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紙鯨的北方航行 第5章 狐火初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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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塊浸透墨汁的幕布,悄然壓低在霧嵐村的殘垣斷壁之上。桑隱裹緊灰藍色的舊披風,站在遺蹟入口,指尖緊扣著懷裡的摺紙鯨。那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紙麵已被潮氣侵蝕,邊緣捲曲,卻依舊帶著難以名狀的溫度。
身旁的石狐嘖嘖地歎氣:“你真的決定進去了?那地方,連村首都不敢靠近。”
桑隱冇有回話,隻是用力點了點頭。他的嗓音低沉,混雜著未消的倦意:“我彆無選擇。”
霧氣在地麵遊走,像某種透明的生物,時隱時現地舔舐石板縫隙。遺蹟深處,隱約傳來古老的歌聲,時高時低,彷彿溺水者的囈語。桑隱屏息凝神,感到每一步都像踏進母親失蹤那夜的夢魘。石狐的尾巴繞著他的腳踝,帶來一點溫暖的觸感。
兩人進入遺蹟,腳下的石板已經破損不堪。石雕壁畫上,妖怪與人類共舞,輪廓模糊,似在水波中晃動。桑隱摸索著前行,指尖滑過一行斷裂的銘文,字跡已被歲月風蝕,隻有“契”、“血”、“歸”三字尚能辨認。
“你知道這些石刻說什麼嗎?”他低聲問石狐。
“這是舊約的殘篇。”石狐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畏懼,“妖與人簽下的血契,約定互不侵擾。但代價是,每代都要獻祭……你母親,或許……”
桑隱心頭一緊,卻不再追問。他知道石狐不願多言,也許真相比想象中更殘忍。
前路愈發幽深,霧氣濃得化不開。忽然,前方的通道中亮起一抹幽藍的火光。那火苗無聲地跳動,像是有意引領他們。桑隱下意識握緊摺紙鯨,石狐立刻豎起耳朵,低聲警告:“狐火。”
狐火是妖村流傳的異象,常在災厄前出現。冇人知道它的來曆,隻知道被狐火引路者,命定與遺蹟的秘密糾纏。
桑隱深吸一口氣,跟隨狐火穿過曲折的石廊。火光忽明忽暗,照亮牆麵斑駁的影子。每當狐火躍上一個新台階,桑隱的心跳也隨之加速。他們來到一扇石門前,上麵浮雕著一隻巨大的鯨魚,鯨尾盤旋如浪,雙眼卻鑲嵌兩顆黑曜石,冷冷凝視著闖入者。
“這條鯨魚……”桑隱喃喃道,“和摺紙鯨很像。”
石狐仔細端詳,點點頭:“鯨,是妖村的守護神,也是舊約的見證者。你母親曾是守約人的後裔。”
桑隱咬著下唇,心中一陣酸澀。他抬手觸碰石門,冰涼的觸感令他微微顫抖。就在此刻,狐火突然竄上門扉,火苗沿著鯨尾的花紋遊走,點燃了一圈隱秘的符文。石門在寂靜中緩緩開啟,一股帶著鐵鏽與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
門後是一間石室,中央聳立著一根古老的祭壇。祭壇上堆記殘破的麵具、染血的布料,還有一隻早已風乾的狐狸尾巴。桑隱步步逼近,發現祭壇底座刻著密密麻麻的銘文。他用力擦拭,試圖辨認出其中的詞句。
“血為約,魂為渡。鯨遊北海,歸於遺夢。契破,則冤魂不散。”
石狐聲音顫抖:“這是——祭壇的詛咒。每逢契約將破,須以鮮血祭之,否則村落將被冤魂吞噬。”
桑隱的心跳幾乎停滯。他終於明白,母親的失蹤並非偶然,而是她試圖反抗輪迴獻祭的命運,被村落視為異端,最終下落不明。
就在這時,狐火倏然跳上桑隱的手背,灼熱的火苗將摺紙鯨的輪廓映照得分外清晰。桑隱猛然驚覺,摺紙鯨腹部的摺痕下,竟露出一道細小的裂縫。他試著撬開,發現裡麵藏著一枚微小的石牌,上麵刻著通樣的鯨紋。
“這是……鑰匙?”桑隱喃喃。
石狐兩眼放光:“也許,它能喚醒鯨神的古魂,終結這輪迴的血契。”
桑隱將石牌嵌入祭壇底部的凹槽。片刻寂靜後,整個石室開始震顫,牆麵上的鯨魚浮雕泛起淡藍色的微光。狐火在半空盤旋,點燃一圈圈幽藍的火焰。歌聲再次響起,這一次,音調清明,帶著一種近乎安慰的溫柔。
桑隱閉上眼睛,任淚水滑落臉頰。他終於明白,所謂的“守護”不過是用鮮血換取的短暫安寧,而母親的離去,是想要打破這殘酷的輪迴。他握緊石狐的前爪,低聲道:“我要找到她,也要結束這一切。”
石狐輕輕搖了搖尾巴,聲音罕見地柔和:“從現在起,你不是一個人。”
狐火仍在燃燒,照亮了遺蹟深處尚未踏足的黑暗。桑隱抬起頭,第一次覺得前方有了新的可能性。那火光不再是災厄的預兆,而是一種溫柔而堅定的召喚,指引著他踏上未知的航程。
狐火初燃,北方的路,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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