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續巍瀾 (二十七)隱形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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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隱形的鬼火
趙雲瀾擺著一張臭臉,翻了翻仍然顯示發送失敗的簡訊箱,盯著手機螢幕上祝紅給他掛斷了的視頻通話,尋思怎麼想看一眼沈巍那麼難,暗自思量以後有很大必要給這位“老古董”科普手機的使用,不然人家一旦離開眼前就跟人間蒸發一樣無處尋覓蹤跡,滋味不好受的很。
大慶站在台子上,眼神早已偷偷瞄了過來,“相思成疾啦?哎哎哎………放手放手!”
趙雲瀾掐著貓脖子上柔軟的頸間肉,嚇得大慶渾身一個激靈,毛都支棱了起來。
“我才……我那是考慮到他倆合作冇什麼經驗,領導例行慰問一下,有什麼問題?”
大慶迫於生存不易的壓力,湊合同意了這個人的歪門邪說。
“你那還有冇有多餘的手機,給沈教授一個唄?人家好歹還是咱們的顧問,”趙雲瀾裝腔作勢地給大慶順了順毛,“實在不行,讓處裡給批一個,不然影響工作進度……”
冇等話說完,好巧不巧,趙雲瀾的手機這時候震動了起來,他捋毛的手瞬間急刹車地卡在當間,立馬閉了嘴,以差點把電話扔出去的姿勢飛速地接了起來,一聲十分討喜的腔調就“喂”了出去,完全不顧大慶的心理陰影麵積。
“噢小郭啊。冇事,直說就行。”趙雲瀾的興致明顯淡了下去,但語氣仍聽不出起伏來。他比誰都明白,什麼時候該認真,什麼時候做什麼事。
郭長城在電話裡彙報道,“這棟酒樓是早年間前來通商的一個商賈購置的,他和妻子起初憑著夫妻店的小本經營吸引了不少鄰裡鄉親的光顧,生意紅火,遠近馳名,有口皆碑。再到後來,店鋪擴建得越來越大,卻惹來了大禍……銀子一天天嘩啦啦如流水地入賬,不可避免地被很多雙眼睛盯上,被權貴強行吞併成了私有財產,容不得辯白就一朝易主。原先的店主也下落不明,引得不知情的坊間無數聲歎息……”
“不過誰也冇想到,不僅如此,聚香樓還因為它優越的地理位置和人員嘈雜出入自由的特點,被一群不法分子挪用成人**易窩點。這群人和權貴達成利益往來,所有被四處蒐羅而拐來的孩子都被關押在附近的地下酒窖中,如果有買家上門,便直接在酒樓包房中驗看,交易完成就領走,可以說已經形成了一條灰色生意鏈……”
如此看來,如果不是那場大火把上位者的目光吸引過來,越級辦案,幾經查證才得出真正的結論,這場無處言說的冤屈永遠也不得昭雪,那些被拋棄或被搶奪而失去親人的孩子們,或許永遠都不能重獲自由,還會有更多的家庭會因此而心碎崩潰。
所以聚香樓在被搶奪之後,它本身就是一件人人皆得見的贓物,華麗麗地隱匿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小醜在終章謝幕前尚未變臉的詭異微笑。
然而,被莫名其妙動了蛋糕的財主們雖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處罰,卻不肯就此善罷甘休,這麼大一顆搖錢樹丟了,總要拉個墊背的來背上黑鍋。於是,哪怕冒著再降罪的風險,他們也要將過錯都歸到與人販爭執之下一把火燒了酒樓的江深二人身上,合力上奏,要求懲治。
十數條人命,要向他們討個說法。哪怕,他們冇有錯。一個勇氣可嘉,為了同伴而隻身犯險,一個見義勇為,為世間不平之事出頭。
鑒於江深還是個年幼的孩子,又是受害者之一。被罰的擔子,自然也就順勢落到了那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公子身上。然而不巧,這小公子是老族長的兒子,雖然有傳言說他是義子並非親生,但總歸關係擺在那裡,這宗事,到底是難以定奪,隻能請個德高望重的局外人來忖度,方不失公正。
這也就是為什麼,黑袍使會對彆人的家事瞭解的那麼清楚。真是難為他了,光這些事情左一件右一件就夠他忙活的了。那麼,為什麼單單是失火的原因這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沈巍在之前卻冇有悉數告知呢。
趙雲瀾冇事就習慣拿手背若有若無地蹭自己的胡茬,思考起來也是一樣,在不熟的人看來可能還以為這人是想刮鬍子了。楚恕之在檢查各個門窗和小包廂的情況,大慶東聞聞西嗅嗅愣把自己當隻獵犬用,林靜……回門口抄他的各式儀器傢夥擺弄去了。
隻是酒樓嗎?一定冇有那麼簡單,自己肯定忽略了什麼不明顯但是很重要的線索。
業火……鎮魂燈裡的那種嗎?還是……彆的什麼東西搞的鬼?也許,江深並冇有說實話。
這種程度的預謀已經不是普通的失火事故了。後廚就算有大把的時間運水來救,可是顯然有什麼東西拖延了挽救的時機,將不可能熄滅的火引來,這才造成不可挽回的局勢。
“聞出什麼來了嗎?”趙雲瀾問。
“怪怪的味道。年代太久了,全是歲月煙塵的碎片,嗆得很。”大慶碰了一鼻子灰,對殘破桌椅上的味道不置可否。
“再上去看看。”趙雲瀾一把拎起大慶,風馳電掣地翻上了樓。
大慶被泛起的土噎了嗓子,登時咳嗽起來,“怎麼了怎麼了,你見鬼了嗎?”
“彆說話。”趙雲瀾虛掩著捂住貓嘴,把貓鼻子露在了外麵半托半就地抱在懷裡,自己則虔誠地閉上了眼睛。
風敲擊著窗欞,發出鼓點不一的律動,將這片空間裡唯一的生動安置在外,像召喚使者的風鈴,脆生生地響,孤零零地停。灰度的空間被糾纏著陽光的細線染上了光,灑下星星點點的顆粒,隨著呼吸的起伏而溶解其中,消失不見。
趙雲瀾眼底是黑暗無邊的無限模糊,是不明就裡的色塊變換。不知怎的,他眼前突然勾勒出沈巍胸前掛墜的輪廓,那沉澱了上萬年的璀璨,彷彿無時無刻都在陪著他一般,讓趙雲瀾銘感五內,眼眸也逐漸在看不見的地方,燁燁生光。
火焰於心底悄然生髮,灼燒著脆弱的神經,心魔乍起,連帶皮膚也開始隨著胸腔升溫。
這感覺……好熟悉。
趙雲瀾脖頸的黑金結印處無端開始暗湧澎湃,封印禁忌不可褻瀆,猶如百爪撓心,針紮刺骨。大慶在他的懷裡,鼻息越來越重,呼吸也急促起來。金色的瞳孔似水晶般剔透無瑕,一如澄明的熾熱之心,所行所經,皆為臣。
一人一神,一貓一獸。
遲來的反應讓趙雲瀾把這一整棟酒樓舊址看了個清清楚楚。頂層通道口和樓梯間的重要位置,密密麻麻畫滿了殘破的舊符咒,是結界屏障,也是……引火行文。隻要發動引火陣,便是業火焚灼……萬劫不複。
而這聚香樓的地上三層,隻是個幌子罷了。重要的……其實在地底下。
層層謎團包裹,到底什麼真相纔是真。
“把這些符咒徹底毀了,省得以後再害人。”趙雲瀾說著,把大慶放了下來,自己則快步走向遠處一個隱蔽的包廂。
與旁側被燒裂的木板不同,這扇外圍炭黑的木門膨脹得有些卡住,趙雲瀾費了不小的勁兒才勉強拉開一點,躋身進去,發現裡麵這處四人間的雅座相當寬敞,被外麵的遮擋物完美庇護,不露半分空隙給外麵。
趙雲瀾挪開長椅,想都冇想地粗魯卸下嵌在牆上的框式裱畫。螺絲應聲落地,在地上旋轉,而一個方形的門洞不卑不亢地顯露了出來……這麼一看,走這一趟真是收穫不小。然而,破牆而入順著密道的低矮台階一直往下、往遠了走,走了好久好久都隻有空空的隧道之後……
“老大,你再開個天眼看看,到底還有多遠啊?”林靜捨不得他那些寶貝,實在帶不走的,便沿路放下點,可終歸還是沉得緊,早知道他應該帶個小推車過來。
“說開就開,你當我手電筒啊。再說了,電不要錢嗎?”趙雲瀾耍帥地轉了轉手裡林靜友情讚助的手電筒,光源晃得到處都是。
“我想回我溫暖的實驗室了,”林靜在後麵嘟嘟囔囔,“這兒都冇網。”
一句看把你出息的繞在嘴邊還冇來得及說出口,在前麵開路的大慶就開啟了十萬個為什麼模式,“我想知道,為啥那有個洞不說,還這麼臭長臭長的?咱們怕不是走出十多裡了吧。還有啊,內封條我看了,是黑能量發動的冇錯。合著他們亞獸內部一直就不怎麼太平啊?老族長退居幕後之後知不知道這些個糟心事啊?他兒子被陷害的那麼明顯,他還能罰得下去?就算他看不出來,黑袍使總該原原本本告知吧?到底為啥呢?”
趙雲瀾想了想,舉著手電筒照著貓尾巴尖玩,“小貓咪,如果你在那個位置上,你也會無能為力地明白,這事,非罰不可。但悲劇,本可以不用發生。我相信那是他們權衡後的結果。隻是,那位小朋友如果不是因為不服判,非要去流放處找人,走偏了路,可能……說這些也冇用。現在來看,既然眼下這條通道當初冇人發現,就一定另有隱情,我們是唯一能還真相一個公道的人了。”
抽絲剝繭,不是為了嚴格意義上的翻案,而是為了所有本該大白於天下的事實。
都說公道自在人心,可是這人心,卻是這天下最難權衡之物。
“等等。”楚恕之忽然停了下來,又冇有多說話。
林靜把後背送了過去,“你要是餓了渴了,我包裡有吃的,自己伸手拿就行。”
本著老楚一般不說話,說話必然不一般的原則,趙雲瀾立馬停了下來,扒拉開擋道的林靜,一本正經地問楚恕之,“什麼問題?”
楚恕之看了他一眼,仍然是一副冇表情的表情,“有人動了我布在外麵的傀儡絲。”
林靜瞬間就傻了,手忙腳亂地開始原地亂走,“我的天老爺啊!我們後麵?就剛纔那地兒啊?荒郊野嶺的,哪兒來的人啊?該不會……是鬼吧?”
大慶也停了下來,“我們不會真的鬼打牆了吧,這地方有出口嗎?而且,如果有人跟著我們,現在纔有動作,怕不是就要等我們進這封閉的地下空間,好做點什麼吧?我們要不要先回去看看情況?”
楚恕之也站在一旁抱著胳膊,擺出詢問怎麼辦的架勢。
前進和回頭的決定都是一樣的艱難,一樣的未知。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趙雲瀾,等他下達指令,等他說點什麼,哪怕隨便說點什麼。
良久的沉默與權衡後,趙雲瀾終於決定,“不,我們現在回去,就白來了。這條路,不管通向哪兒,我們都必須走下去。冇有人會非如此大的力氣去完成一個費力不討好的設計,因此這個選擇,無論對錯,是有嘗試的必要的。我有預感……我們得這麼做。而且,越快越好。”
通道的兩端儘頭用強力手電光依然穿不透,幽暗,綿長,冇有活物,冇有光亮。
酒樓外。詭秘的鬼火暗自漂浮在空中,點點成陣,將聚香樓粗略地圍了起來。大門外麵還扔著林靜翻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淩亂在地上,像是野營忘了把生活用品帶走。
一個人站在陰影裡,隻晦明交錯地露出半張臉,“蒼穹殿那邊我已經照你說的用茶水留下字跡了。還有地下的這些人,你打算怎麼辦?”
“我並不想怎麼辦,”隻有聲音在不知名的地方幽幽地飄來,“鎮魂令主既然來了,自然是要好好玩玩的,我怎能不奉陪?看他們聚在一起,互相猜疑,互相爭鬥,纔是遊戲的意義。”
“你答應過的,不傷害他們。”那人切切地從牙齒間擠出了這句話,彷彿他們之間的合作並不是很牢靠。
縹緲的聲音不可抑製地狂笑起來,“哈哈哈……真是有趣。清醒一點吧,你不想傷害他們,但是他們未必不會傷害你。不信?你不是想知道自己偷來的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嗎?那我就給你機會,讓你去試一試,看看身負聖器之力的鎮魂令主,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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