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續巍瀾 (四十六)街道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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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街道迷藏
城區鬨市的街上吵吵嚷嚷,各路小販沿街叫賣著炙手可熱的交易物,藉著慶典在即的高興勁兒,花樣百出地哄著路人為自家商品掏腰包,果然四處的市集冇什麼兩樣。
“瞧一瞧看一看了誒……新鮮出爐的定勝糕!一屜喜上眉梢,兩屜四季平安,祖傳古法,現吃現做,集萬千好運於一身!十屜包場,無人爭搶,馬上封侯嘍!”
“絕世好兵器,手工打造專業定製!烤瓷燙漆,修理維護,小店全部樣樣精通!在射藝大賽中拔得頭籌的智慧之選,錯過後悔一輩子,留步了嘿……”
趙雲瀾晃晃悠悠地走路,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擡手捅了捅大慶的肚囊兒,“死肥貓,是不是罵我來著,好歹肩膀借你站這麼會兒了,哥也算很有愛心了,你要不要這麼狠。”
“你被迫害妄想症啊,”大慶滋著鬍子罵罵咧咧,“顛得我都快吐了,哪有力氣咒你。八成是你又上哪兒惹著彆人不痛快了,所謂現世報。”
“果然,就是你。”趙雲瀾得意洋洋地臭美,為破案愉快找藉口。
大慶不爽,“要不是我們人太多目標大得分兩隊走,我早擠到小郭那邊找住處去了,說不定又是哪個大酒樓,有吃有喝有床躺的,哪用這麼辛苦,非跑這麼大老遠來找什麼賽事招貼,抓個人問問不就打聽出來了,再不濟,谘詢你顧問啊。”
趙雲瀾不以為意,“我們的顧問大人當然有更重要的事去操心。再說了,普通老百姓複述是會虛假誇張原始成分的,當然是一手資料來得更靠譜。你配合點,咱倆麻利兒的,很快就能輕鬆搞定。而且,我們還能順路看看這裡的風土民情,就當是來旅遊的,換個環境舒緩一下心情。這可比在辦公室案牘勞形舒服多了,知足吧。”
大慶懶得理他,“冇有魚乾的嚮導不是什麼好旅遊。佈告欄在哪兒,趕緊看完回去了。”
“喏,前麵那一大片就是。”趙雲瀾晃了晃肩膀。
在兩條街巷交彙的路口,一麵分外惹眼的紅磚牆橫在路轉角的明顯處引得行人駐足觀看,鑒於這麼大的事早就全城皆知了,倒也冇什麼人過多地討論,正好方便了他們上前閱覽。
密密麻麻的字事無钜細地羅列了相關事宜的通知和注意事項,甚至還標明瞭附近哪兒有地方能幫忙解讀政策,貼心得緊,不禁讓趙雲瀾也對這個城主的此番舉措心生敬意。
“兩個大尾巴狼!你倆溜了也不說一聲,”祝紅滴裡嘟嚕地拎著好幾兜剛買的零嘴袋子,肩上掛了塞得鼓鼓囊囊的側兜,嘴裡還嚼著新鮮的蜜餞,後知後覺地湊了過來,看起來相當快樂,天真地晃著趙雲瀾的胳膊,“咱兒有法兒整點土特產帶回去不?我叔兒他們肯定高興。這兒地方雖小,好吃的可不少!錯過了的話,以後都冇地方囤貨去。不如……處裡的團建費……”
“嗯?”本來一本正經看著告示欄的趙雲瀾歪著腦袋就將身子轉過來,“開始惦記處裡的家產了是吧……謔,紅姐,我和大慶走個神兒的功夫,你就把街邊小店都給端了……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鈔能力?領教了。等等……你不會把小青龍的錢袋都掏空了吧?那晚上是不是咱得露宿街頭了?”
大慶嘖嘖了幾聲,似乎是對女人的購買**十分佩服,小聲嘀咕,“幸好我們這隊的盤纏拿的隻是一小部分,小郭他們那兒應該還有些。不然,你們就隻能街頭整點雜耍賣藝了。”
“賣藝也是你賣,”祝紅被間接批評後,氣鼓鼓地嘟圓了臉,“哎……也是,魏統領的錢,我還想著說花完還他,忘了貨幣都不一樣這回事了……那……我去問問能不能退……”
街上穿行的人雖行色匆匆,但大都頗為奇怪地打量了一眼那個“身纏萬貫”的女子,似乎是從冇見過這麼搬家式花錢的人,再加上旁邊立著一個頗為帥氣的男人,肩上還站了一隻黑貓,從故事感到鏡頭感都十足十地令人遐想,實在有股子默認兩人糾纏不清內味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各懷心事,卻又樂於看熱鬨,向來不介意在有趣的事情上被牽絆住腳步。
趙雲瀾察覺到了周遭人群細微的變化,迎上不少雙好奇不嫌事兒大的目光,生怕哪兒躥出個熱情的好心人搭訕一二,惹不必要的注意,乾脆端著股勁兒就說道,“退什麼啊,我差你這幾個錢嗎?買了,就拿著!”
話音未落,祝紅挎的幾個袋子被趙雲瀾上手接了過去,順手就搭在了自己早已因為大慶的體重而“承受了太多”的肩上,眉頭也不皺一下,毫不掩飾地微笑起來,似乎是完全不把這種燒錢敗家的行為當回事,又好像是在向外人表示,小事小事,我都解決完了,散了吧。
人啊,往往不需要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感動,卻對偶然發生的一件再小不過的事而觸動。
隨著肩膀重量的減輕,祝紅騰出手,有點呆愣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對自家領導突如其來的演技有些接受無能,一時間講不清楚怎麼就被帥到了,連反應都慢了半拍,直到大慶踩著她胳膊一頭鑽進了放蜜餞的紙袋子裡,發出吧唧的聲音纔回了神。
“你……你給我剩兩口啊。”她口是心非地對貓說話。
“你倆上這個地方看看,八成是個茶館,聽聽書去,也算做個功課了,”趙雲瀾指了指圖上標註的所謂政策傳達處,眼神卻不自覺地往一個固定的角落瞄去,“待會你們如果結束的早,就到上次落腳的那個驛館集合,我估計小郭他們的腳程也差不多在那附近。我先去處理點事。”
“哎哎……”祝紅打量了一下週圍形形色色的人群,一個字兒冇憋出來地看著趙雲瀾溜走,把“那這些東西到底退不退啊”這種話給嚥了回去,嘗試思考這種熱鬨為什麼要親自下場淌這趟渾水,想不出這人擱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能有什麼需要處理的事。
趙雲瀾三拐兩拐,人聲嘈雜的分岔路口就被拋在了身後。街道逐漸變窄了起來,狹小的巷子口也逐漸隨著主乾道的收縮而增多起來。
人流不再集聚,卻也三三兩兩,走街串巷。兩個人的腳步,也隨之小心了起來。
尾隨的人謹小慎微,不敢靠得太近。
趙雲瀾似乎有意繞一些有的冇的圈子,這兒看看,那兒瞧瞧,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四處亂走,彷彿完全有把握對方會老老實實跟過來一樣。
又陸陸續續跟了一陣子,隻見趙雲瀾一個閃身,轉入了街角兩棟房屋的夾道處,轉瞬之間就脫離出了視線。
突然跟丟的焦慮,迫使躲在隱蔽處的人想都冇想,就朝那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角落跑了過去。
風塵仆仆,唯願心安。
他側身也轉入了狹窄空間的夾縫裡,陽光被擋在房簷之上的外麵,上一秒,那個傾身而入的人就出現在這裡,而現在,這條單行道中,哪兒還有對方的影子。
穿行數步,向裡望著空蕩蕩的巷子口,他低著頭,指尖撫牆,自嘲地落下一句歎息。
“你……這般躲著我嗎……還是……在怪我經常不辭而彆……”
可下一秒,像是這句話觸發了什麼機關一樣,心灰意冷的人卻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擁住,周遭猛地裹挾上一陣炙熱而熟悉的體溫,被人霸道地封住了嘴,是不容躲閃的意味,漫卷襲來,阻擋住他再說些什麼惹人不愛聽的內容。而抵著過道下意識後撤的幾步,正巧將自己頂在了夾道側麵的青瓦白牆根,身後無門,頓時進退兩難,再不得躲閃。
“我上趕著你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躲你呢。”他聽見麵前的人這樣說道。
趙雲瀾的鼻息似有似無地纏繞在頸間,髮梢癢癢地擦過他的臉頰。昏天黑地,困守的人竟還搞不清狀況,意識不到失而複得後應該露出的,是喜悅的表情。
原來方纔消失的人不知何時悄悄地折了回來,隻為了等他進這條巷子,再現身出來,像是玩捉迷藏遊戲。至少在這回合東躲西藏環節的結果中,是趙雲瀾贏了。而獎品是……
“沈巍……”
趙雲瀾輕聲喚他的名字,隻容得下兩個人的夾道,清清楚楚地將音量擴大,自帶回聲。
——“我瞞你的那些事,早晚有一天,會親口告訴你的。”
——“好啊,那我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如果你不說……我就不問。願我永遠不會成為困擾你的任何一部分。存在,不是為了麵子而去僵持,不是為了體驗何為心碎,而是因為是你,我可以把心都剖出來給你看。
察覺到懷裡的人僵硬得像一塊木頭,動都不敢動,生怕一個舉動不得體,就會讓自己停下,趙雲瀾意識到這一點,露出一個壞笑問道,“不打算說點什麼嗎?還是,我繼續?”
沈巍不自然地結巴起來,臉色也微微泛紅,“說……說什麼?嗯……你……你……”
應該說點什麼呢……人都站在麵前了,也不躲了,難道問他為什麼要親自己?
“噢,”趙雲瀾看他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嘴角的弧度彎得更大了,“明白。”
說著,也不等沈巍迴應什麼,趙雲瀾把手緩緩繞到麵前的人身後,扶上對方白皙的脖頸,揉了揉他的頭髮,順手擋在了堅硬的牆前,托著他的頭,免得磕著碰著了,自己又要心疼。
迎著鏡片後緊張又透露期待的目光,趙雲瀾輕輕吻了過去,似乎是把沈巍不說話的意思默認為要他繼續。
兩堵冷冰冰的牆之間,一雙人以極曖昧的姿勢擁在一起,頭頂一線天的陽光深深淺淺撒了下來,沈巍的餘光掃過街巷,這才意識到兩人是在一個什麼環境下意亂情迷,登時輕輕推了推趙雲瀾,“這是街上……唔……”
脖頸間的手不客氣地掐了掐自己,甚至帶著一股強勢掰過人來,“這可是上次欠下的。麻煩大人……專心點。”
所有思緒,都隨風裹挾著理智而去。
天地不思量,無人夢一場。死不放手的執著,是為了人生短暫的不辜負。
“你……不生我氣了?”
“我看見你獨自一個人扶著牆說我不要你了的時候,就想著,去他的天王老子,還生什麼氣。晾著你,讓你難受,我就不是個東西。”
“謝謝你……我從冇想過,會有一個人能夠跨越山海,擁抱我的不堪,接納……完整的我。讓我覺得,自己和那些普通人冇什麼兩樣。而這個人,又恰恰是你……我很榮幸。”
“你還真是……”趙雲瀾笑了笑,倒也不掩心意,“……也是我的榮幸。不客氣。”
你想要的真實,是何等的真實。你所拜謝的饋贈,為你所賜。生活本是五味陳雜,可拿出勇氣的那一刻,蘊藏著無懈可擊的浪漫就被悄然開啟,賜下一個潘多拉的遙控鑰匙。隻要願意,童話和圓滿的結局,未必不能屬於你。
彆看輕自己,也不要低估愛人。
“賽場排布我已經去看了,賽規的話,簡單講就是分賽區一十二名勝者進入終賽,屆時中央廣場獻禮,天北方向是雨花柱的所在,待角逐進入尾聲後,柱頂靈石幻化的琉璃球顯形,隻要拿到它,放入聖物琉璃花盞之上,祭出三昧真火,就會成為大射禮的頭籌魁首。你當真要去參加嗎?”沈巍十分擔心地問道。
“嗯哼。不是說,能實現願望嗎?我早就想好了,江姓的那位小朋友可得言而有信,我贏了的話,不要什麼金銀細軟、功名利祿的,他得當著全城人的麵聽聽我的訴求才行,這樣他就不能賴賬,出爾反爾了。如此再好不過的機會,我可不得牢牢把握住麼。”
“你想要他承諾的……是什麼?”沈巍試探地問道。
趙雲瀾定了定神,腦海裡閃過短短這幾天在城郊自己經曆的一切,魏清的解釋,侍衛隊的職責,老人家的痛苦,無數魂靈的彷徨……似乎是對這個念頭的踐行無比堅定,他的語氣也是一字一頓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
“我要這五絃城,再無封界。”
要這世間,再無流浪,要這人心,再不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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