣息。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背對著他的身影。一襲熟悉的、裁剪合身、用料考究的紫色魔法袍,勾勒出挺拔而優美的背部線條,那頭深紫色的長發依舊如同最高階的綢緞般柔順,打理得一絲不苟。僅僅是這個背影,就讓星暝心裡“咯噔”一下,腦海中瞬間拉響了最高階彆的警報,暗道一聲:“流年不利!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下完蛋了!”
似乎是聽到了他因為不適而發出的細微掙紮聲,那個身影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壓迫感,轉了過來。正是蘿瑟茉·諾蕾姬。她的臉色如同覆蓋著千年寒冰,那雙紫色的眼中,此刻燃燒著壓抑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以及……某種星暝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的、極其複雜的情緒,像是被拋棄的小動物般的委屈?不不不,一定是眼花了,或者這密室光線太暗產生了錯覺,這位以冷靜、理智和毒舌著稱的傳奇魔法使,怎麼可能會露出這種表情?
“……”蘿瑟茉盯著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彷彿要將他從裡到外剖析一遍,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是在極力平複翻騰的情緒,以免自己一個控製不住,把某個禁咒砸在這張看起來就很欠揍的臉上。過了足足有十幾秒,死一般的寂靜幾乎要讓星暝窒息時,她才用一種冰冷得能凍住岩漿的語氣開口,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解釋下吧。”
星暝:“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翻譯:你先把我嘴裡的這玩意兒拿出來啊!要憋死了!這什麼味道啊!)
蘿瑟茉顯然沒打算理會他那充滿訴求的支吾,完全無視了他擠眉弄眼的滑稽表情,繼續用那種能刮下一層霜的聲音說:“為什麼?為什麼失蹤了那麼久?連個口信都沒有!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博麗神社後麵甚至給你立了個衣冠塚!八雲紫和龍神那種存在都確認你‘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了!你知不知道……”她的聲音到這裡猛地頓住,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短暫、迅速被她強行逼退的水光,但語氣變得更加尖銳,甚至帶上了點顫音,“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給多少人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和……和難以言喻的困擾!”她終究沒把那個更柔軟的詞說出口。
星暝:“唔唔!唔唔唔——!!!”(翻譯:讓我說話!這破布團噎得我喉嚨疼!先解決基本交流問題啊!)
“你為什麼會在君士坦丁堡?這種魚龍混雜、或許即將完蛋的帝國都城是你該來的地方嗎?你不是應該在東國某個角落裡躺著,或者不知道在哪個時空縫隙裡飄著等死嗎?”蘿瑟茉越說越氣,甚至往前踏了一步,手中那根散發著令人心悸魔力波動的法杖幾乎要戳到星暝的鼻子上,杖尖的寒氣讓他汗毛倒豎,“你知不知道我……我們用了多少時間、找了多久?!你倒好,躲在這裡……看你這副灰頭土臉、窮酸落魄的樣子,過得還挺‘接地氣’?”
星暝內心瘋狂哀嚎:被綁成這樣像待宰的豬玀,住在那種漏風的小破屋,這能叫接地氣嗎?!這分明是落入地獄啊!他隻能拚命用眼神示意自己快要窒息,喉嚨裡發出更響亮的、近乎悲鳴的“唔唔”聲。
蘿瑟茉看著他因缺氧而有些發紅的臉色和那雙寫滿“我要說話”的眼睛,終於,像是耗儘了耐心,或者是從那混雜著憤怒、委屈和後怕的激烈情緒中稍微找回了一點理智。她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深得彷彿要將密室裡的空氣都抽乾,然後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低聲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對自己進行催眠:“……冷靜,蘿瑟茉,你需要冷靜。跟這種腦子裡缺根弦、行事毫無邏輯的家夥生氣,隻會降低自己的格調,毫無意義……”
她走上前,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帶著點惡狠狠的味道,彷彿在對待一件棘手的實驗材料,一把將星暝嘴裡的布團扯了出來,隨手扔在地上,那布團還帶著可疑的濕痕。
“呸!呸呸!咳咳咳……”星暝連忙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劇烈地咳嗽起來,感覺喉嚨火辣辣的,“我說蘿瑟茉,好久不見,你這打招呼的方式也太‘彆致’了吧?差點以為你終於決定把我這個‘失敗的實驗品’回爐重造,或者乾脆解刨了看看內部結構呢!”
“少給我油嘴滑舌!”蘿瑟茉用法杖不輕不重地抵住他的胸口,雖然沒用力,但那冰冷的觸感和寶石上流轉的、足以瞬間將他轟殺至渣的魔力光輝形成了強大的威懾,“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在這裡?這些年來,你到底,去了哪裡?一個字都不準漏!”
“這個嘛……說來話長啊,簡直是一部可歌可泣、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流浪史詩……”星暝露出一個無奈的、帶著點討好和諂媚的笑容,“那個……尊敬的諾蕾姬小姐,偉大的魔法使閣下,能不能先給我鬆個綁?我保證不跑,你看我現在這手無縛雞之力、靈力全無的狀態,能跑到哪兒去?而且這繩子勒得我血液迴圈都不暢了,萬一肢體壞死,你豈不是少了個重要的……呃,研究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選擇著用詞。
蘿瑟茉眯起那雙漂亮的紫眸,如同審視魔法迴路般仔細打量了他片刻,似乎在評估他話語的真實性,以及他如今確實感知不到絲毫靈力、虛弱得如同普通凡人般的狀態。最終,她冷哼一聲,算是接受了他的說法。法杖頂端光芒微閃,那堅韌的魔法繩索便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自動鬆開、收縮,最終化作點點紫光消散在空氣中。
星暝如蒙大赦,趕緊活動了一下被勒得發麻、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腕和胳膊,苦笑著開始講述他那漫長而“豐富多彩”、充斥著血淚(主要是彆人的)與笑料的西行之旅。
當初他告彆了薑子牙和那個一根筋的徒弟紅美鈴,抱著“西方或許有解決我這‘絕靈’體質的一線希望”的渺茫念頭,以及“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的心態,一路向西。過程可謂是一波三折,充滿了各種“驚喜”和“意外”。他翻過荒涼陡峭、據說有雪怪出沒的山脈,穿過廣袤無垠、白天能烤熟人肉乾、晚上能凍掉腳趾的死亡沙漠,混跡於各種商隊(有時兼職一下蹩腳醫生、三流保鏢或者神棍預言家),靠著坑蒙拐騙……啊不,是靠著過人的智慧(?)、靈活的道德底線和一點點運氣(以及最關鍵的死不了的身體),總算是有驚無險、九死一生地抵達了被譽為“新羅馬”、“世界渴望之城”的君士坦丁堡。
不得不說,這座城市的宏偉與繁華確實讓他這個“鄉下人”大開眼界。高聳入雲的賽奧多西城牆,氣派恢宏、鑲嵌著無數馬賽克壁畫、穹頂彷彿連線著天國的聖索菲亞大教堂,熙熙攘攘、彙聚了來自東西方奇異貨物與各色人種的巨大市場,空氣裡混雜著香料、皮革、金銀財寶以及人群的味道……讓他好好領略了一番這拜占庭帝國最後的輝煌與底蘊。他在這裡潛伏(或者說,苟著)了一段時間,試圖從那些守衛森嚴的古老圖書館(想辦法偽裝成學者或者清潔工混進去)、教堂那據說收藏著無數聖物的珍寶室(試圖“借閱”或“瞻仰”未果,差點被守衛當成間諜抓起來),甚至是一些魚龍混雜、訊息靈通的地下黑市和酒館流言中尋找關於超凡力量、古代遺物或者能修複根基的秘法線索。結果嘛,自然是一無所獲。能恢複力量的神藥仙方沒找到,倒是把當地幾種特色食物和酒水的口味摸了個門清,順便學會了用幾種方言討價還價和罵人。
就在他有些意興闌珊,靠著給人寫寫信、占占卜(半猜半蒙)、或者偶爾“借用”一下某些為富不仁者的錢袋來維持生計,並琢磨著是不是該換個地方碰碰運氣時,他在一個小酒館裡聽到了一個讓他精神一振的訊息——海峽邊上的諾曼底公爵威廉,正在集結軍隊,準備渡海征服英格蘭!
星暝一聽,心思就活絡了起來。英格蘭!那片陌生的、籠罩在迷霧與傳說中的土地!凱爾特的德魯伊遺產?亞瑟王與圓桌騎士的傳說?石中劍?或者湖中仙女的神秘祝福?哪怕隻是去開開眼界,見識一下不同的風土人情,也比在這裡混吃等死強啊!萬一,萬一那裡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能喚醒他體內沉寂力量的契機呢?於是,他立刻馬不停蹄地(靠著“借”來的馬和雙腳)趕往諾曼底。
可惜,等他緊趕慢趕到達諾曼底時,威廉公爵那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的大軍已經揚帆起航,浩浩蕩蕩地駛向了英吉利海峽。看著逐漸消失在視野儘頭的船隊帆影,星暝急中生智(或者說狗急跳牆),發揮了他作為“前非人存在”的驚人行動力和……底線靈活性。他找了個沒人能發現的地方先把自己的貴重物品都埋好,然後設法搞到了一套粗麻布袋子,把自己偽裝成後勤物資中一袋“重要且易碎”的“東方香料”,趁著夜色和混亂,像條泥鰍一樣混上了一艘裝載著麵粉和鹹肉的補給船。船艙裡擁擠不堪,空氣汙濁得能點燃,老鼠蟑螂橫行。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暫時cos了一下船艙裡的原住民——老鼠,靠著偷偷啃食那些硬得像石頭、能當武器用的黑麵包和帶著腥味的鹹肉度日。每天都提心吊膽,既要躲避水手的檢查,又要和真正的老鼠爭奪口糧,還得忍受暈船帶來的翻江倒海,那滋味,簡直不堪回首。
好不容易熬到登陸,船一靠岸,他立刻像一顆被發射出去的炮彈,找機會溜之大吉,對威廉公爵和哈羅德國王之間的王位爭奪戰毫無興趣。他的目標是英格蘭土地上可能存在的“神秘”與“奇跡”。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他的古英語水平僅限於“你好”、“謝謝”、“這個多少錢”以及“我不是壞人”這些簡單詞句,發音還極其古怪。而他的東方麵孔和與當地人格格不入的裝扮(哪怕他儘量弄了件破舊的長袍),在當時的英格蘭鄉村,簡直就像是黑夜裡的螢火蟲一樣顯眼。他幾乎每次遇到當地人,都會被當成諾曼侵略者的同夥或者探子,迎接他的不是警惕而充滿敵意的目光,就是毫不客氣揮舞著的草叉、鐮刀和棍棒。
於是,星暝在英格蘭的“考察”之旅,硬生生變成了一場場驚心動魄、迴圈播放的“逃亡與複活”鬨劇。被憤怒的村民舉著農具追打了幾條田埂;被某個小領主麾下、穿著簡陋皮甲的守衛當成奸細圍攻,差點被插成篩子;甚至有一次不小心闖入了兩軍正在激烈交戰的黑斯廷斯戰場邊緣,被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流矢射成了刺蝟,倒在泥濘中,聽著耳邊震天的喊殺聲,意識逐漸模糊……幸好他命硬(或者說,概念上的“死不了”),每次“死亡”後,過一段時間,他又會在一個相對安全(或者不那麼安全)的角落重新“複活”,帶著新身體的饑餓感,拍拍身上的泥土或草屑,一邊揉著可能還在隱隱作痛的“舊傷”位置,一邊鍥而不捨地繼續他的尋找(和不可避免的下一次逃亡)。
在一次躲避追捕的過程中,星暝慌不擇路,逃入了一片據說非常古老的森林深處。據當地一些模糊的傳說,這片森林與古老的德魯伊有關,甚至可能與那位傳奇的亞瑟王有著某種聯係。星暝抱著萬一的指望,在森林裡小心翼翼地探索了幾天。
皇天不負有心人(或者說是命運跟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在一處被藤蔓纏繞、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像是古老祭壇的石堆旁,他居然真的發現了一把劍!那劍插在一塊表麵相對平整的巨石縫隙中,隻露出劍柄和一小截劍身。劍柄造型古樸,帶著某種神秘的符文,雖然布滿鏽跡和汙垢,但依稀能看出不凡的工藝。劍身露出的部分在透過林蔭的微弱光線下,隱隱反射著寒光。
星暝的心跳瞬間加速!“難道……難道是……石中劍?或者湖中劍?!我就知道!天命在我!”他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感覺自己漫長的苦難終於要到頭了。他環顧四周,確認無人,然後摩拳擦掌,用儘吃奶的力氣,雙手握住劍柄,猛地向外一拔!
預想中金光大作、天地異變的場景並沒有出現。相反,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那看似不凡的劍,竟然……從中斷成了兩截!劍柄部分還在他手裡,而劍身則“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斷口處參差不齊,露出了裡麵粗糙的、明顯是劣質鐵錠的材質。
星暝目瞪口呆,看著手裡隻剩下半截的“神劍”,整個人都石化了。他撿起地上的斷刃,仔細看了看,又用力掰了掰,那“神劍”的碎片甚至在他手指下微微變形……
“我%&$#……”星暝終於反應過來,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狠狠地將手裡的斷劍柄和碎片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幾腳,“哪個缺德的人在這裡弄個假貨坑人?!還弄得跟真的一樣!浪費感情!!”
後來他才知道,這很可能是某個無聊的村民,或者前來“尋寶”的前輩,故意弄出來惡作劇或者自我安慰的玩意。這次經曆,成為了星暝英格蘭之旅中,僅次於被追殺的、另一件讓他印象深刻(且無比心塞)的事情。
結果當然是啥有價值的線索也沒找到。而且,隨著威廉公爵逐漸控製英格蘭局勢,對海峽的封鎖和盤查變得更加嚴密,他想返回歐洲大陸也變得異常困難。嘗試了幾次偷渡,不是被巡邏船發現驅趕,就是乘坐的小船在風浪中傾覆(他又在海底“休眠”了一段時間),有一次甚至在海上漂了不知道多久,結果複活在了某個無人荒島的沙灘上,靠著吃野菜和抓魚又度過了了一段魯濱遜式的野人生活,後來又機緣巧合,或者說是不幸地回了英格蘭。星暝在那裡的鄉間苟延殘喘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實在無法忍受那裡單調乏味的食物和那說下雨就下雨、陰冷潮濕的天氣,星暝決定采取一個極端措施——“死”回去。
他找了一處偏僻無人的海岸懸崖,進行了一番複雜的計算(主要是憑感覺和以往“死亡”重生的模糊經驗,估算著歐洲大陸的方向和距離),然後懷著一種悲壯而又無奈的心情,縱身一躍……主動結束了自己在英格蘭的“存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靈魂漂流”和肉體重聚,他成功地在歐洲大陸的某個靠近海岸的荒僻角落複活了。
儘管經曆如此坎坷曲折、倒黴透頂,星暝骨子裡的樂天(或者說,被迫鍛煉出來的麻木)精神依舊沒變。他從那片陌生的海灘上爬起來,吐掉嘴裡的沙子,檢查了一下新身體完好無損,自我安慰道:“至少證明瞭這種‘死亡回歸’的方法在跨海情況下理論上可行……”
然後,他就繼續微笑著(帶著點無奈和自嘲),堅強地(主要是死不了,沒辦法)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活下去,找回自己的物品,然後尋找著下一個可能的目標,或者僅僅是……活下去。
期間,他也沒閒著,充分發揮了“哪裡有熱鬨就往哪裡湊”的精神。比如,聽說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因為和教皇鬨翻了,被教皇絕罰,眾叛親離之下,不得不冒著嚴寒,跑到意大利的卡諾莎,赤著腳,穿著悔罪者的麻衣,在深冬的雪地裡站了三天三夜,祈求教皇的寬恕。
後來,又是這位不甘屈辱的皇帝(或者他支援的反教皇勢力)捲土重來,攻占羅馬,廢黜了格裡高利七世。星暝覺得梵蒂岡的寶藏庫和秘密檔案室在向他招手!他再次憑借“過人”的膽識(和作死精神),以及混跡多年的潛行技巧,試圖潛入教廷核心區域。結果還沒摸到寶庫或檔案室的邊,就因為城內各方勢力打成一團,局勢失控,燒殺搶掠隨處可見,他不得已再次上演了熟悉的逃亡戲碼,在混亂的街道和小巷中與潰兵、暴民賽跑。這次冒險唯一的收獲,就是在一個混亂中被撞倒的、似乎是某個依附於教廷的小教堂的、早已被洗劫一空的儲藏室角落裡,順手牽羊摸走了一截看起來破破爛爛、沾滿灰塵、毫不起眼,但入手卻感覺異常堅韌、冰涼,甚至隱隱讓他有種奇異熟悉感的半截槍柄。他當時隻覺得這玩意兒材質特殊,不像普通木頭或金屬,或許能當個順手的短棍或者賣給識貨的古董商換點錢,就隨手塞進了那個薑子牙給的乾坤袋裡。
再後來,那場以“收複聖地”為口號,席捲了整個歐洲的十字軍東征開始了。星暝對耶路撒冷的宗教意義沒什麼感覺,但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次能夠相對“合法”(至少在十字軍內部看來)、大規模地進入那些平時根本無法靠近的、中東地區的古老城市和遺跡的大好機會!為了混進十字軍隊伍,他毫不猶豫地(暫時性地、毫無心理負擔地)“皈依”了天主教,在某個鄉村牧師那裡接受了簡單的洗禮(過程他差點睡著),靠著三寸不爛之舌編造了一個“來自遙遠東方、渴望為上帝而戰的虔誠騎士”(這種身份漏洞百出)的故事,以及之前各種冒險“積攢”下來的一點錢財上下打點,總算是勉強被接納了,被編入了一個由各種亡命徒、破產農民和投機者組成的雜牌軍團。
一開始,他因為東方麵孔和可疑的背景故事,沒少受排斥、白眼和欺淩,甚至被安排去當探路的前哨(俗稱炮灰)或者衝鋒在最前麵的“勇士”(死亡率最高)。不過,畢竟他熟練掌握多門語言,這在成分複雜、溝通困難的十字軍隊伍裡可是稀缺人才。在一次與當地軍隊的短暫對峙和交涉中,他露了一手流暢的阿拉伯語,竟然成功地讓對方的一名軍官同意了他們這支小隊暫時後撤休整(雖然很可能對方也隻是不想打沒意義的仗)。之後,他就被上級軍官(看中了他的語言能力)調到了類似翻譯兼交涉人員的崗位,雖然地位依舊不高,經常被呼來喝去,但至少不用總是衝在最前麵當靶子了,生命安全係數稍微提升了一點點。
在東征過程中,他自然是出工不出力,主要精力都放在“搜刮”……呃,是“尋找”可能存在的寶物、古老文獻或者任何與超凡力量相關的線索上。可惜,收獲寥寥,聖地更是充滿了宗教狂熱和血腥殺戮。期間,他似乎還被某個行事詭秘、手段狠辣的“阿薩辛”派刺客組織給盯上了,這讓他感覺莫名奇妙又有點哭笑不得(他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很多年前,在波斯一帶為了找資源和情報,隨手搞過一個同名的、半開玩笑性質的小組織,但早就散夥了才對,難道還有傳承?或者隻是名字巧合?)。這讓他行事更加小心,生怕哪天在睡夢中就被抹了脖子——雖然死不了,但疼啊,而且複活過程也很麻煩。
一番折騰下來,星暝覺得這十字軍東征除了見識了各種人性醜惡、宗教衝突、以及沙漠風光,對他恢複力量毫無幫助,反而讓他對人類的殘忍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於是,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就找了個機會,趁著混亂和部隊重新整編的當口,悄悄溜號,脫離了十字軍隊伍,又曆經輾轉,返回了他相對熟悉的君士坦丁堡。
此時的君士坦丁堡,雖然依舊維持著表麵的繁華,但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帝國東部大片富庶的領土被新興的塞爾柱突厥人侵占,國力已然大不如前,財政拮據,軍隊士氣低落,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大廈將傾、末日將至的壓抑與不安。星暝很是精明,察覺到風聲不對,就立刻想辦法弄了點錢(故技重施,坑蒙拐騙),在城裡一個不起眼的、魚龍混雜的街區租了個狹窄簡陋、冬天漏風夏天悶熱的小房間,過著深居簡出、偶爾去市場逛逛、打聽點訊息的無聊生活。實在沒錢了,或者覺得城裡太危險(比如遇到軍隊強行征兵或者大規模的市民騷亂),就隻好去城外的荒野或山林裡過一段“野人”生活,靠打獵和采集為生,反正他也餓不死,頂多日子過得清苦點。
他不是沒想過回去找蘿瑟茉,或者維奧萊特他們。理智告訴他,去找這些“老熟人”,至少在心理上,比去麵對八雲紫和東國那些必然已是物是人非的景象要輕鬆一些。但不知為何,他內心深處總有種莫名的拖延和抗拒,也許是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如今這副靈力全無、落魄滾倒的狼狽模樣,也許……隻是單純地覺得還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還能再掙紮一下?或者,僅僅是習慣了這種漫無目的的流浪狀態?於是,他就這麼在君士坦丁堡及其周邊地區,渾渾噩噩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地混著日子,彷彿在等待什麼,又似乎隻是麻木地活著。
直到那天,他在嘈雜混亂的集市上,跟一個賣劣質香料、錙銖必較的小販討價還價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如同幽靈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餘光裡。那不經意間從兜帽中露出的紫羅蘭般的秀發,那冷峻而精緻、彷彿大理石雕刻出來的側臉輪廓……星暝當時就下意識地想縮脖子、轉身,鑽進旁邊的人群裡溜走。
但已經晚了。蘿瑟茉顯然也看見了他。她的表情從最初的掠過一絲疑惑,到停下腳步仔細確認後的瞳孔驟縮、滿臉難以置信的震驚,再到一種……星暝無法準確描述的、混合著滔天憤怒、難以言喻的委屈、以及某種如釋重負般的複雜情緒。她甚至沒有立刻上前與他相認,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獵人,默默地、遠遠地跟蹤了他一段時間,確認了他的住處、他那窮困潦倒的日常狀態,以及他確實就是那個“已死之人”。
然後,就在一個星暝毫無防備、剛剛回到自己那家徒四壁的簡陋住所,準備啃點硬得像木屑一樣的乾麵包當晚餐的傍晚,他剛推開門,就感覺後頸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蜇了一下,眼前一黑,甚至沒來得及看清襲擊者是誰,便什麼都不知道了。蘿瑟茉直接用了一個強力的、足以放倒一頭巨龍的昏睡魔法,將他無聲無息地放倒,然後嫌棄地看了看他那臟亂的小屋,直接用短距離傳送魔法把他帶到了這個她臨時開辟的、絕對隱秘的密室之中。
於是,就有了開頭那一幕。
聽完星暝這漫長、離奇、充斥著各種倒黴事、作死行為和無奈掙紮的敘述,蘿瑟茉臉上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些,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緊緊盯著他,彷彿要從他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她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消化這些匪夷所思的資訊,也似乎在壓抑著再次升騰起來的、想把這個到處惹麻煩的家夥按在地上摩擦的怒火。
“所以,”她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深深的難以置信,“你這些年,就是在這種……這種毫無意義、混亂不堪、如同無頭蒼蠅一樣的冒險和胡鬨中度過的?甚至去參加了那場愚蠢的十字軍東征?你還……你還‘皈依’了天主?”她的語氣充滿了鄙夷和一種“你沒救了”的無奈。
“呃,這個嘛,入鄉隨俗,形勢所迫,都是為了生存和調查嘛……”星暝訕笑著,試圖萌混過關。
“那你找到恢複力量的方法了嗎?”蘿瑟茉直擊要害,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星暝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蔫了下去,他無奈地攤開空空如也的雙手,苦笑道:“你看我像找到了的樣子嗎?要是有辦法,我還能混成這副德行?早就……嗯,至少早就不用天天啃麵包了。”
蘿瑟茉看著他這副破罐子破摔、卻又帶著點令人火大的樂觀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深吸一口氣,強忍著用法杖敲他榆木腦袋的衝動:“那你之前提到的,在那個什麼羅馬的混亂中順手拿走的‘聖物’呢?拿出來給我看看。”她記得星暝敘述中提到了那截讓他感覺不凡的槍柄。
星暝這纔想起來,連忙從貼身(幸好蘿瑟茉沒搜走,或者搜了但沒在意這個看起來土裡土氣的小袋子)的、薑子牙給的那個乾坤袋裡,掏出了那半截看起來灰撲撲、沾著點油汙、毫不起眼的槍柄,像遞一根柴火棍似的遞了過去:“喏,就這個,感覺材質挺特彆的,硬邦邦的,就是破了點,賣相不好,估計也賣不了幾個錢……”
蘿瑟茉帶著一絲懷疑和審視接過那半截槍柄,她的指尖剛一觸碰到那粗糙的表麵,她的臉色就猛地變了!她仔細感受著那槍柄上傳來的、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帶著一種古老神聖與冰冷死亡交織的奇異波動,又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斷裂處的痕跡……她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裡麵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甚至連握著法杖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這……這是……!”她的聲音都在顫抖,帶著一種近乎尖叫的語調,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一臉無辜的星暝,激動地一把抓住他的雙肩,用力地前後搖晃起來,力道之大讓星暝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在咯吱作響,“你這白癡!笨蛋!運氣好到該死的家夥!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朗基努斯之槍!是刺穿了救世主的命運之矛!是沾染了神之血的真品!是真品的碎片之一!我耗費了諾蕾姬家族不知多少年積累的儲備,在實驗室裡不眠不休失敗了無數次,才勉強仿製出一柄!你……你居然……你居然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把它像根燒火棍一樣塞在袋子裡?!暴殄天物!不可饒恕!!”
星暝被她搖得頭暈眼花,感覺腦漿都快被晃勻了,眼前金星亂冒,連忙求饒:“停停停!蘿瑟茉!輕點!我要散架了!骨頭!我的骨頭!朗基努斯之槍?就這破玩意?真的假的?你沒騙我吧?!”
“破玩意?!你管這叫破玩意?!”蘿瑟茉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鬆開他,像捧著絕世珍寶、又像是捧著易碎的夢幻泡泡一樣,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捧著那半截槍柄,激動得語無倫次,臉上混合著狂喜、嫉妒、憤怒和一種近乎崩潰的複雜表情,“我付出了那麼多!你……你居然就這麼……就這麼……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星暝看著激動得臉色漲紅、彷彿隨時會暈過去,或者更可能是一個魔法把他轟成渣的蘿瑟茉,揉著被捏得生疼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帶著點不確定地小聲嘀咕:“早知道當初在羅馬的時候,多摸幾件了……說不定還能湊齊一套……”
蘿瑟茉聞言,猛地轉過頭,用殺人的、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目光死死地瞪著他,胸口劇烈起伏,那眼神明確地傳達著一個資訊:你再說一句試試?
密室裡,一時隻剩下她試圖平複情緒的呼吸聲,以及星暝那帶著點後怕、又有點莫名不知所措的無辜眼神。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而又有點滑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