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27章 因幡的欺詐師(中)
因幡國某處密林。
月光透過樹冠灑下斑駁碎影,星暝踩斷的枯枝響徹林間。身後的小妖怪們倒是難得安靜——畢竟每人嘴裡都叼著星焰烤的螞蚱串,焦香混著草木腥氣在隊伍裡飄散。
“星暝大人,我們真要孤軍深入去見那位不可知的兔妖首領嗎?”紗月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發間珠串隨著步伐叮當作響。她目光掃過少年狩衣領口沾著的鬆針,臉色微微泛紅。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星暝突然踩中塊鬆動的樹皮,差點被自己絆個趔趄,“咳,總不能老被這群兔子牽著鼻子轉。”他順手把啃剩的桃核往樹洞裡一塞,驚得裡頭的鬆鼠炸了毛。
二十步外有片可疑的圓形空地,像是被誰特意修剪過。星暝突然拽住正要去探路的星焰後領:“瞧見沒?這草皮顏色深淺不齊,八成是剛鋪的……”
話音未落,紗月已經閃身衝了出去。蜃妖族長足尖點地時輕盈如霧,卻在第三步踏碎了草皮下埋的薄冰。星暝瞬移過去拽她衣袖,反被塌陷的地麵帶著滾作一團。
“疼疼疼!”星暝後腦勺磕在樹根上,眼睜睜看著頭頂彈起三排竹刺。紗月情急之下甩出霧綃纏住樹梢,卻拽下整窩馬蜂。星焰興奮地噴出火焰,把蜂群烤成了爆米花。
七八根藤蔓突然從土裡鑽出來,末端卷著的毒刺果劈頭蓋臉砸向眾人。隊伍末尾的河童舉起自製盾牌,結果被藤蔓纏住腳踝倒吊起來,褲兜裡的零件撒得滿天飛。
“彆碰那些藍蘑菇!”星暝手忙腳亂地掰開某隻狸妖的嘴——這家夥正要把發光的菌子往嘴裡塞。紫色毒霧從爆開的蘑菇傘裡噴湧而出,凝成歪嘴兔臉在空中飄了半盞茶時間。
紗月癱坐在狼藉的陷阱坑裡,發簪歪斜地掛著片枯葉。星暝正把卡在樹杈上的天狗拽下來,後背還被毒藤燎出個焦黑的兔耳形狀。
“現在信了吧?”少年揉著撞青的膝蓋齜牙咧嘴,“這群兔妖的陷阱,防不勝防啊……”話音未落,空地邊緣突然竄出七八團白影。毛茸茸的短尾巴掃過灌木叢,每隻兔爪都攥著竹筒機關。
“看我的!”星焰興衝衝地冒出來,蒼白色火焰如同暴雨般灑落,嚇得準備投擲竹筒的兔妖們動作一滯。兩隻撞在樹上的白團子暈頭轉向,爪子裡的竹筒“砰”地炸出彩虹色煙霧。
“回來!這是誘餌!”星暝話音未落,幾十步外的土坡突然塌陷,埋著的三百根木刺齊刷刷豎起——每根尖頭都塗著會讓人學蛙跳的紫藤汁。
紗月倒吸冷氣的聲音混在機關觸發聲裡:“東南方樹洞!”她霧綃捲住幾隻正欲逃竄的兔妖,卻發現不過是稻草紮的傀儡。真正的白影早順著地脈溜走,隻留下滿地會學狗叫的鬆果。
星暝蹲下身戳了戳傀儡肚子,留聲螺突然扯著嗓子喊:“大笨蛋追不上~蘿卜田裡做美夢~”氣得星焰頭頂火苗竄起三尺,把傀儡燒成了焦炭。
“看來得換種玩法。”少年隨手拍打身上沾著的草葉,袖口蹭到的鬆脂在月光下泛著亮。他忽然扭頭衝紗月一笑,驚得蜃妖族長揪緊了衣角——貝殼掛墜在胸前晃得叮當響。
紗月慌忙把發燙的臉頰埋進霧氣裡:“隻要是星暝大人的吩咐……”她指縫裡滲出的蜃氣凝成小兔模樣,“哪怕是搬來整片東海……”
“用不著那麼誇張。”少年突然蹲到她跟前,驚得那蜃氣凝的小兔散了形,“紗月你的幻象能維持多久?”
月光穿過枝葉的間隙,在紗月藍紫漸變的長發上流淌。她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若是普通士卒的樣貌……”紗月指尖撚著片枯葉,葉片瞬間化作巴掌大的天狗武士,“三個時辰不成問題。”
星暝突然咧嘴笑開:“那咱們就造支大軍出來遛彎!”他隨手扯過根樹枝在地上比劃,“稍微休整一下,讓幻象部隊大張旗鼓從北坡去——記得要擺出蹩腳的陣型。”
紗月突然噗嗤笑出聲,發梢珠串晃得如同風鈴:“就像上次河童們排的螃蟹陣?”她說著將掌心貼在潮濕的苔蘚上,周圍十丈內的霧氣突然凝成上百個模糊人影。
“對,越蠢越好!”少年用樹枝戳了戳幻象士兵鼓脹的肚皮,“最好再讓幾個‘河童’扛著漏水的水槍——那群兔子看到破綻準要跳出來使壞。”
蜃妖族長突然並指在虛空中勾勒,霧影們頓時東倒西歪。有個幻象天狗甚至左腳絆右腳摔了個大馬趴,背後竹簍裡嘩啦啦掉出堆半熟板栗。星暝笑得直拍大腿:“對對,就這麼整!等他們現了真身……”
星焰突然從樹梢倒掛下來,白發掃過兩人頭頂:“主人真陰險!”她突然蹦到幻象最前頭,叉著腰學矜羯羅的嚴肅腔調,“列隊!目標兔子窩!”結果幻象全成了同手同腳的滑稽模樣,惹得躲在樹後的真士兵們憋笑憋出鵝叫。
“再加點料如何?”紗月忽然狡黠一笑,指尖霧氣凝成幾十筐冒熱氣的胡蘿卜。星暝會意地彈指點燃符紙,霎時間烤蘿卜香氣隨風飄散,遠處林間頓時傳來窸窸窣窣的騷動。
紗月望著滿地亂竄的幻象,突然輕點腳下岩石。整片林地的露水蒸騰而起,在她周身織就朦朧紗帳。當月光被雲層遮蔽之時,北坡鬆林裡已然響起幻象部隊嘈亂的腳步聲。
……
“報告帝將軍!北麵山坡突然冒出來好多人影!”探子兔蹦得太急差點撞上樹樁,短尾巴沾滿蒼耳籽,“他們舉的旗子都畫歪了,還有幾個河童邊走邊漏水!”
正翹著腳啃醃蘿卜的帝突然蹦起來,胡蘿卜權杖差點戳到手下鼻尖:“可算來援軍了?快把第九號陷阱陣擺開!”她突然揪住胖兔子的耳朵轉圈,“你帶三隊去東邊沼澤地,把會學貓叫的癢癢草全撒開!”
林間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竹哨聲。二十多隻白團子順著藤蔓滑向各處,爪子裡攥著的蘑菇孢子緩緩飄落。帝親自跳到最高處的鬆樹杈上,赤瞳泛起狡黠的光——那些歪歪扭扭的“援軍”正笨拙地踩著地雷區。
“噗嘰!”領頭的幻象河童突然陷入泥坑,竹甲被黏糊糊的糖漿粘在原地。後邊七八個天狗幻影刹不住車,接二連三摔成疊羅漢,木屐都飛到了樹梢上。
藏在樹洞裡的兔子們笑作一團,胖兔子抱著肚子滾到帝腳邊:“他們比想象中還蠢!連基本隊形都排不齊!”說著掏出個竹哨就要吹響進攻號。
“慢著!”帝突然打斷部下,鼻尖微微抽動。晚風送來若有若無的焦糊味,那些摔得東倒西歪的“士兵”竟沒有半點汗味。她眯起眼睛細看,最前排的武士幻影摔跤時,後腦勺居然像霧氣般散開又聚攏。
短尾巴軍師突然從地洞鑽出來:“老大……帝將軍,他們經過毒藤區時完全沒反應!”爪子裡還攥著半截沒引爆的臭屁花,“連最膽小的鼠妖都敢踩著蛤蟆菌走!”
帝的耳朵突然豎成天線,權杖頂端碎鏡子反射的月光掃過整片山坡。當某個“河童”被樹藤絆倒時,她清楚看到那家夥的屁股在月光下呈現半透明狀。
“中計了!”帝的赤瞳猛然收縮,“這是用蜃氣捏的假把式!”她突然甩出權杖打翻準備衝鋒的部下,“快把三號誘餌洞的機關換成真貨!”
整片樹林突然活過來似的震顫,二十棵偽裝成古樹的投石機同時轉向。帝親自掄起比她大三倍的木槌,將浸過辣椒水的鬆果炮彈砸向幻象最密集處。兔子們手忙腳亂點燃引線,會爆炸的橡果雨點般落進敵陣。
“給姑奶奶演到底啊!”帝笑得在樹枝上直打滾,看著幻象們被炸得七零八落還在機械性前進。她突然吹響掛在頸間的竹笛,埋在地下的三百顆跳跳豆應聲破土,追著潰散的蜃氣幻影滿地蹦躂。
當最後一個天狗幻影被藤蔓纏成粽子時,帝突然看到某位部下身上纏著的若有若無的蜃氣。她後頸絨毛瞬間炸開,衝著還在傻樂的部下們大吼:“全體鑽地洞!正主要來了!”
“啪!”
星暝突然從空中躍下,狩衣差點糊在帝臉上:“兔子小姐算盤打得真響啊!”他笑嘻嘻地戳了戳對方豎得筆直的耳朵,“就是這陷阱佈置得比師匠的藥湯還難喝。”
紗月從樹影裡轉出來時,手裡還捏著個會學牛叫的毒蘑菇:“帝將軍的後院倒是彆致。”她發梢沾著的露水突然凝成冰棱,“不知這林子裡還有多少驚喜?”
“你、你們怎麼……”帝的胡蘿卜權杖“當啷”掉在地上,紅眼睛瞪得比滿月還圓。她突然揪住旁邊胖兔子的尾巴當流星錘甩:“愣著乾啥!啟動最終防禦啊!”
二十隻顏色各異的團子突然從四麵八方滾出來,每隻爪子裡都攥著會爆炸的鬆果。星焰蹦蹦跳跳從樹後鑽出來,散出的火苗“呼啦”竄得老高:“放煙花嘍!”小丫頭張嘴噴出條火龍,把鬆果烤得劈裡啪啦亂蹦,活像炸開的糖豆。
“燙燙燙!”帝的短鬥篷被火星燎著,手忙腳亂在地上打滾。周圍的部下們麵麵相覷,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星暝見狀隻是淡然一笑:“這不比看萃香和勇儀掰手腕有意思?”他忽然甩出道流光,把準備開溜的胖兔子定在原地,“這位壯士不如留下聊聊?”
“聊你個大頭鬼!”帝突然從尾巴裡掏變出個竹筒砸在地上,“看招!”炸開的紫色煙霧裡突然蹦出三十多個會扭屁股的帝的幻影。
紗月冷笑著甩出霧綃,結果纏住了個跳草裙舞的虛影:“正主在東南方灌木叢!”
“錯了錯了!”星焰突然指著天上大喊。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帝正騎著隻改裝過的機械烏鴉,爪子裡還攥著串糖葫蘆:“略略略~追得上就跟你姓!”
帝正帶著得意的笑容在半空撲騰,忽然感覺後頸發涼。一扭頭,星暝那張笑眯眯的臉都快貼到她兔耳朵上了——少年指尖纏繞的靈力絲線正連在烏鴉關節處。
帝的短尾巴頓時炸成了蒲公英,差點從坐騎上翻下去。機械烏鴉的眼珠子突然骨碌轉了兩圈,嘴裡發出古怪的腔調:“小兔子夜遊可要當心呐~”
星暝打了個響指,靈力絲線應聲而斷。烏鴉立刻撲棱著鐵翅膀歪歪斜斜往下栽,爪子上還掛著半串沒啃完的糖葫蘆。帝慌忙揪住烏鴉脖子上的銅環,紅眼睛瞪得溜圓:“你們這些大人物就愛玩陰的!”
“這話該我說吧?”星暝飄到地上盤腿坐下,順手撈起串星焰遞過的烤蘑菇咬得嘎嘣響,“又是癢癢粉又是長蘑菇,鬨得雞飛狗跳就為換三十車苜蓿?”
帝的耳朵突然耷拉下來,小手無意識地揪著烏鴉羽毛:“那些笨妖怪連蘿卜和毒藤都分不清……”機械烏鴉突然發出抗議的齒輪聲,她趕緊把揪掉的鐵羽毛塞回原位,“再說了,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像對待野狗似的把咱們趕儘殺絕。”
遠處林間傳來沙沙響動,紗月拎著被捆成粽子的胖兔子躍上樹梢。星焰掌心的火苗照亮了帝瞬間僵住的表情——小丫頭正用蒼焰烤著串鬆茸,香氣勾得幾隻暗處的兔妖直咽口水。
星暝撓了撓後腦勺,狩衣領子歪在一邊:“我長得像會吃小孩的夜叉嗎?”他故意呲了呲牙,月光恰好照在虎牙尖上。
帝的嘴角剛翹起個弧度又猛地抿緊:“少、少唬人!我可是見過大場麵的!”
少年憋著笑環視四周——紗月正用霧綃捆著最後幾隻裝睡的兔兵,星焰蹲在篝火邊給俘虜們發烤鬆茸串。胖兔子捧著熱乎乎的菌子,口水已經滴到爪背上。
“鬨也鬨夠了。”星暝突然蹲到帝跟前,嚇得白團子往後蹦了半尺,“既然沒傷著誰……”他故意拖長尾音,看著對方耳朵豎得筆直,“就按本軍師大人製定的規矩——”
話音未落,少年突然變戲法似的掏出份手劄:“兔妖首領因幡帝,涉嫌偷埋癢癢粉,私藏爆炸鬆果,非法改造軍用機械……”他每念一條,帝的耳朵就耷拉一分,“數罪並罰,判你和肇事的兔妖們去部隊中進行三個月的勞動改造!”
“哈?”帝聞言猛地仰起頭,“你這是公報私仇!我要見妖怪賢者,我要……唔唔!”
半截水靈靈的胭脂蘿卜突然卡進兔牙間,紗月若無其事地撚了撚指尖沾的露水。帝的耳朵豎得筆直,衝著樹影裡探頭探腦的部下們“唔唔”直叫喚——胖兔子正撅著屁股往地洞鑽,瘦的抱著鬆果裝聾作啞,還有個往腦門貼符咒裝稻草人。
“哎呀呀,看來勞動改造確實不招人待見。”星暝怪笑幾聲,“不過嘛……”他突然打了個響指,一堆可疑的藥水和刀具立刻出現在帝的視線之中。
帝“噗”地吐出蘿卜,剛想解釋一二就看見星暝眼泛著紅光步步逼近:“先說好我可不入藥的啊……等等,等等呀!要出兔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