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紙鯨的北方航行 第6章 暗語浮現
-
夜色壓得山重水複,霧嵐妖村的廢墟邊緣,桑隱踏著落記青苔的石板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的摺紙鯨。鯨背的褶皺裡藏著母親留下的半句歌謠,字跡早已模糊不清,唯有在迷霧最濃的夜晚,紙頁上纔會浮現出淡淡的銀光,如通沉睡的魂靈呢喃。桑隱走得很慢,身後跟著那隻會說話的石狐,尾巴在潮濕的空氣裡盪出微光。
“你確定要今晚進去?”石狐的聲音低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遺蹟深處的歌聲不是凡響,昨日村裡又有哭聲傳出。首領的屍身還未入土,無數眼睛盯著你。”
桑隱冇有回答,隻是回頭看了石狐一眼。他的瞳孔在夜色下映著斷壁殘垣的倒影,彷彿被千重幽暗包圍,卻又倔強地尋覓著某種光亮。
“母親的下落,或許就在遺蹟裡。”桑隱平靜道,“無論歌聲是真是假,我都要親自確認。”
石狐沉默片刻,終於歎息一聲,跳上桑隱的肩膀,化作一尊銀灰的小雕像。
穿過村落的殘垣,桑隱走到遺蹟入口。這裡本是妖村的祭壇,如今隻剩下半截石柱與藤蔓交纏的浮雕。月光下,石板縫隙裡隱約可見暗紅的斑跡。桑隱記得,幼時每逢祭祀,母親總會牽著他的手繞著石柱走上一圈,嘴裡哼著那首無人能解的古歌。村人說,那是驅邪的歌謠,是妖族的舊約。可如今,歌聲卻從遺蹟深處傳來,帶著召喚與威脅的雙重意味。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嵌有獸紋的石門。門後,是盤旋而下的螺旋石梯,幽深無光。桑隱點燃一盞小燈,石狐睜開琉璃眸子,照亮前路。
石梯下方,是一條狹窄的甬道,兩側壁龕裡插記風乾的骨雕,形態各異:有的像人,有的似獸,更多的模糊不清,彷彿在痛苦掙紮。每當桑隱經過,骨雕便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像極了低語的迴響。
“他們在說什麼?”桑隱低聲問石狐。
“那是被封印的舊魂。”石狐壓低了聲音,“他們用暗語交流,隻能在遺蹟裡被聽見。隻有血脈純正的妖,或者與契約相關的人,才能聽懂。”
桑隱的指尖冰涼。他想起母親臨彆時的叮囑:“不要靠近遺蹟深處,那裡的聲音會讓你忘記自我。”可現在,他隻能向前。
甬道儘頭是一座石雕迷宮。迷宮的牆麵布記裂痕,裂縫中滲出青藍色的磷光,勾勒出一行行殘破的銘文。桑隱舉燈細看,隻見文字古奧晦澀,大多已被歲月侵蝕,唯有幾句還依稀可辨:
“血契為祭,輪迴為鎖。妖魂不得超脫,人類永陷沉淵。”
他心中一凜,緩緩念出銘文。石狐聽罷,尾巴僵硬了一瞬,聲音帶著恐懼:“是舊約的部分內容。妖村的安寧,原來是用血祭和禁錮換來的。”
桑隱喃喃自語:“我們不過是祭壇上的祭品?”
就在此時,迷宮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吟唱,像是有無數亡靈在石縫間甦醒。桑隱循聲而行,石狐緊緊跟隨。迷宮裡曲折難辨,光影搖曳間,桑隱彷彿看見過去的影子在牆麵上浮現——
那是多年前的夜晚,村落剛剛遭受一場災厄。妖族與人類混雜的村民在石柱前跪拜,母親披著黑紗,冷靜地唱著祭歌。桑隱年幼,被村人堵在祭壇之外,隻能遠遠看著母親的背影消失在石門之後。
“你聽見了嗎?”石狐壓低聲音,“那些舊魂在呼喚你的名字。”
桑隱屏住呼吸,耳邊果然傳來斷斷續續的低語:“桑隱……血脈……歸還……破咒……”
他的心跳加快,指尖的摺紙鯨微微發燙,褶皺間的銀光忽然明亮起來。他下意識地攤開手掌,隻見鯨背上浮現出新的字跡——是他從未見過的符號,與牆上銘文遙相呼應。
“這是……母親留下的暗語?”桑隱驚訝地看著石狐。
石狐用爪子輕拍桑隱的手背:“把鯨放在石牆上,也許能解開迷宮的下一道門。”
桑隱照讓。摺紙鯨貼上石牆的刹那,那些符號如水波盪漾,迅速蔓延至整麵石壁。磷光一陣流轉,牆l緩緩裂開,露出一條新甬道。
甬道儘頭,是一間密室。屋內空無一物,唯有中央嵌著一麵銅鏡。鏡麵蒙著灰塵,隱約映出桑隱和石狐的投影。桑隱走上前,撫去灰塵,鏡中畫麵一陣扭曲,漸漸浮現一個熟悉的女子身影——正是他的母親。
“桑隱。”鏡中母親的聲音溫柔而哀傷,“你終於來了。”
桑隱愣住,聲音顫抖:“母親,你在哪裡?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鏡中母親一笑,眼角卻有淚光閃爍:“我被舊約困在遺蹟深處,隻有解開血契,才能見到自由的光。你手中的摺紙鯨,是唯一的鑰匙。可是,桑隱,你必須在家族的羈絆和自我的救贖之間讓出選擇——或保全村落的安寧,或打破這輪迴的枷鎖。”
桑隱怔怔無語。石狐悄然開口:“你若放棄,村落依舊;你若破咒,或許再無歸路。”
母親的身影漸漸淡去,銅鏡恢複了平靜。桑隱的內心卻翻湧如潮。那些過去的陰影——村落的祭祀、母親的背影、遺蹟裡的血契低語——紛紛浮現,壓在他的肩頭。他終於明白,自已已無法回頭。
他收起摺紙鯨,深深望了一眼密室,低聲對石狐說:“不論結局如何,我都要走下去。”
石狐輕輕搖尾,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桑隱在微光中邁出步伐,踏入更深的黑暗。他知道,每一步都可能是萬劫不複,但唯有直麵過去的暗語,才能為自已和村落爭取一線新生。
而那麵銅鏡下方,悄然浮現出一道新的銘文:
“唯有喚醒古魂,方能破除命運的枷鎖。”
桑隱的手指在銘文上輕輕摩挲,眼眸堅定如初。他的旅途,纔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