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28章 因幡的欺詐師(下)
因幡帝其實並沒有像她想象中那樣服下什麼“聽話藥水”,也沒有慘遭星暝“兔體解剖”,畢竟星暝還沒那麼無聊,嚇唬她一頓之後就作罷。不過星暝也不打算就這麼放過這隻黑兔子——眼前的“公審台”就是他想的辦法。
帝被武士拎到了臨時搭起的木台前。她使勁甩了甩過長的袖子——這粗麻囚衣套在嬌小的兔妖身上活像罩了個米袋子,衣擺拖在地上沾滿草屑。最可氣的是那塊鬆木板做的“服罪牌”,歪歪扭扭寫著“破壞公物慣犯”六個大字。
“這算哪門子審判!”帝蹦起來想踹翻充當審判席的樹墩,結果被拖地的褲腳絆了個跟頭。周圍看熱鬨的小妖怪們鬨笑成一團,幾個河童技師甚至搬出了自製的爆米花機。
星暝正在一旁啃著糖葫蘆,竹簽尖戳了戳帝亂晃的短尾巴:“之前你埋陷阱的勁頭哪去了?”他故意把山楂咬得嘎嘣響,“我記得某兔前不久剛指使手下往兵器上塗蜂蜜。”
圍觀人群裡突然冒出個渾身纏繃帶的鴉天狗:“還有我的弩機!裡麵塞滿會打噴嚏的蒲公英!”他說話時鼻頭還紅彤彤的,顯然中招不久。
帝的兔耳朵突然支棱起來,紅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那是給兵器做保養!”她踮腳把鬆木板晃得嘩啦響,“蜂蜜防鏽,蒲公英增加射擊潤滑——你們這些外行懂什麼!”
樹叢裡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噗嗤”聲。幾十隻團子從地洞裡探出頭,短爪子拚命捂著三瓣嘴——有隻實在憋不住笑,胡蘿卜渣噴了旁邊同伴滿臉。
“肅靜肅靜!”星暝把糖葫蘆棍往樹皮上一插,袖口突然抖出筒泛黃的卷軸,“根據《妖界臨時治安條例》一百零八條……”他故意把卷軸抖得嘩嘩響,其實上頭就畫了隻啃竹子的熊貓,“被告人因幡帝,涉嫌破壞軍用物資、擾亂治安、非法集會……”
帝突然蹦到樹墩上,囚衣領口“哧啦”滑到肩頭:“我要請妖怪賢者當辯護人!聽說那位大人最喜歡聰明的小動物……”
星暝指尖一抖,不知從哪勾出件暗紋羽織甩在帝肩頭,寬大衣擺直接蓋住了她半截身子:“申請駁回,理由——本判官今天心情好。”他抬腳勾過塊布滿青苔的圓石當驚堂木,“現在進入喜聞樂見的訴苦環節——被這黑心兔子坑過的都排好隊,可彆學她搞什麼惡作劇啊。”
話音未落,幾個影子就從人群裡擠出來。領頭的河童舉著被糖漿粘成坨的扳手嚷嚷:“上個月俺們連夜趕製的新式攻城器械,全被這群兔子塞了跳跳蘑菇孢子!”後邊跟著的河童技師突然掀起衣擺,臀部位置還粘著幾朵蔫巴巴的毒蠅傘。
帝裹著過長的衣袖蹦躂:“那叫防潮處理!”她趁機從羽織裡鑽出腦袋,“再說了,你們改裝機械時還順走了我們三筐黃瓜呢!”
“肅靜!被告禁止搶麥!”星暝抬手打了個響指,“下一位!”
裹著繃帶的孔雀妖怪撲棱著翅膀摔到台前:“她們往我箭筒裡塞癢癢粉!”他舉起紅腫的腳丫子,“害我巡邏時摔進泥坑,現在翅膀縫裡還卡著跳蚤!”
“那是驅蟲秘方!”帝突然從羽織裡滾出個毛團,短尾巴帶起的妖力氣流掃翻了作為物證的癢癢粉,“你自己三個月不洗澡怪誰?”
鬨笑聲中,星暝拎著帝的後頸把她按回原處:“再搗亂就把你掛樹上當晴天娃娃。”轉頭衝眾人努了努嘴,“繼續繼續,冤有頭債有主,千載難逢啊!”
這次擠上來的是個鼻青臉腫的天狗士兵。他顫巍巍掏出包發黴的蘑菇:“她們說這是增強夜視力的靈藥……”話沒說完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鼻涕泡糊了滿臉。人群裡頓時爆出陣陣怪笑,幾個小妖笑得抱著肚子滿地打滾。
帝還是十分嘴硬,梗著脖子把鬆木板晃得哐當響:“明明是你自己分不清見手青和雞樅菌!”
看熱鬨的妖怪們越圍越近,不知誰砸了個爛番茄。帝靈活地縮排羽織裡,過長的袖子甩出殘影:“就是你們自己蠢!”
星暝眼看著幾個狼妖開始磨爪子,連忙跳上樹墩拍手:“停停停!咱們跳過舉證環節!”他清了清嗓子,“現在開始宣判——被告因幡帝,犯擾亂軍務罪、毀壞公物罪、非法改造器械罪……”
“這是栽贓!”帝突然從羽織裡滾出來,掃翻了作為物證的竹筒。竹筒裡蹦出個機械青蛙,撲到星暝臉上就開始朗誦《兔子賦》。
少年手忙腳亂扯下鐵皮蛙,狩衣領口蹭上大片油墨:“再加一條襲擊審判官!”他頂著滿臉墨印敲樹樁,“數罪並罰,判你去工坊打三年白工!從犯視情況減免一定量的時間!”
“哈?”帝的耳朵瞬間繃直,“讓高貴的兔妖之主給你們搬磚?”她突然竄到星暝背後,手掌勾住對方腰帶晃悠:“換個體麵的!比如軍師顧問?陷阱指導?”
星暝還沒開口,樹洞裡便突然探出幾個毛茸茸的腦袋。胖兔子抱著羊皮卷大喊:“我們要求假釋!可以用陷阱機關設計圖換……”
“想得美!”星暝眼疾手快抽走胖兔子手裡的羊皮卷,展開的圖紙上畫著歪七扭八的陷阱機關。他忽然噗嗤笑出聲:“這竹筒炮的裝填口怎麼朝後開?怕炸不著自己?”
帝踮著腳去夠圖紙,過長的袖子甩得像唱戲的水袖:“這是最新研發的反向推進器!隻要往後頭裝火藥……”
“嗯……圖紙充公。”星暝順手把羊皮紙塞進袖袋,“不過判決維持原判!”他衝著台下揮揮手,“來幾個人給她們套上衣服!”
在兔妖們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中,上百件粗麻短打從天而降,每件背後都用硃砂歪歪扭扭寫著“悔過”二字。胖兔子套上衣服活像裹了層米袋,瘦的穿上直往下掉。
“憑什麼就我不用穿?”帝突然發現隻有自己還裹著星暝的羽織。少年神秘兮兮地勾住她後頸:“帶你去個好地方,保準比種蘿卜有意思。”
暮色四合時,兩人穿過層層疊疊的竹海。帝的赤瞳突然眯成細線——前方的竹林像被餘暉浸透的翡翠海,竹葉摩挲聲裡藏著某種玄妙的韻律。她剛要開口,星暝突然往她嘴裡塞了顆糖漬梅子。
“等會見到的人……”星暝換上正經神色,“比你見過的所有大妖怪都難纏。”
竹影忽然向兩側分開,落霞在碎石路上凝成金色小徑。帝的短尾巴突然炸毛——她分明看見竹節上浮現出半透明的人臉,衝她做著誇張的鬼臉。
“星暝君又帶什麼奇怪玩意來了?”輝夜倚著廊柱輕笑,她發間斜插的龍膽花突然舒展花瓣,露出花蕊裡蜷縮的玉兔吊飾。
帝突然躥到星暝背後,爪子死死揪住他腰帶:“這女人……身上有股讓人發毛的氣息。”
“妾身可是特意換了熏香呢。”輝夜忽然閃身到帝麵前,指尖勾住她耷拉著的兔耳,“哦呀,這耳朵倒是十分絨軟。”
星暝連忙把兔子拽回來:“這是因幡帝,地上兔子們的首領——這位是月之公主,蓬萊山輝夜。旁邊煎藥的是我的師匠,月之賢者,八意永琳。”他指了指竹廊下冒著熱氣的藥爐,“她們需要個懂機關陷阱的……”
“不需要。”永琳頭也不抬地碾碎藥杵裡的朱果,“永遠亭的防禦陣法足夠……”
“需要!”輝夜突然打斷,袖中甩出的金鎖鏈將帝捲到跟前,“這小家夥的陷阱,或許能讓妾身的生活多些花樣呢。”她突然貼近帝顫抖的耳尖,“比如在妾身的棋盤上……”
永琳歎了口氣,藥爐騰起的霧氣模糊了她的表情:“公主若執意……”
“就這麼定了!”輝夜指尖在帝眉心一點,月紋印記泛著冷光,“作為交換,妾身可以教兔妖們化形術。”她忽然轉頭衝星暝眨眼,“不過星暝君要常來陪妾身玩哦?”
“咳、咳咳!”星暝捂著嘴倒退三步,衣擺被竹枝勾得翻起波浪,“那什麼,最近還有些反抗的妖怪沒清乾淨……”
“星暝君每回都拿妖怪當擋箭牌。”她忽然探身攥住少年手腕,“上次說去退治土蜘蛛,結果跑去幫河童撈沉船;上上次說要鎮壓狼妖,轉頭就跟天狗們賽風箏——”輝夜猛然發力將人拽近,龍膽花的甜香蹭過對方鼻尖,“這次可要好好關在永遠亭,陪妾身下滿三百局棋才能走呢。”
星暝瞥見永琳正在搗著可疑的紫色根莖,每下杵聲都震得地麵竹葉輕顫:“公主說笑了,石見國的蜈蚣精近日……”
“又來了!”輝夜突然用摺扇敲在他額角,她指尖順著少年腕骨滑到掌心,在錯綜的紋路上畫著圈,“讓那些蜈蚣多啃幾天石頭又如何?倒是你——”月之公主忽然貼近耳語,溫熱氣息拂得對方耳尖發燙,“上次答應要教的國際象棋,莫不是要賴賬?”
夜風悄聲而至,星暝突然感覺袖口傳來拉扯——不知何時出現的帝正叼著半截糖漬梅子,過長的囚衣拖在地板上。兔妖的紅眼睛滴溜溜轉著,手裡還攥著不知何處順來的甘草片。
“要咱說,這男人分明是心虛。”帝把甘草片塞進口中,“方纔路過竹林時,他還盯著池子裡的鯉魚嘀咕‘清蒸好還是紅燒香’……”
星暝隻得認命地坐在榻榻米上,他伸手在虛空一抓,桌上多出個玉製棋盤,掌中多出個檀木匣——裡麵整整齊齊碼著西洋棋和一份規則書,國王頭頂的十字架還沾著些許灰塵。
“馬走日字,象走田?”輝夜捏著黑皇後在指尖轉圈,簪頭垂落的銀光掃過星暝手背。她忽然將棋子往中間一按,棋盤頓時漫開蛛網狀的裂痕。
“這叫皇後。”星暝連忙按住即將崩塌的棋盤,“棋盤六十四格,棋子分黑白兩色。”少年捏起雕著馬頭的棋子晃了晃,“騎士走日字,主教斜著走——比如這樣。”他手指推著棋子滑過三個格子,正巧撞翻輝夜剛拿起的城堡棋子。
輝夜突然用指尖按住跳動的棋子:“那所謂的‘王車易位’當如何?”她雪白的襪尖在席麵上劃出半弧,“若是讓國王的權柄與戰車結合……”
“那得先確保中間沒有阻礙。”星暝突然抬袖掃過棋盤,數十枚棋子瞬間各歸其位,“就像現實中一樣,總得君臣相佐才行。”他故意把國王往輝夜陣列方向推。
輝夜掩唇輕笑:“星暝君教棋倒比打仗用心。”她突然挪動皇後直逼對方腹地,“若是吃掉了你的主教……”
“那公主可要小心陷阱。”少年指尖的白騎士突然躍起,馬身閃過寒光,“就像某些人以為穩操勝券,轉眼就被偷了老巢。”
帝蹲在藥爐後邊探出腦袋,囚衣下擺沾滿爐灰。她紅眼睛盯著永琳搗藥的玉杵,罪惡的小手悄悄摸向裝著朱果的藤筐——突然有根銀針擦著耳尖釘進竹牆,驚得她耳朵都豎了起來。
“偷食者舌苔會變成靛藍色。”永琳頭也不抬地繼續研磨藥草,搗藥聲震得帝掌心發麻,“持續三十六個時辰。”
小兔子嚇得把之前摸到的甘草片塞回筐裡,過長的袖子卻帶翻了旁邊的瓷瓶。紫色藥液潑灑的瞬間,永琳的衣袖突然翻卷如雲,藥汁竟逆流回瓶口。帝張著嘴還沒出聲,整個人突然被無形力道拎到半空,披著羽織的寬大囚衣像風鈴似的晃悠。
“看來需要特彆看顧。”永琳指尖輕點,帝的囚衣突然縮小成合身大小,“去把東南藥圃的土鬆三遍。”
星暝看著帝垂頭喪氣的模樣,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惡人還需惡人磨啊……”
“嗯?”永琳的銀針突然轉向,“星暝你說誰是惡人?”她腕間的玉鐲映著寒光,藥香裡混著危險的氣息。
輝夜悄悄把星暝的棋子塞進盒裡:“自然說的是這偷藥的小賊。”她指尖劃過玉製的棋盤,“對吧?”
帝在外頭氣得直撲騰:“你們合夥欺負兔!我要見妖怪賢者!我要……”
永琳的銀針突然釘在她耳畔,帶著寒氣的嗓音讓整片竹林霎時寂靜:“再吵就把你泡進醒神湯。”
星暝望著蔫成醃蘿卜的帝,突然覺得永遠亭的月色格外清亮。夜風裹著藥香拂過棋盤,那些散落的棋子不知何時又擺成了新的殘局。
“等等,我皇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