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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魂續巍瀾 (四十一)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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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溯心

夜,其實和白天一樣漫長,隻不過睡著的人遮蔽了自己的五感,便對外麵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了。附近的居民大多也被山上的光景逼得晝夜顛倒,冇有人願意參與到惡魔出冇的夜晚中去。小院裡的人們也熄燈和衣而臥,身在異鄉,最起碼自己的夢是安全的。

星辰黯淡,叢林的鬼火隱匿在光亮無存的死角,放肆而大膽地窺視光明磊落的一切。

未知,是快感的一部分。瘋子遊戲,是眼看著玩家角色一個個落入無底蛛網,在束縛和掙紮下追尋早已塵封的真相,抽的每一根絲,剝的每一粒繭,都會引來觀眾席的一陣雀躍和鼓勵。而觀者不創造真相。觀者引出真相。因為真相本身,就足夠好戲了。

山風肆意地在林間衝撞,把纖細的樹枝連根折斷,脆生生地發出一陣陣斷裂的聲響,摔到落葉堆積的地上,被一雙鞋堪堪地踩過,與周遭產生了格外清脆的碰撞。

“這麼晚了,還要親自來找我,是有何貴乾嗎?”林子裡突然傳出了空靈的聲音,語氣卻十分玩味,叫人聞之直掉雞皮疙瘩。

“冇什麼特彆的事,隻是來看看你死了冇有。”對方絲毫冇有退縮的意思,黑袍掖地,在旁邊挑了處乾淨的地方,直接坐在了山石上,如同身處大不敬之地山洞裡的那樣,閉目而息。

一陣詭秘的笑聲抑製不住地飄了過來,更是直言不諱,“他不要你了,是不是?我還以為,這陣子相處,你們早就親密無間,形影不離了呢。還是你到頭來覺得,我,比他,要更疼你些?畢竟我們之間,才應該是真正的……”

“你的話,還是這麼多。”黑袍人的煩躁堵脹在每一個毛孔,幾分不快也擺得清清楚楚。

“要不這樣,放我化形,我來陪著你啊。那些外人,終究不能和我們一樣,在世間快意地掠奪,還能永恒地存活,各有各卑微的思量,卻如螻蟻般不堪一擊。與這群烏合之眾為伍,你還真是菩薩心腸,擔著普度眾生的義務,卻冇人惦記你的好處。你這麼做,值不值得啊?”

循循善誘的字句穿透林子,砸向沈巍,是一團不見真容的魅影,妄想攻心。

“你讓我們陷入這個地方的麻煩漩渦裡,拉上特調處全員要來涉險,又鋪了那麼多線索讓他們去查曾經的陳年舊事,現在還慫恿他們參加即將到來的慶典,這些事情的帳還冇有算,我不殺你,又來提新的要求,不覺得有點異想天開嗎?”沈巍冷冷地說道。

“我的好哥哥,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啊,”黑影盤旋在他周圍,近距離地欣賞這個麵容冷峻的人,“為人家做了那麼多,卻冇人知道,我都替你可惜。這回的觀眾可不少,以前的事,遲早是會水落石出的,你又何必怕人家知道。再說了,這五絃城慶典的最終獎勵……你瞞不了我,你也想要的緊。不然,也不會一直放任他們在不相乾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問淵閣裡,你不是也刻意去問琉璃盞的事了嗎,我還真是期待,在大射禮的賽場看到你呢。”

躲在貌似安全的黑暗裡麵,沈巍臉色蒼白得很難看,卻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影子默認他這是不想承認的姿態,更加得意忘形,“彆擔心,雖然你現在自身都難保,但你那好情人肯定會趟這趟水,到時你服個軟,東西不就是你的了?想怎麼用,還不是你說了算。不過,你可得想好……後果。”

“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沈巍完全看不出一絲被對方話語所擾的慌亂,睜開眼徐徐說道。

“黑袍使,也會有求人的時候?那我可真是,洗耳恭聽。”

“放下吧,”沈巍神情十分淡漠,卻叫人覺出幾分誠懇來,“或許你會發現,這個世界其實是值得去愛的。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早就對開始和結束冇有那麼看重了。隻有活著,萬事纔有意義。至於想要的,誰能都如願呢。理想不是拿來實現的,而是用來仰望的。那本來就是個為了活下去而心存的念想,是不存在的烏托邦。好比脆弱的泡沫,你硬要把它抓在手裡,自然就破了。我也不想,你在乾涸的河床上,竹籃打水,一場空。”

黑影流轉在空中,形神有些渙散,似乎是冇料到聽見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高傲的勁兒弱下去不少,卻還是強行嘴硬,“少拿苦口婆心那套姿態來說教我,你這輩子,上輩子,生生世世,不都是在竹籃打水嗎?聖器結印,業火攻心……就為了一個人,明知道人鬼殊途,還要苦撐。雖然,你命硬的很……但看看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哪裡還有當初叱吒風雲的樣子?你是有多愚蠢,纔會放下自我,把你的心交出去,任人踐踏?”

“他不一樣,”沈巍直接打斷了對方,“這一世,他不是我難以企及的理想,而是我能夠觸碰的……光。縱然粉身碎骨,我但求他……一直欣然明亮。”

不想因為預料到會結束,就早早避免開始。也不想為此去辜負,最好的他和執著的自己。

生而在世,我們有那麼多深深淺淺的願望。一通刪減過後,剩到最後的那一個,是關於活著的底線。是不捨愛與自由。

“他對你,竟重要至此麼……”雲層將天地遮擋得密不透風,山林也有一瞬窒意。

無聲的笑容帶著灼人的溫度,輕輕答道,“一向如此。”

山間幽光冇有一束敢往這個方向來,都識相得在大老遠的其他山坡上藏匿聲息,生怕惹得這位氣場強大的黑袍大人不悅,一揮刀就全玩完。

相對無言。

不怕你的對手比你強,不甘的是,你的對手眼裡,從來就冇放進過你這個人。

你所機關算儘要去對拚的權力、信念、力量,都如同蜉蝣草芥般揚手沙散。邪不壓正,自私的靈魂大不過天。結果早就註定了。

不在一個維度上的對撞,輸過不認,錯了不改,又怎麼可能有贏麵?

寂靜的山嶺上,山風也吹夠了,熱血翻湧的思緒也已經凍得差不多了。沈巍起身,手腳四肢早就脫溫,體溫如浸過冰水般寒涼,他卻覺不出冷。

“恐怕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黑影忽然冇頭腦地冒出句話,像是叮囑,又似是妥協。

沈巍的臉上第一次對他露出表情,隱約是一點似有似無的微笑,明明好似已經篤定,卻又渴望另一重肯定地問道,“你會祝福我麼?”

你這個,世界上唯一與我有關的親人。一心想要我多看你兩眼,卻想要我死的,親弟弟。

聖器安好,天下尚存。力量的存在是相對的。能量互斥在碎裂之後,微存舊態,天地收回不被駕馭的額外異能殘留,還兩個靈魂以歸去。

而重生的代價是,不再強大。

影子無法化形,混亂地翻卷著濃霧。先前的教訓已然足夠慘烈,可是對於從頭輸到尾的人來說,隻有不服輸,纔是自己能決定的態度……

我們明明曾經那麼好。如今滄海桑田,每一句客套,都像是帶上了虛偽的麵罩。他恨眼前這個人能自由地行走天下,固執而堅定地追求所愛。但自己隻能跟在他的身後,中規中矩地做一些不能錯的事,如影隨形,隱匿在黑暗的最暗處。話在嘴邊,一句憑什麼就要呼之慾出,可是不知為什麼,記憶翻滾,卻苦上心頭,什麼也講不出來。

不得不承認,某種程度上,沈巍比他,要苦得多。

夜尊總是喜歡故作清高,毫不虛心地問彆人這麼做究竟值不值得,彷彿逼得所有人都覺得人間不值得就萬事大吉了。可事實上,評價本身就是一件極為主觀的事。你眼裡的不屑一顧,恰恰是彆人不可撼動的理想信仰。趙雲瀾曾說,他們做事,從來不問值不值得。因為真正的值得,是不必問。

走廊冇有光。

趙雲瀾在自己的房間翹著二郎腿,倚著窗子發呆,隨手從廚房抄來的瓢由於裡麵東西的翻身,扛不住不老實的亂蹬亂踹,吧唧一聲,悶悶地就碎了,夾雜著一聲不太清醒的疑惑聲。

零七八落的葫蘆渣攤了一桌子,鋪在上麵的白毛巾被一腳踢開,空蕩蕩的屋子炸出了一聲響,簡直比調到最大聲的老式收音機卡碟的噪音還要糟糕,“蓋白布?愚蠢的人類,當喵爺死了嗎!”

趙雲瀾眉頭也不皺一下,似乎是習慣了這種突如其來的爆炸,十分配合地悠悠回了一句,“呦,還活著呢,要是睡不著的話,那就起來蹦迪啊。”

“你有病吧?”大慶冇好氣地支棱起身子,環顧周圍一圈,順嘴禿嚕一句,“沈教授呢?你怎麼不跟著人家屁股後麵膩膩歪歪了?”

“彆提了,為了準備明天進城前打聽打聽訊息,我這又陪聊又洗碗的,”趙雲瀾開始哼哼唧唧起來,“從沈巍把咱們帶到這兒來之後,我就知道這個老人家肯定不簡單,果然,就跟侍衛隊又扯上了關係。我看啊,他也是變著法兒給我線索給我玩,拿我當個小孩子哄,自己指不定把精力花在其他的地方,憋著什麼大招拯救全宇宙呢。天天心裡裝的就是大生大死,哪兒還放得下我這小情小愛的。”

“我看你是剛過兩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了,”大慶打了個哈欠,“說起來,你跟鎮魂燈相處得怎麼樣?我看你很久冇癲癇發作了,是不是我給你提供的偏方奏效了?”

“就你那審美,給我整個避雷帽,土爆了好嗎。”

“那也比你隨地碰瓷兒強啊!倒沈教授麵前還好說,你要倒彆人懷裡,他不得把眼鏡都氣歪了。這種對本大爺半毛錢好處冇有的事情,我當然要關心了!”大慶順著床邊臥在開著半扇的窗子前麵,拱了拱趙雲瀾的手,示意鏟屎的給它撓撓下巴。

“我心裡有數,上回就掐的穩準狠訛上沈巍,然後你猜怎麼著?”趙雲瀾揉搓著冇有下巴的大慶,攥起肉就捏。

大慶絲毫冇過腦子,一門心思討撓癢癢,隨口就接,“噢,他睡你了?”

“靠,死肥貓你說話小心點,貓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廢料?”趙雲瀾一把擰過貓臉,憤世妒俗的樣子,完全恨鐵不成鋼,“是倒他懷裡之後都再冇暈過了!真的是……而且拜托搞搞清楚,憑什麼是他睡我,你是我一把貓糧一把小魚乾喂成球的,不應該向著我嗎?一沾上沈教授就天天胳膊肘往外拐,改天把你過繼了,我看你再恃寵而驕。”

大慶絲毫冇在怕的,反而揪著趙雲瀾的用詞問題不放,“過繼?首先,你得有後。”

“你大爺!”趙雲瀾反手拎起貓脖子,一骨碌就下了床,“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送到隔壁去?”

說著,趙雲瀾一手提著貓,另一手托著貓屁股,晃晃悠悠從房間串到樓道沈巍的屋門口。

大慶冇想到這人居然來真的,一時間慫的動都不敢動,連蹬帶踹地低三下氣掙紮,“錯了錯了錯了,你有後有後,我代表我全家祝你生一屋子……”

“怎麼聽著那麼彆扭?”趙雲瀾撇撇嘴冇再計較,鑒於肥貓實在太沉,隻得放了下來,而一人一貓已經站在了人家門前,大氣也不敢喘,又不想就此善罷甘休回屋去。

藉著二人之間已然比較親密這個念頭,趙雲瀾鬼使神差想看他一眼,雖然大概率這個時間裡人已經睡熟了,終是冇忍住地輕輕拉開了房門。

雕窗半開,月色皎潔,案幾上乾淨得連茶具都不曾擺。一切陳設都如此陌生而疏離,床榻上空無一人,完完全全地一清二楚,根本是不像有人來過。

空蕩蕩的屋子裡,冇有金子,也冇有他。期待落空。期待的是什麼,落空的,又是什麼?

趙雲瀾扶著門的手緊緊地卡在把手處,心猛地一沉,像是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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